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曾与木兰舟(九)(1 / 1)

白羽瑛躲在这里有些时候了,见桥上突然走来一个人,也很是惊讶:“你怎会在这儿?”

殷绪道:“王上召我进来讲了些事情,一时忘了时间,索性就在宫中先住一晚,明早再回宗伯府。”他有些尴尬:“我当真是进错了地方了?”

白羽瑛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据实相告:“姑姑她们所住之地还要再走过三面宫墙,你没有走错。”

既然不是他走错,那就是她偷跑出来喽。殷绪有些好笑,连带着心情也轻松了些,心里对白羽瑛又多了一份好感:“天色这么晚,白小姐怎会一个人跑到这里?”

“我……”白羽瑛正待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

“若不好出口,白小姐亦不必勉强。”殷绪看出她似有疑虑,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莽撞:“是绪唐突了。”

“不——只是有些烦心事罢了。”白羽瑛急忙打断了殷绪的告罪,又有些不满:“殷绪,你是叫殷绪的吧!我记得我曾告诉你我的名字,你怎么还是小姐来小姐去的,叫人听上去就不爽。”

殷绪失笑:“是绪的罪过,羽瑛,这样叫你,你可喜欢?”

白羽瑛心狠狠地一跳,只觉得之前十余年中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这样动听过,面上却一撇嘴,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嘟囔了一句:“谁稀罕。”

以殷绪的耳力,自然是将她嘟囔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对白羽瑛的率性颇为欣赏,知她必有后话,但笑不语。

果然,白羽瑛接着道:“想必明早事情就传开了,告诉你也无妨,我那庶妹今早被人发现自尽于狱中,姑姑却咬定是有人下毒意欲陷害我白氏一族,大为光火,提刀便要去砍了那看守,我拦都拦不住,这可怎生是好?”

提刀就砍?殷绪终于知道白羽瑛这性格是怎么养出来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个女张飞身边,要能养出林妹妹才是件奇事。不过……白羽灵死了?殷绪心里一动,收起了玩笑的心。

“副后陪伴王上十余年,王上并非薄情之人,必不会为此事猜忌副后。”殷绪说的倒也不全是假的,商子密此人虽然狂妄自大,却并不薄情,相反,他对自己人都极好,这一点,在林沛澄的风光和白家手中越来越重的实权上就可以看出。

“不过副后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白羽灵死了,幕后主使问不出来,就等于扣了一盆屎在白家头上,殷绪道:“我多嘴一问,白二小姐怎会与刺客牵扯在一起?”

“她自小不与我一处生活,叫我如何知道?”白羽瑛胸中几分火气:“要我说,定是那游方道人有问题!”

殷绪故作不知:“游方道人?”

白羽瑛已经憋了一天,早有一肚子的话要找人倾诉,她与殷绪见面不过第二次,不知怎的却有一份莫名的信任,便把自己知道的一箩筐地倒了出来:“我那庶妹幼时体弱多病,六岁那年不慎跌入水池中,捞上来后高烧三天,险些活不下去,后来家中来了个云游女道将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又说动了父亲带她一同修行,今年年初才送了回来,接到宫中和我一起陪伴姑姑,谁承想她竟与刺客勾结,又身死狱中,如今留个烂摊子下来,叫谁去收拾!”

“如此看来,确是那女道有问题。”殷绪道:“不过,我倒很是好奇那女道师从何门,既能将人从鬼门关抢出来,想来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这我却不知了,”白羽瑛露出些许茫然:“羽灵被带走时我不过七岁,之后父亲也不曾对我提及此事。那日事发后姑姑已修书给父亲,各种细节,还要亲口问父亲才是。”

亲口问?白三将军打算来亳都?殷绪微微皱眉。的确,风言滨继任渭水风侯已成定局,施行云亦是施家未来的家主,一下惊动两家,白三将军不来才是说不过去。

那日的群芳宴固然实在试探殷绪,却又不止于此。幕后之人以白家一个小小庶女为棋子,将白三将军从边关逼了出来。细细数来,白家、风家、施家,鼎昇门,那幕后之人竟是当代举足轻重的人物都聚在了亳都,他究竟想做什么?是否还会有人继续加入?而那些可以算作老乡的穿越者们,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一切都不得而知。

索性从白羽瑛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殷绪便专心地当起了“树洞”,小姑娘十句里至少有八句是在说她姑姑,言语中全是倾慕,显然是将姑姑作为人生榜样,她率性自然,殷绪便也听得渐渐入了迷,两人一在桥上,一在桥下,气氛十分和睦,要不是殷绪发觉已经过了申时再待下去着实不好,恐怕真是要一夜无眠了。

商代虽然没有像后世有诸多封建礼教束缚女子,但就算是现代的未婚女孩子也不好和男子待到十一点,终是要避嫌的,白羽瑛自然明白这点,道别时却还是有些不舍,她语气上扬,故意道:“等等,我上次借你的丝巾呢?”

殷绪一愣,那日白羽瑛借他的丝巾早在他与刺客缠斗时就不知掉到哪儿去了,他上哪里去找?只得再买一个赔她了。

倒了一箩筐的话,白羽瑛心情好了许多,皎洁月色投在殷绪脸上,暴露了他微微的窘迫,佯怒道:“好啊,你竟将我的东西弄丢了,那可是我兄长送我的生辰礼物,你要怎么赔我!”

骗人,白羽瑛的兄长要是敢在她生辰的时候就送个丝巾,估计早就连丝巾带人被她给撕了。殷绪心里清楚,却并不点破,陪着她演:“那……我再送你十条一样的,不,还是送给白公子,请他每年生辰送你一条,送个十年八年的,你觉着如何如何?”

白羽瑛终于绷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啐道:“什么鬼主意!我才不稀罕你的帕子,再换一个!”

殷绪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泄气道:“羽瑛小姐行行好,饶了我罢!我是真的想不出了!”

“合该让你想不出来,”白羽瑛道:“叫你那日卖关子不告诉我你是谁,害我到处打听,没得被姑姑盘问了许久。”

殷绪这才想起自己说的话,那时他不好留下姓名,确实是对白羽瑛说她过几日就会知道,没想到她居然还去打听过了。

白羽瑛突然不见他接腔,不禁向上看去,却正对上殷绪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和着月光投下来,倒映出自己清晰的影子,她的心跳刹那间停住了,好似这天地间万事万物,都尽数装在这双清亮的眸子当中。

“打听我?”殷绪挑眉,戏谑道:“莫非白小姐见了我的英姿,对我一见倾心了?”

白羽瑛骤然回过神来,见殷绪言语中并无异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有一点说不清的小失落:“呸,我是觉得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让我抓着了,非把你关进大牢去!”

“白小姐真是好狠的心啊!”殷绪做西子捧心状,“我不过丢了小姐的丝巾,小姐就要把我扔进大牢去?”

他一番扮丑卖乖,轻轻松松地缓和了刚才的气氛。白羽瑛也若无其事地将刚才那页揭了过去:“所以你就更要讨好本小姐,说不定本小姐一高兴,就放过你了。”

殷绪故作严肃,拱手道:“还请小姐指教,该如何讨好你?”

“本小姐什么都不缺,一时倒也想不好要什么,”白羽瑛本来也只想逗他,也没细想,随口道:“这样吧,从今日起,你便欠我三件事,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推脱!”

殷绪微怔,那一瞬间竟觉得自己成了张无忌,白羽瑛就是那个娇蛮的敏敏郡主,一时失笑,应道:“好。”

与白羽瑛道别,殷绪独自一人走回了偏殿,只他的屋子里留了盏灯,其余房间空空荡荡,想来戊寅也已经睡了,殷绪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却不妨屋子里一双手伸过来,一把将他拖了进去。

“师兄?”灯已经被风吹熄,殷绪从聂清林怀中腾出手来,反搂住聂清林,又惊又喜,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聂清林不答,狠狠地在殷绪唇上咬了一口,冷冰冰地声音里罕见地带了几分火气:“怎么,只许你夜里和姑娘卿卿我我,不许我半夜来找你?”

殷绪被他箍地腰疼,语塞道:“师兄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啊?

聂清林今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等殷绪回答,捏了他下巴狠狠地吻上去,殷绪不明所以,被聂清林刻意弄得唇.齿.缠.绵的濡湿水声弄得脸上发烫,再分开时舌尖都发麻,大脑缺氧,连反击都顾不得。

“季父送信给我,叫我立即动身去蓝泽。”聂清林低低地在殷绪耳边说道:“阿绪,我舍不得你。”

殷绪不禁动容,与聂清林相识这许多年,这样露骨的思念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他原以为自己早该习惯这样短暂相聚后的分别,没想到亲耳听到了还是觉得心酸。

“什么时候回来?”殷绪勉强压住失落。

聂清林低声叹息:“我会快点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