“是英雄!”怀安接过话,无比坚定地道。
王潜也坚定地点头:“是!”
“对对对。”向浮站起来,“怎么说他也是为了救人,没白死,没白死……”他一面说着,一面来回走,好像不知道自己起身是要做什么。
最后他什么也没做,重新坐回去,捂住了脸,喃喃地道:“我就说,他的性子我知道,越是乱就越要往里冲,你看看,你看看,说也说不听……”
抽噎的声音阻挡了一切,后面的话再也听不清。
回廊里行人皆驻了脚,被那隐约的哭声敲痛了心。
没人能够再在他面前道一声“你还有我”,他最后的指望也没有了,连示弱都找不到人。
此刻,他信极了自己是煞星:但凡至亲,一个都没剩下。
他像是掉落在了望不到底的深渊,一抬头,全都是暗淡无边,他唯一的意识,在想,幸好思卿只是他的表妹。
第二天,思卿陪他去广州领遗物,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
临回去时,他们也看到了那个被救出的婴儿,在报社里一直哭,哭声很轻,气若游丝,断断续续。
“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看上去还没满月,没人来认领,也许是被父母抛弃了,也许……父母已经不在了,我们打算交到孤儿院。”社长痛心道,“这是向沉用命换回来的孩子,希望他福大命大,能替向沉将生命延续下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
孟家有了小少爷,这一代早在孟宏宪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取好了名字,这一位排在欢儿后面,按序,乳名该唤承儿。
这是这个家庭数年未见的新生,孩子原本姓甚名谁没人知晓,但从这一刻起,他叫做孟君承,是怀安与思卿的孩子。
潘兰芳又有了新的事情做,姜雅容还能不能有孩子已经不重要了,姜雅容有些害怕,觉得自己随时可能被赶出去,可是一家人都围着承儿打转,没人来管她,也没人提她走不走的事情,大家似乎忘记了她这一茬,无所谓养着她这一个外人,没有多余的关注,但也没有半分怨言。
一家人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慢慢成长,如履薄冰又心甘情愿。
小凤楼变成了饭店,浔城最大的戏楼就此落幕,陈掌柜回老家谋生路,他什么都没带,唯将那张挂了许久的相片揣在包里带走了,他年纪大了,心想自己大概是没机会再回浔城来了,但他相信往后只要看到这张相片,还依稀能让他记起浔城的风与月,诗与画。
朝廷建内阁制,官员换了一波又一波,程逸珩惯会做墙头草两边倒,没被换掉,改做了外务大臣,他顺便引荐了手下的吴三口做协理。
但他还是个不省心的性子,任职第一件事,便利用职务之便,踢掉了朝廷派遣赴法国的使节,自己大老远跑过去了。
外务部有事找不着人,听说程大人亲自跑出去考察,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他凡事亲力亲为,是为负责,还是说他做事不分轻重,捡芝麻丢西瓜。
这些抱怨程逸珩一概听不见,此时的他,已经站在了巴黎的余辉中。
罗兰艺术大学在这余辉中,如若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纱幔。
孟庭安刚刚下课,抱着书本,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门没上锁,一推就开,他未显意外。
程逸珩在里面,听闻动静,缓缓转身,看见来人站在门边,夕阳正落在他身上,让他的周身也覆上金纱。
山长水阔,经年几许,未曾奢望过的重逢,忽然近在眼前,阳光摇曳,晃着眼眸里的光,有一点点灼痛。
进门的人清浅一笑。
他陡然如释重负,轻声道:“一点儿都没变。”
“岁月不饶人,怎会没变?”孟庭安从金纱中走进来,“听说有使臣来找我,我一猜就是你……坐吧。”
还如往昔一般儒雅高贵。
“哦,我说呢,原来知道是我,我还以为随便哪个人,你都放心安排在你的办公室。”他坐在最近的椅子,靠着椅背,轻松地翘起腿架在桌子上,手在桌柜抽屉边缘一下一下敲着,断断续续,毫无节奏。
“但凡来找我的,大多数是学生,我若有事,的确都会安排在我办公室等,我这里也没什么宝贝的东西。”孟庭安在桌子对面背对他站着,看的是墙上的画。
“哦,这样啊。”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放下了架在桌上的脚。
“不过你那位置,我是不会随便让人坐的……抽屉里有一些贵重物件。”对方又道。
他看看他的背影,默了片刻,笑起来,重新翘起腿,手继续在抽屉上敲:“都什么贵重物件啊,让我长长眼呗?”
“一些书信。”孟庭安回头。
“哎,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他敲桌子的手略停,“书信算是什么贵重物件,怎么,是很重要的人给你的呀,莫非是姑娘写的啊?”他放下脚,身子往前倾了倾,“情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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