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回应人类的心愿吗，用梦境的方式将人类囚禁起来，这也算回应吗？“我回想起白日里无以四处躲藏的人们，因为这囚牢无形，因为这监禁不分善恶。我回想起这些天白泽努力地去找出我面前的真凶，可其名曰回应，可其不露踪迹。我不禁有一种莫名的愤怒，源于我所认为的欺骗。分明所行乃罪恶，剥夺人类的自由，却称其回应。

不可理解，不可深究，不可共鸣。

”我可以理解你，要是你能知晓我的名字，就一定可以明白我的所行吧。“眼前的青衣少年，不，应该说是凶兽梦貘吧，他却摆出一副轻松而无事的模样。

他踱步地靠近我“只要是来访者，我都会告诉其我的名字，但是，唯独你不可。你是唯一一个从这乐土离开前往那可悲的现实的人，你要自己去揣度出。”

“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了，我只想知道，你想怎样去回应人们呢。”

梦貘轻轻摇了摇头，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如果你知道的话，你会知道这个名字所背负的名号。我会带你去看看这个乐土上人们的生活，他们所期待的，他们逃离了挣扎，他们摆脱了苦难。”

“是吗，摆脱苦难的代价就是失去自由吗，就是无以醒来吗！”我再也无法忍受他的言辞，就好像步入莫名的陷阱，无法也不能去尝试理解。我拽起他的衣襟，怒吼着，呵斥着。

他将脑袋扭到一旁，“跟我来吧，你会看到的，人类的愿望，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放下双手，随时准备在看到被他囚禁梦中的人类后，宣告他的罪名。

纯白的鲲，突破云翳，如同在这空间内扯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双翅拍拂而掀起袭面而来的气流。

“来吧，让鲲载着我们，去看看人类的心愿吧。”梦貘向我伸出手，我无视地爬上鲲的脊背。

“在我知晓真相之前，你仍然还是一个罪人。”

“哈哈，好好，那我就陪你玩一会侦探游戏吧。”梦貘随后也爬上来。

鲲环绕着神木浮游着，倾斜着一个角度而向上盘旋，云层越来越厚，衣服很快就已经沾湿了。我俯瞰着这个梦境，辽阔而荒芜，以神木为中心的纯白世界。到处都是云雾缭绕，向下看不到坚实的土地，向上是更为模糊的景象，偶尔可以窥见神木的一角。

虚无感，刚刚就像站在云雾上，有落脚的感觉，却是一种浮空的假象。

很快，鲲停在神木一枝的旁边。梦貘摘下那一枝的一片叶，将其递到空中。那片叶，一点一点地化作金色的粉末，直到完全消失。

留下的粉末却流泻出一圈光景，那道光，折射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面孔。光圈中那个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梳着飞机头，一双皮鞋擦得锃亮，他的身旁跟着一个富丽的女人。他们走在大街上，时不时地会引起路人的注意。

“这是”

梦貘挥了挥手，那圈光景随即消散“看到了吧，这只是无数个心愿中的一枝，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自己的愿望。”

“来访者，怎么样。”

梦貘侧过身子，再一次向我伸出了手“你是唯一一个第二次来到这里的人，现在，你拥有一个实现自己愿望的机会。”

我再一次无视了“很抱歉，梦与现实的区别就在于，不需要努力就能实现理想的叫做梦，而现实，努力却还仍需要幸运。所以，才说现实很残酷。”

“来访者，所以你很清楚，一个人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抵达心中最初的向往，这里无数个枝叶就是无数个世界，他们各异，他们却一样璀璨。有人为了物质，有人为了精神，但是这里都可以无差别地满足。”梦貘站了起来，俯视着我“我们本来就该属于不同的世界，是这个世界的错，它用相同的标准来审视不同世界的人。”

我抬头望着他，不知来自何处的光，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神一样吧，随意地就可以实现人们的愿望。但是，这里终究是梦啊，梦，总会有一天醒来，不管它多么迷人。

“算了，我们终究是无法理解彼此。如何，我一再拒绝，接下来，你一定想将我束缚于此吧。”

“不，我们并非无法理解，我也并非要束缚新芽。”鲲在梦貘的指引下开始向着来时的道路，不对，航道返程。“我依然存在千年，我只想开辟未来。我见证过人类一点点爬起，我才更想让所有的人都能体会那种意境。”

“所以，既然你不想将我困在这里，等等，你不想？”

“没错，那并非我本意。”

“那么，那些沉睡的人们。”

“他们是自愿留在此处的，除了你，没有人愿意回到现实，也只有你，无意者，才可以离开。”

“愿者上钩？”

“那家伙啊，哈哈哈哈，来访者，我会等你回心转意的，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所以，他们沉睡之后，身体的能量是怎么不通过进食而凭空产生的？”

“他们，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吗。”

“可他们，不是已经不会吧，你是说那不是梦。”

“在梦中的，除了还未来访之人，就只有你我了呀。”梦貘的眼睛突然闪烁起蓝色的微光，深邃，令人可怕。

“这么说吧，来访者，他们的身体留在现实，他们的灵魂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一个自己就可以成就自己的世界。你还认为这是他们在做无意义的梦吗。”

我摇了摇头，我想否定他，既然不是梦，既然不会有醒来的遗憾，既然是依然发生的现实，既然是可以触及愿望的时刻。

“不，我仍然无法肯定。”

“那么，来访者，你再好好想想。你随时可以离开这里了，希望我很快就可以与你握手言和。”

我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只是梦貘还跟我道别。我们究竟是在守护，还是在阻碍呢。如果，真的有一个可以实现自己愿望的地方，如果，只需要留下肉体就可以成全灵魂。

我也不会，活在一个，已经被自己编排好的世界！

11

“你又放走了他？”一个人影从神木的背阴处缓缓向青衣少年走来。

“哎呀哎呀，梦貘，不要这么计较嘛，强扭的瓜不甜。”青衣少年向着那个神秘的人影陪着笑脸。

阳光终于映照在了那阴影里的面孔，一位健硕的男子穿着黑色的背心，两只手臂结实有力，肌肉线条完美地展露出来。一双乌黑而深邃的眼眸，泛着冷冷的寒气。

“不过，我可不管这些，只要这个地方还能有更多的食物就行。”

“没问题没问题，在梦里的现实，还是有很多部分可以划分为梦的。不过，你的胃口也真够大的。”

“这可是先前说好的，我为你的追求提供这棵神木的一影，而你为我提供人类的梦作为食粮。”

“放心吧，我怎么也是被人们奉为贤者，言而无信可不会做出来的。”

“但是那位年轻人好像把你当成我了，拿着我名誉去做这种事，真有你的啊，庄周。”

“就当是一种投资吧，你要知道，这可是开辟人类的未来啊。”

庄周望着眼前的神木，用手接住透过了无数枝丫的阳光，零零碎碎的光线落在这柔软的、云雾缭绕的地面。就像白色的天空里，点燃了无数颗夜晚才会有的金色的星星。

12

“钟江，钟江！”

白色的少女在我迷糊的视线里喊着我的名字，我打着呵欠坐了起来。

“白泽，这么说，我醒来了啊。”

“你终于醒过来了，几小时前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身上，突然有了凶兽的气息，明明明明我已经检查过这附近了。”少女的声音逐渐更咽起来，她松了一口气随及瘫倒在地，她就这么俯在我的床角，拽紧了被子，肩膀一缩一缩地抑制不住。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瑟缩在那一角。

“白泽抱歉，让你担心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哄一个女孩子，确实，我是这些天她救下的唯一一个人，她一定，一定一直绷紧了神经。突然间，好不容易看到天晴了一块，却又被乌云赶紧堵上。我不知道，原来神兽白泽，也有这样的一面。

“白泽，我已经回来了，这不是好事嘛。我们还要”

“你知道吗，我跟那位王说好的。”

“什么”

白泽抱膝靠着墙壁坐着，眼中已经失去了金色的光泽，冷冽的月光倒映进她黯淡的眼眸。

“我跟他约定，我一定会帮助人类，抵御凶兽。千年来，凶兽逐渐淡出人类的视野，人们，开始将这一切视为一场，视为传说。”

“钟江，知道吗，知道我为什么被奉为祥瑞吗。因为我知晓所有凶兽的弱点，因此，人类可以轻松地去驱逐凶兽。也因此，人间万世太平，更是因此，人们逐渐遗忘。”

“所以”少女望着我，脸上留下了两道泪痕。“你觉得，现在的我，还能叫做祥瑞吗。不好意思，给你，给人类留下了我无能的一面了。这么长时间，甚至都保护不好你一个人了，更何谈人类。”

“不对，不是这样的。白泽，这不是你的错，是梦貘变得狡猾了。”

“可是，他的气味，就像藏在了你的身体里一样，突然剖开胸膛钻出。”

眼前的少女是那么伤心，无力感，脆弱感，在这一刻，在这一夜，夺眶而出。

我走过去，蹲下来轻轻抱住了白色的少女，抚着她的头发“这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来保护人类。没有谁是生来就被奉为祥瑞的，人们将你视作祥瑞，不是因为你与谁订立了契约，不是因为你可以知晓凶兽的弱点，因为你在保护他们，因为你过了千年仍在保护看见你第一眼竟会惊慌失措的我啊。”

她将头深深地埋下，有些冷静下来“所以，那位王，会原谅我已逾千年的食言吗。”

“如果是那位王，他感激还来不及呢。他的目的早就达到了，在人类逐渐将凶兽，将祥瑞视为传说的时候，你的约定就已经完成了啊。你将人类保护地很好，如今的我们，连凶兽都要掩蔽气息才敢行动啊。”

“白泽，不对。”我看了看窗外的月光，要是没有这场事件，一定会是一个祥和的夜晚，白泽也会作为金昕生活下去。“金昕同学，我要与你进行一场约定。”

“什么，约定。”

“嗯，在解决了梦貘之后，请作为人类，好好地生活下去吧。人类不会，也不该将你束缚于此。”

少女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将右手伸到我的面前。她白昕的右手手腕上，有着一条隐隐约约的细长光带。若不仔细观察，绝不会发现。

“这是我在与黄帝立约之后，我自己给自己下的诅咒，若是毁约，我的意识会陷入冻结，不知何时醒来了。要是与你立约，得将第一条约定完成才行呢。”

“是吗，那么就让我们去驱散梦魇吧。”

“白泽，这次，是我需要你了。”

原本喧嚣的都市，原本慌忙的人儿，都随着这月光轻轻泄在大地上，悄无声息。只有少年和少女站在窗头前，发出荧光的虫飞舞着，如同，这场梦境中的你我。哪怕只能泛起微弱的光，也一样会在夜空比拟群星。那是，离人类最近，也最微弱的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