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暗换几时还(六)(1 / 1)

“……你醒醒好不好,别离开我……求你了,不要离开啊!”

风言滨在一片冷汗中惊醒,只觉得梦里快要窒息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他好像看到一个人抱着一具尸体大哭,还感觉自己就是那具尸体。可是梦里有一片浓浓的白雾,他看不见那个人近在咫尺的脸,但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他到底是谁?

“醒了?”

风言滨赫然发现窗边站着一个人,他猛然一惊,又放松下来:“祖父。”

“听风泉说,你最近总是从梦中惊醒,精神不济,我就是过来看看。”老侯爷走到风言滨榻前:“果真如此。”

风言滨本想行礼,又被老侯爷按住:“放松些吧,今晚只当你我是寻常祖孙即可。”

印象中,老侯爷从来没有如此和颜悦色的时候,风言滨简直以为面前的是个假的祖父,他点了点头,拘谨道:“是。”

老侯爷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是放松不下来的,也不在意,他自己本就是个严肃的人,再怎么努力宽和也做不到云老侯爷的样子:“你已是一家之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心里要有数。”

风言滨一听就知道老侯爷在说什么,当下神情就有些厌烦,扭过头去,作消极抵抗。

“但若什么事都不能做主,那当家主也没有什么意思。”

风言滨马上扭过头去,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老侯爷从来没有对孙子说过这种话,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的事,待他亲自来见我再说,在此之前,你最好不要做出格的事。”

风言滨的心情在不敢置信和欣喜若狂间徘徊:“您的意思是……”

“你已承袭爵位,我不同意有用吗?”老侯爷背过身去,声音难得带了些火气:“锁得住你一时,锁不住一世,我还能活多久?还想让几个继承人死在我前面!”

他深吸一口气:“有个人要见你。”

风言滨一怔:“是……”

“不是!”老侯爷像是要被气死了,他背过身去:“见人前,先收拾一下自己,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风言滨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摸到了一嘴胡茬——想也知道,他现在肯定不修边幅,邋遢得不成样子。被变相软禁的这一段日子,他几乎日日噩梦缠身,还好,他终是等到了。

只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是一阵头痛,这句不知出处的话突然蹦到嘴边,风言滨脱口而出,换来祖父狠狠一瞪:“你在胡说些什么!”

“是噩梦。”风言滨脑仁阵阵发热,这种冒天下之大不讳的话是万万不能从他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可是每一夜,那个声声泣血的人都会在他梦中出现,这种感觉……就好像他遗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侯爷,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不是锦都,是更久以前……”

那天晚上殷绪坐在地上说的话,是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还是揭开尘封记忆的一角?

“他确实无事?那边情况究竟如何了?”风言滨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是,侯爷。”传信的人道:“大人让属下告诉您,亳都一切都是他的谋划,请您不必担心。只是中间有些偏差,所以一直未能传出消息。”

风言滨皱眉:“亳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有偏差。”

“这……”传信的人为难道:“此乃鼎昇门内务,属下……”

风言滨冷笑一声:“本侯的确不好插手鼎昇门内务,不过你又要如何证明你是他派来的人呢?”

传信的人有些急了:“属下有大人的信物……”

“在本侯看来,这信物只能证明,准备它的人很了解我们之间的事情。”风言滨将铃铛的绳子在手里转了转:“若旁人有心,未必不能冒充他的人以陷本侯于不义。”

“并非属下有意隐瞒,只是大人也并未将全部信息告知。”传信者单膝下跪,脸上隐隐有冷汗滑落:“大人此次只传了口信,命我们拿一个银铃给您,说您自会明白。您与大人的事属下们都知道,若要害您,怎会请您留在渭水,必会编造一个地方说大人在此处且有危险,请您前去相救。侯爷若怀疑属下,杀了我便是!”

风言滨审视了他一会儿,问:“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叫怀石,是大人取的名字。”

“好,怀石,本侯信你。”风言滨道:“起来吧,看来,你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境况。”

怀石想了想,迟疑道:“侯爷刚才是在诈我?”

风言滨坦然:“不错,本侯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怀石道:“只要无损鼎昇门利益,属下对侯爷定然知无不言。”

“好,”风言滨点头:“你刚才说,铃铛是他让你们挑的,并非他亲自交给你们,是吧。”

“是,鼎昇门的指令是层层下发的,属下是传递指令的最后一级,铃铛是属下路上买的。”

连信物也是别人找的,以他对殷绪的了解,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至少也应传来信件,而不是命人口述如此简单的信息。一种解释是殷绪不敢传递其他消息,怕路上泄露风声。是不信任传信的人?

风言滨道:“第二个问题,若鼎昇门总部下发的命令和殷绪的命令冲突,你们听命于谁。”

“我等誓死追随二少爷。”怀石回答的斩钉截铁,风言滨在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审视风言滨,最终,他还是决定相信眼前这个人:“侯爷应该也知道,鼎昇门内部分歧严重,事关本门秘辛,属下本不能说,是因为少爷信任您,所以属下也信任您。当年被林沛澄和您策反的坛主是皇甫长老门下,也归属付长老一脉,这是极大的错漏,牵出了很多人,若不清理干净,门主必会以此攻讦长老,所以少爷才会亲自来锦都处理此事。但说是如此,其实少爷他……心中另有谋算。”

风言滨想到殷绪与聂清林之间那层暧昧不清,心中已有一二推测:“旁人都说他对付振庚唯命是从,其实并非如此吧?”

怀石有些诧异地看着风言滨:“的确,但其实……二少爷一直很……”

“矛盾。”风言滨接下去:“是吗?”

“是,”怀石道:“少爷幼时蒙付长老照顾,有养育之恩。但少爷的部分思想却与门主重合,准确的来说,虽然分属敌对阵营,但由门主教导的大少爷和被付长老养大的二少爷关系并不差,甚至对鼎昇门未来发展的思考也颇多重合,但两派之间必有一亡,所以他也举步维艰。”

“锦都之行中,付长老本意有二,一是处理反叛之人,二是趁机对聂家下手,折断门主左膀右臂。少爷却只完成其一。”

风言滨垂眸:“他将聂清林的父母救出,把湄洲聂家剩余的势力保下了。”

“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若本侯没猜错,你同时效忠于聂清林和殷绪两人,是吧?”

“曾经是,”怀石神色复杂:“实不相瞒,属下便是当时被二少爷救出的人之一,或许侯爷已经不记得了,但在平章的时候……我也在。”

风言滨脸色有点黑:“往事休提。”他叹了口气:“本侯还是想不通。”

怀石疑惑道:“想不通什么?”

“现在还只是猜测罢了。”风言滨皱眉,没有理由……之前殷绪对聂清林的感情不是假的,甚至可以为了他违背敬重的长老的命令,聂清林没有道理对他下杀手,那么屡次想置殷绪于死地的是谁?蓝泽不可能,殷绪身上的蛊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一定是鼎昇门内的人下的。门主?付长老?细思都不可能,鼎昇门里一定还有一个存在,一个……这两方人都不知道的,绝对秘密的存在……和孔少卿有关吗?不!是一定和孔少卿有关!

“你为何改投殷绪门下?”风言滨道:“就因为殷绪救了你?那也不至于背弃旧主。你的神情,分明对聂清林有怨怼之意。”

“.……”怀石不语,他盯着风言滨许久,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件事,我甚至不曾告诉二少爷。”

风言滨笑了笑,眼神危险:“你也可以选择不告诉本侯。但你要想清楚,一旦告诉我,就等于告诉殷绪。而且……如果你说的话牵涉到一些重要的事,本侯不能保证一定不会插手鼎昇门内务。”

“……是我偷听到的。”怀石踟蹰再三,终于道:“二少爷的病其实是可以治好的,当年从南疆回来的那群人中就有医师,但聂清林他……是他派人半路截杀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