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曾在桥前与惠子相辩，那时，我第一次发现，不明他人之意，又怎知他人的处境。人们希望像池中的鱼，自由，无束。可是啊，那终究也是池中之物，终究挣脱不了江河的束缚，他们永远见不到山巅的日出，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久违的人啊，鹓雏怎会贪食腐鼠，高尚怎会沾染不洁。人们尊崇的，人们厌恶的，所展露高洁的面孔，撕开，剖析出来的，却是他所厌恶的模样。
我已阅历了无数人间的白昼，我已在黑夜中消解了无数所见的污垢。“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这是某位后辈如此称赞，如此感慨。的确，在我的妻子已逝，在我悲切之时。我发觉，她已经抵达了这时间的彼端了呀，她已经再无需烦恼世间种种，我无需悲切，我无需怅然，我为其盆鼓，我知道，这种事情，无法避免，必然抵达。
我一边盆鼓而歌，一边恍惚间看见了跃动的蝴蝶。金色的蝶，从已然逝去之人翩翩而来，回旋在我的四周。
我开始回想起来，逍遥的境界是不可能达到的，但是也仅限于此世而已。
将灵魂超脱出来，将肉体存留下去。
仅凭人的意志，穿行在属于自己的世界。
没错，这样就可以，抵达那不存在的逍遥之境吧。
我这样想着，随后我隐居山林。但是，一直到生命的尽头，也没有任何办法。如果是神，是超脱人类的世界的存在，就一定有办法。
“我说，你想什么呢。”梦貘望着倚着树干闭目养神的庄周，打破了这寂静，打破了那位贤者的寂静。
庄周缓缓睁开眼睛“嗯，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梦貘愣了愣，然后捧腹大笑不止“我可不像你啊，整天为人类思虑这那的，我已经存在了千年，我吞食过无数的梦，美好的，可怖的。以你们的话来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么，你真应该看一看他们的梦是怎样的。”
“哦？难道这些千千万万个世间挂在枝头，还不能窥见吗。”
梦貘摇了摇头，“你将他们放在了理想的世界里，可是，你知道吗，在金钱，权利，欲望夹杂下的现实里，他们所梦见的，可不一定是他们真正要的理想。”
梦貘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逐渐化作一大团黑雾。腥红的双眼在隆隆黑雾中闪烁，当雾气消散，一只巨大的野猪，背上有着几道灰色的纹路。他没有令人畏惧的獠牙，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长长的鼻子，那是偷食人类之梦的证明。
“啊，还是这个身体舒服。”说完，梦貘甩动他长长的鼻子，周围的云雾便被吸入其中。“因为都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的梦是越来越少了啊。四五个人类的梦，只有先前一个人所做梦的量。庄周，你最好要改变目前的状况，不然，我还是将他们放回的好。”
“他们都聚集在这里，不也不用麻烦你偷偷摸摸地到处寻找了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你还不明白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梦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吗。”
“没错，愿望越是强烈，越会产生梦境。当人类都满足于梦境时，他们就不会有梦产生了。”
“不会吧，你在担心人类？”庄周侧过身，抚弄着神树根部的云雾“人只要还在与世界产生交集，就不会没有愿望，他们会实现今天的心愿，可是明天，他们又会不满了。”
而此刻，庄周的身后，一只纯白而尖角粉色的尾巴正在神木的一角闲荡着。
14
在阳光的照耀下，眼前这巨大的建筑仿佛到处都在发光。我环顾四周，辽阔而自由的气息，由中间的大厅而展开的两侧的建筑，仿佛就像是飞鸟的双翼。
“钟江，这里就是坻州机场了吗。”白泽拖着行李跟在我的身后。
“嗯，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过来，不过我还是在电视上看到很多次了。看到那两边的建筑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建筑？”
“你看，像不像鸟的翅膀，人们将这对翅膀叫做白鹭之翼。”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坻州的坻啊，是水中之地的意思，而白鹭是穿行湿地的飞鸟。这样你就明白了吧。”
白泽露出苦涩的表情，嘴角不觉扯起“你们人类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啊。”
我当做称赞地点了点头“不过，话说回来，你至于带这么东西吗，看看我。”
我将我的背包拎到她的面前，“白泽，你一个人拖着大箱子，不累吗。”
白泽朝着我的包锤了一下，加快了步调，走到我的前面“要你管，女生的心思你就别猜了。”
当我们进到大厅的时候还是很夸张地到处逛着，虽然早就看过内景图，但是，当我们真正到场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一个劲地“哇”
“钟江，你快看你快看，这里好大。”
我看着她激动地到处乱跑，不由得摇了摇头。不过，“确实，的确好棒啊。”
“欸，白泽，白泽？”一遛弯的功夫，她倒是已经不见踪影了。
就在我寻找白泽的时候，我的视线里，看到一个从没见过的女生，她也正远远地看着我。
因为太远了，看不清正脸，只能辨别出她橙色的长发，浅粉色的发梢，一身棕色的风衣，带着墨镜显得格外引人瞩目。她向着我招了招手，然后便被人群淹没，消失，不见了
“喂，钟江，你跑哪去了，朝谁看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泽已经捧着热果汁站在了我旁边，也垫着脚朝我看的方向张望着。
“没什么，刚刚找你呢。”我移开视线看着身旁的白泽。
“行吧，给你带了杯橙汁。”白泽递着一杯橙汁送到我的手上。
“你是从哪边，刚刚怎么没见到你呢。”
“这边的休息室啊，我们提前了一个小时就到坻州机场了，这不休息一会儿。”
白泽领着我到了她刚刚找到的休息室，我们刚坐了下来，她便开口道。
“钟江，你确定吗，梦貘在梦里跟你说，他要实现人类的愿望。”
“嗯，没错，那时梦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白泽半疑地点了点头，“是吗，那家伙啥时候开始有追求了？”
“什么。”
“没什么，那，我们来整理一下这次出发的目的吧。”白泽在桌上摊开地图。
15
据山海经记载，有三大神木，建木，若木以及扶桑。而我们这次的目的便是，前往处于西极之地的神树若木。
根据钟江，也就是我的见闻。沉睡的人们都在各自的梦中，或者说在各自的“世界”里，那些梦境都长在一棵巨大的树上。
日出而做，日落而归。
生长梦境的树木，或者说，梦境，大多是日夕之后，人们沉眠才会产生的。
“所以，我们就要前往日夕的地方。”
“也就是若木。”
“没错。”白泽接着讲了下去。
而在记载中，若木都会开满红色的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梦中没有看见红花，而满是云彩，大概跟梦貘有关了。
不管梦貘用了什么办法，但是以他只要有梦境可以吞食就心满意足的想法来看，目前他竟然会为人们着想，看来他还是在千年之间变化了很多嘛。
不过，若木得名的由来，是因为，它生长的地方是太阳神羲和休息的地方。也是因此它才称为极西之地。
“你是说它是因为太阳神休息于此，而不是因为地理原因，那我们不是要白走一趟。”
“不，这不冲突，人们定义东西的时候，不正是以太阳升起与沉落而来的吗，所以，不是地理原因，但确实与地理一致。”
让我不明白的是，羲和会将若木让给梦貘吗，还是说，梦貘与羲和达成了什么约定，以至于梦貘可以使用若木这么长时间。
既然谈到了羲和，就不由得再讲一讲那位太阳神的故事了。
“咳咳，白泽，开始偏离主题了。”
白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呀，占不了多长时间的，只是，好久没有提到那位太阳神了。”白泽每次提到羲和，眼神中便会变得崇敬。
羲和，意思是旋转的日光。你们人类最熟悉的后羿射日的故事，那十轮太阳便是羲和挂到扶桑树上的，虽然说为了减轻太阳们的工作，不过确实因为太阳们的欲望，才会坠落九日，才会给人间曾带来苦难。
不过，羲和也是历法的创造者，她挥动长鞭，便会策动太阳，于是也会加速了时间。所以，她也是一位时间之神。不过，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欲望而挥动长鞭，这一点，还是很令人尊敬的。
“不过，我们的目的地是阿塔拉玛干沙漠？”
“没错，极西之地，就在那片沙漠中。”
“沙漠中的神木？”
“嗯哼，不对哦。”
沙漠只是掩埋那神秘的面纱，阿塔拉玛干其实是两个词，阿塔拉意为地下，玛干意为家园。
人世有很多关于那片沙漠中黄金的传说，人们不知道的是，沙漠的荒芜，黄金的富饶，都是掩埋那秘境的面纱。极西之处，确实是地理上的西，但不同的是，我们所在的位置永远有一个西边，极西处，便是太阳的尽头。
当日暮西垂，当蛇影燎动
充满黄金的故国为何空无一人
荒芜寸草的空旷为何炊烟腾起
日伏夜出，火焕成阳
我与那位太阳神曾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她在离开前告诉了我这些，她说我再来找她时，这样话。
“沙漠的深处藏着可怖却无辜的怪物，它白日潜伏，它夜幕欲动。请告诉它，请回答它，太阳存在的意义。黄金与荒芜，究竟有什么不同。”
“怪物，沙漠中有怪物吗？”
“不知道，不过，我们这一次还是小心为好。我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我望着机窗外的景色，果然，坐在飞机上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从休息室，一直到坐到飞机上，白泽一直在讲着。我俯瞰着，这渺小的，庞大的世界。这样的天地，藏着多少，我所不知的神秘。
总之，向着极西之地，管它有什么怪物，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