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照肝胆皆冰雪(六)(1 / 1)

“羽灵,我的女儿。”冰冷的水带着刺骨的寒意侵袭着全身,可抱住自己的怀抱那么温暖,仿佛可以隔绝掉全世界的恶意,只要这个人还在,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她。

“妈妈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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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灵猛地坐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妈妈!”

然而,回应她的不再是温柔的爱抚,说再也不丢下她的那个人,还是离开了。

“我不是你妈妈。”白羽灵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一个人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在他出声前,她完全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她甚至不知道他在屋子里站了多长时间。

“别多想,我也是刚来。”殷绪转过头去,把用温水浸过的帕子扔给白羽灵:“擦把脸,精神一下。”

白羽灵沉默地拿起帕子,温度不刺骨,却能醒神。母亲死后,她一直被殷绪藏在了这间庄子里,服侍她的人从来不和她说话,不过她也不想说话,母亲的死让她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每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殷绪遵守了对母亲的承诺,从不曾苛待她,相反,他的体贴展现在方方面面,不是大张旗鼓的施恩,却处处都能感受到他的用心。这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甚至连敌人都可以做到完美无缺,如果他想,世界上大概是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吧。

“他们过来找你了。”

殷绪口中的“他们”是谁不言而喻,白羽灵双眸微微睁大,又马上恢复死寂,仍是一言不发。

殷绪早就从下人口中知道白羽灵的情况,自顾韵死去那晚之后,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因为什么自然是不必说的,殷绪也没管,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顾韵在章台观的地位不低,知道的事情很多,作为她的女儿,你觉得那些人来找你,是想杀你,还是想救你呢。”

白羽灵不答,眼皮却不自主的跳了一下。

母亲她们都死了,对于蓝泽那群人来说,她只是个没有用处又知道了太多的棋子,必定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有什么可说的呢。看来他也装不下去,想要把她扔出去了。也是,白养一个敌人的女儿,和自己还没多大关系,是个人都会不耐烦的吧。

“你想报仇吗?”殷绪道:“我可以帮你。”

白羽灵的双眼被“报仇”二字激得发红,伪装的冷漠刹那间碎的连渣都不剩,她气得浑身发抖,把殷绪之前给她的帕子狠狠往他脸上扔。

“你装什么好人!”因为太久没说话,她的嗓音变得干涩沙哑,这具女童的身体声音偏尖利,两者混合在一起,如同杜鹃泣血,凄厉的令人难受:“我要报仇,难道不该是杀了你!”

“好啊,我给你杀了我的机会。”殷绪笑了笑:“你要不要?”

白羽灵冷笑:“那你现在就给我一把刀啊,你别躲,我马上捅死你给我妈报仇。”

“那就不叫机会了。”殷绪看出来白羽灵想故意激怒他,对她的放肆并不在意:“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会站在那里任你捅吗?我与你母亲本就对立,你死我活,杀了她,我不欠任何人的,不是吗?”

“其实你心里也清楚,把她送上死路的究竟是谁。”殷绪淡淡道:“今日,我只是过来问问你,你不必担心。让你活着是我对你母亲的承诺,即使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把你交给那些人当诱饵,你仍然可以在这里呆着,我甚至可以把你送到施行云身边,保你一生无虞。这机会你要是不要,全在于你。”

“.……”白羽灵死死地盯着殷绪,她并非不明事理,是她们先来找殷绪的麻烦,落得如此,怪不得殷绪。可理智与情感是相对的,她要如何去让自己不恨一个杀了她母亲的人呢?

“我恨你。”白羽灵低垂下双眼,突然地,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卸了,眼泪喷涌而出,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无声地哭泣起来:“我恨你。”

殷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哭,什么也没说。

“你要我做什么。”不知哭了多久,低低的抽泣声停止了,白羽灵把头抬了起来,她面对着自己的杀母仇人,冷静而坚毅。只有真正下定决心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这个命途多舛的小姑娘终于真正成长起来了,即使……这代价太过沉重而突然。

殷绪挑眉:“你同意?”

“我的确恨你,可比起你,我更恨那些利用她,把她当棋子的人。”白羽灵道:“她总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知道的很多。比如你和她,还有章台观的很多人本来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一直很想把我带到你们那个世界去。这些年,她为那个人做了很多事,本来已经不欠他什么了,可就是因为我,她才同意到亳都,后来那些计划……我们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现在想来,每一步都好像被人操控着,情感和行为被算计地清清楚楚,我讨厌这种感觉。”

白羽灵看向殷绪,曾经顾韵为她修建的城墙崩塌殆尽,心中的猛兽咆哮着奔涌而出,此刻的她,眼中的火焰足以令天地震颤:“你也一样,你们都是魔鬼,自以为高人一等,可你们又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什么诺骊神,什么天道,那都是什么狗屁东西?凭什么谁生谁死,要由你们来定!”

“啪、啪、啪——”良久,殷绪鼓起了掌:“你说的很好。”

“所以,你想怎么做呢?”殷绪道:“不想让我们操控你的命运,就要先打败我们,你能做到吗?”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为所有你们算计过的人付出代价。”白羽灵毫不示弱地昂起头:“说吧,你要我做什么事。”

殷绪笑了:“如果你做的能和你说的一样好,那么能够被你杀死,将是我的荣幸。”

“启禀王上,刺客一案历时一月,章台观余党已悉数歼灭,然此事牵连甚广,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依臣之见,此事不急一时,若要彻底清除各地毒瘤,还需从长计议,只是各地使者滞留王畿已久,若再行拖延,恐招惹非议。”殷绪简直可以预见到今天晚上风言滨的脸色会有多黑,可他不能后退,风言滨绝对不能再留在亳都,这回就算把他打晕,他也要把他平安无虞地送回渭水!

果不其然,风言滨在听到“滞留”二字时眼神就已经不善,索性混杂在刺过来的一堆目光中也不是很显眼,殷绪便也看见了装没看见,继续当他自己的活靶子。

“非议?”一个一直看殷绪不顺眼的官员好不容易揪到一个错处:“宗伯大人可否与我等解释一下,是何非议啊?”

各地诸侯使者在亳都待了整整两个多月,甚至还曾被圈禁讯问,所谓非议,自然是商子密苛待诸侯,不仁不义的举动,可傻子都知道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殷绪暗暗翻了个白眼:“年节将至,正是合家团聚之时,若无法与家人共享天伦,岂非人生一大憾?刘大人问我是何非议,莫非刘大人的非议和我的非议不是同一个?那敢问大人口中的非议又是何非议呢?”

“噗嗤——”一声轻笑从最上首的一排传来,刚刚为难殷绪的彦大人脸色一黑,却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了。

“刘大人家中亲眷颇多,思归心切也是常理。”发出笑声的正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朝堂上的林沛澄:“说来殷大人来到亳都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有思乡啊?”

什么思乡,不过是在提醒他身后还有鼎昇门,警告他不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林沛澄肯定察觉到他在其中动了手脚,只是苦于没有实际证据暂时动不了他罢了。殷绪很清楚,两人都在等能将对方一击必杀的机会,这很好,他其实也不是很喜欢一点点地找麻烦,像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太没意思。

来了这么久,殷绪也知道商子密的朝会是怎样的,日常对骂,做完了必要的决议后就如同市井妇人一般东家长西家短,无聊的很,特别是那些人指桑骂他的的时候,能装听不懂的他就装听不懂,想挖坑给他跳的他就原样把坑挖回去。都说锋芒毕露的人死得快,他虽说已经必死无疑了,可死前还是想过的舒服一点的,所以能不惹的麻烦就尽量不惹,如刘大人那样的怼一怼也就罢了,林沛澄这样总是笑着给他出送命题的,还是能躲就躲。

“臣本无根水,四海皆故乡。”殷绪微笑:“多谢林大人体恤。”

云淮章也莞尔:“好一个四海皆故乡,殷大人好气度。”

也有人嗤之以鼻:“不就是落哪儿算哪儿,说那么好听做什么。”

“好了,”商子密及时打住:“殷卿说的没错,之前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年节将至,诸位爱卿便寻个日子启程回各自封地吧。这几月孤多有得罪,还望各位别放在心上。”

施行云道:“这个自然,副后与储君乃国之根本,臣等只是尽力配合殷大人调查,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这可不像是施行云会说出的话,殷绪见他脸上并无平常的玩笑之色,微微诧异,可未及深思便听商子密叫他。

“臣在。”殷绪上前一步。

商子密道:“这些便交给你了,务必给孤办得漂漂亮亮,明白吗?”

“.……”殷绪拱手:“臣必竭尽所能,不让王上失望。”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说完这句话之后,满朝文武都滞了一瞬,殷绪再眨眨眼,又好像是错觉。

商子密满意道:“甚好,那今日就退朝吧!”

“退朝——”

殷绪:“.……?”这就退朝了?

“殷大人,”林沛澄走到殷绪面前,温和地拍了拍殷绪的肩:“殷大人辛苦,万要注意身体啊。”

“?”殷绪微笑:“多谢大人提醒,在下谨记。”

“殷绪。”走出大殿的所有人经过殷绪时都向他投以或惊奇或佩服或庆幸?的目光,殷绪有些茫然,突然肩膀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侯爷?”

风言滨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家算账!”

殷绪:“.……”这个为什么生气他还是知道的,可林沛澄刚才是怎么回事?吃错药了?

“大人。”梁兆新逆着人流走到殷绪身边,眼中也带着淡淡的景仰:“您怎么还不走?”

殷绪终于忍不下去了:“你在殿外也能听到吧?王上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梁兆新先是疑惑,然后恍然大悟,最后神色复杂道:“您刚才……是因为没听见?”

“快说!”

“王上说您办事的确牢靠,他很放心,”梁兆新瞥了一眼殷绪的脸色:“所以……就把迎接蓝泽使臣和送返各地诸侯使者的事情都交给您了。”

“嗯………嗯?!!!”(꒪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