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暗换几时还(九)(1 / 1)

孔少慕昏昏沉沉地咽下一口热汤,如果他现在还有基本的意识大概还会警醒一下这是不是断头饭,因为那个叫东君的家伙从来都不吝以最差的待遇对待他,一步步地逼近他身体的极限,却在快死的时候仅仅保留一丝气息,冰牢里的侍卫有时会给他喝一些温水,再往他嘴里塞一小块硬邦邦的饼,汤是绝对不会有的。

喂他喝汤的人嘴里还在碎碎念,孔少慕只听清了“母鸡”、“快喝”之类的词,就又晕过去了。这里的冰不知到底是什么原理,最克孔少慕自己修炼的霸道真气,加之身上的伤又太多太重,他实在不能长时间保持清醒。

殷复在外人面前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只有亲近的师父和外祖知道,他其实很爱说话,加之脑回路清奇,一般人都很难接得上话,所以尤其爱自言自语。他有些苦恼地看着手里的鸡汤,想着不能浪费自己千辛万苦从雪山里寻来的老母鸡,便随手在孔少慕咽喉点了几下,孔少慕一张嘴就直接把汤灌了进去,至于汤里的碎骨头什么的也呛不死人,可谓是非常简单粗暴了。

殷复算了下时间,迅速清理痕迹和鸡汤的气味,然后头也不回地溜了出去。迷药的时效不长,他不能待太久,所幸这几日东君不在,应该没人对孔少慕用刑,他可以晚上再来。

这鸡汤里加了不少补身的药物,加之孔少慕本就生命力顽强,再有意识时竟正赶上殷复迷晕守卫溜进来送东西,当即问道:“你是谁?”

虽然他很希望这是他手下的人,但显然不可能。一是他之前的消息隐藏的太好了,二是他手下着实没有年纪轻轻功夫就如此厉害的人——聂清林除外。

“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除非你今晚就能把你下面的冰化了跟我走。”殷复走近孔少慕,把装汤的皮壶递给他:“反正不是害你的人,早上剩的汤,喝吧。”

孔少慕还能依稀想起点早上的事,也不再怀疑,他只是冷眼看着殷复伸到半米远的手:“你看我有手吗?”他的手都被铁链锁着挣不开。

“是哦,”殷复恍然:“我喂你吧。”他这次倒不是直接灌了,不过也只是稍微好了一点——孔少慕在被迫吞下了一堆生姜块和碎骨头之后终于忍不住了:“我不吃姜!”

“吃姜好,暖身。”殷复耐心的劝解了孔少慕,然后继续把剩下的一点喂完,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没醒,这样看来明天就可以给你带干粮了。”

孔少慕晃荡了一下手腕上的链子:“不管你是谁,既然要救我,不打算帮我解开?”

“现在不行。”殷复继续摇头:“我不会开链子上的锁,只能用内力震断,但它断了明天就瞒不过去了。”

孔少慕邪气一笑:“你了解他们的行踪?也就是说,我还有一天时间?”

殷复道:“准确来说是一天半,说两天也可以,但排除楚姬提前半天回来的可能性,还是一天半比较保险。这里有机关,我自己走还行,带上你不行。如果一天半你不能把冰融化,我只能放弃你。”

“所以你不肯告诉我名字也是怕我逃不出去把你供出来?”孔少慕问道。

殷复点头:“没错哦,虽然你很强,但我还是要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出来啊。”

孔少慕很喜欢他的坦白:“好,我只需要一天就可以冲破困住我的冰,若我能够活着出去,你的恩情必然十倍相报。”

“那就说定了,十倍哦?是十倍。”殷复很满意:“既然如此,我今晚就再去找一只鸡给你,明天除了干粮应该还有鸡腿吧......如果我能忍住不吃的话。”

“你来啦?先坐。”

陈婉泽一进来就看到正在扎马步的殷绪,她司空见惯的坐在案几旁给自己和殷绪倒了两碗杨梅汤:“我还以为你会先修习内功。”

殷绪坚持到香燃尽才开口说话:“这具身体太弱了,如果不锻炼下盘,我怕走的时候骑马都费力。”他一边压腿一边拿袖子擦汗,见陈婉泽悠哉地喝着青青专门为殷绪准备的杨梅汤,心里颇不是滋味:“这杨梅是去年放冰窖存着的,除拿去酿酒的统共就几斤,几乎全进了你肚子。”

“其实冰一冰更好喝,可惜你这几天不能喝冰的。”陈婉泽嘻嘻笑道:“做女人感觉怎么样?”

“......”殷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闭嘴。”自从他以云容容的身份出现,陈婉泽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调戏他调戏地肆无忌惮:“说正经的,你和青青配合地怎样?她可有对你藏私?”

“应当是没有的,我还挖了些坑,她都如实说了。”陈婉泽耸肩:“云家这几个人,几乎个个心怀鬼胎,无怪被人利用。”陈婉泽道:“当年云然在长公主寿宴后失踪与大房长子云淮涯逃不了干系,现在云淮涯的两个儿子明着打压三房,三房也不是好惹的,虽是孤儿寡母,但云逸琮很敬重宗室长辈,是条喜欢闷不吭声咬人的狗,这两边都很可疑,不知晏秀......商子宥更倾向哪一边。”

殷绪想了想:“我记得老侯爷曾经为了云容容发落了一个宗室的小姐?是哪家的?”

陈婉泽道:“正是大房的嫡女,为此事老侯爷给了大房好大一个没脸,直接把那姑娘送去庄子不让人看,现在也不知如何了。”

“我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殷绪道:“那姑娘被送去庄子时应该也没几岁,不该罚的这么重。还有,不要光查男子,云氏有立‘圣女’的制度,就必然有人为此动心思,这些小姐夫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或许就有人无意知道了什么。老侯爷隐瞒我的消息是正确的,但如果不快些查出什么,那些无辜受累的人就枉死了。”

陈婉泽把杨梅汤一口气喝掉,满足地砸了咂嘴:“我现在倒不觉得自己可怜了。云家这几个兄弟包括云然,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尚且斗得这样激烈,更何况非一母所生的我和弟弟呢?血浓于水,呵,这世间不是所有的血都是一样浓的。”

“青州的事,他不查却叫我去查,倒未必全是真查,”殷绪道:“也是在考验我的能力,你与青青相处时,切记留一份心。”

陈婉泽撇嘴:“哪敢不留心,她可没少给我翻白眼,看那模样不害我就不错了,我怎会完全信任她?”

“只是翻白眼的程度你就忍一忍吧,”殷绪笑笑:“但若她变本加厉,你就直接告诉她,她不配合,自有旁人协助你,我这里不缺一个下人。强硬一点,别被人欺负了去。”

陈婉泽失笑:“这么强硬?付羽他们可还没到呢。”

“这世上有十分把握的事情哪有那么多,空手套白狼的尽多着呢,可场面却不能不撑。若做事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又有几个人肯为我办事呢?”殷绪心里有自己的考虑,陈婉泽自小不受父亲喜爱,从没尝过有人撑腰的滋味,这么点承诺,便是为着她心里的自卑也是要撑下去的。他认真地看着陈婉泽的眼睛:“你要记住,你不是下人,在这里我不方便走动,你就是我的眼睛,你有这个底气,明白吗?”

陈婉泽眼角突然有些湿润,她猛地错开殷绪的视线:“我知道了,可他们对你这样好,你......一点都不相信吗?”

“相信什么,骨肉亲情,血浓于水?”殷绪背过手站起:“就算相信,总要给我时间,而我现在没有时间相信,不过若可以利用,我自然不会放弃。”

“我帮他查清孔少卿和晏秀的暗桩,他助我一臂之力,这是平等的交易。”殷绪想到云老侯爷的话,眸色微沉——

——“我知道你现在不可能相信我,不如你我就以交易开始,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我说的一切。”

可以信任吗?殷绪也在问自己,但不得不说,这种行为确实令他对云氏产生了些许好感。就当这是一场交易吧,反正说到底,白捡了一条命的自己是不吃亏的。

“那你还不肯对我说明白吗?”陈婉泽没有放过他:“助你一臂之力,具体是什么?”

“意思就是,我拒绝再等待他人。”

殷绪向陈婉泽伸出手,拉着她走到窗边一株盆栽前:“你看到这花了吗,病歪歪的,我以前以为自己活不成,不敢把它当成自己的东西,总指望找个和我想的差不多的人替我修剪,但无论怎样,旁人剪得总不如我自己动手来的更合我心意。”

“去他的孔少慕,去他的聂清林,我为什么不可以是门主?指望着别人手下留情,不如让他们跪着求我。”殷绪拿着刀,毫不留情地将这盆栽的枝叶砍去了一半:“腐烂的东西不值得维护,我宁愿让它在疼痛中重新生长。”

“当然,”他唇边缓缓勾出一抹笑容:“哪边是腐烂的,我说了算。”

陈婉泽怔怔望向他的侧脸,她早察觉到殷绪的改变,可这变化是好是坏,她不知道。她唯一敢肯定的是自己被握住的手在颤抖,而她的心也在颤抖:“让我陪你走下去吧。”

——其实我知道,你最信任的不是我,最想选择的也不是我。但上天把你送到青州,让我得以拥有现在这一切,哪怕你对我的感情永远不是我想要的那一种,我也想一直陪你走下去。

殷绪温柔地注视了她半晌,轻轻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