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暗换几时还(五)(1 / 1)

“长老,您还认得我吗?”瘸腿老妇吃力地跪在付长老面前,眼含热泪:“属下秦罗依,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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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月峰上养了一窝丹顶鹤,据说开始的大丹顶鹤是二少爷几年前捡回来的,受了重伤掉在林子里,二少爷悉心调养后便在扶月峰搭了个窝,从此便“定局”在这里,还孵了一窝小丹顶鹤。这窝小丹顶鹤在二少爷离开鼎昇门时还没孵出来,现在已经可以张开小翅膀在地上扑腾了。

付小羽把一只小丹顶鹤抱在怀里顺毛,嘴里絮絮叨叨:“二红啊,你说,绪哥儿怎么还没回来啊?他肯定不会出事的对不对?亳都传来的肯定是他故意做的假消息,他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死的。”

“说好的不到半年就回来,结果走了这么久。其实二红你呢,本来不归我养的,谁叫养你的人还没回来呢?你现在都比大红肥了,我得多看着你,万一哪天被老鹰叼走了,绪哥儿回来该怪我了。”

比普通小鸡仔儿还肥的丹顶鹤百无聊赖地啄自己身上的毛,把付小羽刚顺好的地方重新弄乱,以便继续享受人类的按摩服务。

突然,门前的石板一阵颤动,其他小丹顶鹤仔顿时四散逃开,付小羽脸色一变,扭头看向付长老的房间——那是长老内力外放造成的罡风,出了什么事,让长老这样生气?

“小羽,”付小羽推开门,便看到一地狼藉,长老钟爱的紫檀木案几被拍成一堆粉末,恐怕这便是刚才那阵罡风的直接受害者。

付长老眼底有血丝:“现在去查方止,查他的房间,他留下的药,这几年都和什么人有接触,不要惊动任何人,特别是和晏秀来往密切的人,马上!”

一个时辰后,付小羽白着脸将方止屋内能拿到的东西都交给了付长老:“方止的屋子里很干净,不,不是干净,是根本没有住人的痕迹——他……他消失了!”

“罗依,你出来吧。”付长老的手是颤抖的:“小羽,把……去把我的手炉拿来。”

“当年,我们在南疆的确找到了一个研习蛊术的老者,”秦罗依道:“虽然去南疆时中了不少毒虫的招,但是回程有他在,我们一路顺利,可就在快要离开雨林的前一天,一队蒙面人把所有人都杀了,只有我是因为去南疆时便中了蛊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比大队伍晚一天的行程,这才逃过一劫。后来他们发现少了一人,折回去灭口。这些年我东逃西窜,隐姓埋名,根本不敢靠近总部一步。”

付小羽接下去:“而我们接到的消息却是……南疆蛊术大师皆闭门造车,只有学徒方止愿意出来一试,但方止的老师要求留下人质,加上人员损耗,只有两个人回来。”

付长老闭目不语,颤抖的眼皮却显示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这两个人回来后没多久就伤重而死,”付小羽深吸一口气:“那方止是谁?”

秦罗依道:“这些年我一直扮做乞讨妇人,本来已经少有人追查,但不知为何,又有人开始寻找,他们知道了我中了蛊术,循着我的踪迹找到我乞讨的神庙,杀了所有乞讨的妇人。我又开始逃亡,直到半年前,我在青州认出了罗六娘的弟子陈婉泽,告诉她原委后,她收留了我。然后我才知道,一个‘蛊术学徒’早已在总部扎根,一直为二少爷看病……”

“怪不得……怪不得,”付长老紧紧攥住手中的香炉,手上青筋暴露:“这么多年,绪儿的病只能压制,不能根除。他喝的药……那药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晏秀……”付长老尝到一丝铁锈的味道——他将牙龈咬出了血:“花了十年,养出一个白眼狼!”

“.……”此刻付小羽的心情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形容,他求助地看向付长老:“长老,绪哥儿真的……变成了云容容?”

“无论如何,先去看看再说。”付长老仍然没有放下手炉,这手炉是殷绪十三岁的时候亲手烧制的。他虽是习武之人,可毕竟老了,血流不畅,总有手脚冰冷的时候,屋里烧太多炉火又熏得慌,殷绪便想了这个法子。这么多年,他一直把殷绪当作自己的孙子,殷绪也待他以诚,二人同真正的祖孙没什么区别。除了贴心,殷绪也确实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可是他都做了什么?他亲手将殷绪推进了火坑!

付长老向付羽招招手:“小羽,你过来。”

付羽疑惑地走到付长老身边:“长老?”

“我这一生教导过许多人,其中最亲近的有三个人——绪儿、你、还有一个就是你姑姑。”付长老摸了摸他的头:“你呀,永远孩子心性,什么弯弯绕绕都不懂,不像他们两个,生来七窍玲珑心,可真认定了什么事,就执拗的谁也拉不回来。”

“当年,你姑姑跟随少卿去亳都,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敬王。”付长老好似看到了那个早已故去的少女:“你姑姑从小胸怀大志,总喜欢以男装示人,做事比你爹还要利落。鼎昇门里适龄男子,除了少卿她一个都看不上,却愿意无名无分地跟着敬王子高,后来为他挡下暗杀而死,默默无闻。”

付小羽猛地瞪大了双眼。

“晏秀就是你姑姑和敬王的孩子。”付长老颔首,肯定了付小羽内心的猜想:“少卿将二人的身份告知与我,他说,晏秀的身份需要一个人替他遮掩,而绪儿,他只希望我保住绪儿的命。”

“是以,最开始我只袖手旁观,直到疏篆想要除掉绪儿,我才真正开始重视他。”付长老冷笑:“因你姑姑,我对晏秀颇多照顾,他表面懒散,内里急躁,我只当他想要为父报仇,多是纵容宽慰,见他与绪儿相交,还觉得欣慰。万万没想到,他是想要绪儿的命!”

“方止之事,不必再查。”付长老冷声道:“光一个晏秀还不能把我蒙在鼓里这许多年。他背后的高人,想必也是故人了。”

付小羽只觉得浑身发冷:“长老,我不明白……”

“不必明白。”付长老深吸一口气:“小羽,你跪下。”

付小羽一愣:“是。”

“这枚令牌,为付家家主所持,你立刻下山,将它交给绪儿。”付长老从怀中掏出一块形似利刃的黑色令牌:“我要你发誓,此后效忠于绪儿,永远不背叛他。”

付小羽噘嘴:“就算您不说,我也不会背叛绪哥儿啊?”

付长老头一次对他疾言厉色:“发誓!”

付小羽一震,有点委屈的看了长老一眼,正色道:“我付小羽发誓,永远效忠于殷绪,绝不背叛,若违此誓,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您把这令牌给了我,您自己怎么办啊?”付小羽站起来问道:“绪哥儿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要的。”

“我付振庚活了这么多年,就算没有令牌也不会无人可用,他若推辞,你便和他说,若不收下,以后也不必认我。”付长老看着一团孩子气的付小羽,带着深深的疼爱和眷恋,像是要把这张脸刻在心里,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哽住了。

付小羽恰巧抬头,看到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长老,您还要嘱咐我什么?”

这回付长老却发了很久的呆:“我是突然想到……绪儿长大了,过几年加冠,该起个字了。”

——他会不会怪我?

付长老心里突然胆怯了,他不知道晏秀想要致殷绪与死地,可也瞒了殷绪这许多年。殷绪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亦是加害者。

“您想给绪哥儿起个字?”付小羽倒是很高兴:“您说,我记下来告诉他!”

“.…..不了。”付长老摇了摇头,可是在一瞬间,有两个字突然从脑海里蹦出来,怎么也抹不去。

——晦辞。

欲语先晦辞。付长老想了想,又失笑——如果……如果殷绪真的是他的孙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