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暮云长(十二)(1 / 1)

“少爷,您终于来了!”当初被殷绪派至聂清林身边的暗卫陆续赶到,见殷绪安然无恙,这才放心行礼。

殷绪与聂清林对视一眼,挥手叫他们起来,道:“看来师兄把你们喂的挺好,可比跟着我的时候丰腴多了。”

这话自然是开玩笑的,几人各方打听消息,查探虚实,奔波劳碌,俱都瘦了一大圈,却看上去极有精神,见到殷绪,眼睛里都放着亮光。

为首一人比旁人稳重地多,见殷绪和聂清林身上具有打斗痕迹,关切问道:“属下刚刚得知这里的混乱,不知少爷可否需要我们去探查一下今日群芳宴中出现的刺客?”

殷绪眼中满是赞赏,点头道:“倒也不是很难猜……罢了,你们便辛苦一些,替我去查这批刺客的来路,他们武功路数奇特,不似中原功法,你们大可直接去查近日王城与蓝泽的往来,若我所料不错…….那就更加有趣了。”

“是,少爷。”暗卫齐声应道,起身便走。

“戊子,你留下。”戊子便是刚开说话的那名暗卫。

戊子回到殷绪面前:“少爷还有何事?”

殷绪道:“我还有一事要托付于你,白三将军的女儿可知晓?”

戊子想了想:“白三将军膝下三子两女,嫡女白羽瑛,庶女白羽灵,白羽灵乃白三将军与一位山野女子所生,白三将军迎娶施家小姐后便将那位山野女子抛之脑后,只留下一女白羽灵,并不受宠。”

“很好,你有心了。”殷绪道:“我要你查的,便是这位不受宠的白羽灵,她从小到大所有事情,事无巨细,一一查明告知于我,明白了吗?”

“明白。”戊子不知原因何在,却仍毫不怀疑地接受了命令,飞身而去。

殷绪看着他们离去,扭头对聂清林说道:“师兄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查这个白羽灵?”

聂清林睨他一眼,看不出神色:“是她不简单,还是她的舞姿不简单?”

殷绪一怔,旋即哈哈大笑:“哪里来的醋味儿?啧啧啧,真酸!想不到师兄你是这样的人,随便查个姑娘就能让你酸成这样,那以前看着我教昭昭鞭子,师兄是不是把鼎昇门所有的醋都喝了?”

聂清林双眉冷冷挑起:“昭昭?”

殷绪这才恍然,完了完了,一时得意忘形,这下子彻底把醋坛子打翻了。

“昭……找鞭子……抽刺客嘛!”殷绪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如果我们两个心里想的不一样,那一定是师兄理解上的失误!”

“哦?是吗?”聂清林似笑非笑,显然不打算这么放过他。

“当然是这样!千真万确!”殷绪指天指地发誓,眼中突然漾起一波笑意,他出其不意地凑过去,亲了亲聂清林的唇角:“师兄不信我?”

聂清林眼中也有笑意划过:“那还要看你的表现。”

“表现?”殷绪故作惊诧地瞪大了双眼,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的扑到聂清林身上硬拽着他亲了好几口:“那师兄以为,师弟表现如何?”

聂清林面不改色地任由殷绪拽着自己一顿胡亲,笑意更甚:“你呀…….”

殷绪窥见他神色,知道自己已经蒙混过关了,这才送了一口气,却再不敢提起刚才的话题:“师兄,信中未见你提起,湄洲那边可还好吗?”

聂清林道:“都很好,母亲曾问起你,华墨之事她己经着人去查,不过那毕竟已是个死人,能查出的不会太多。”

殷绪道:“这个我自然明白,若非难查,我也不会请伯母费心。”他顿了顿,道:“今晚师兄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聂清林蹙眉:“付疏篆……”

殷绪道:“今日之事事发突然,他与施行云必有许多话说,无暇监视我,正巧方便我行事。”殷绪心知聂清林是担心自己,笑了笑道:“他便是知道了也没什么,我安分了这些时日,若再不动作,恐怕反而会令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更何况依我之见,他未必会事事禀报给付长老。”

聂清林听出殷绪言外之意,心念一动:“这就是你突然去翻几年前的案子的原因?你觉得当年的事中,付疏篆是无辜的?”

殷绪摇了摇头:“他对我下手是事实,可那个欲置我于死地的人,却不是他。”

当年付疏篆将他骗至南溪林中使计杀他,他有幸捡回一命,从此与付疏篆生了嫌隙,那时被欺瞒背叛的怒火令他无暇思考其他,如今再来考虑,才发觉此事疑点颇多。

殷绪道:“当时师父、繁长老、穆长老等人皆有要事出门,外门弟子选拔时仅有付长老、皇甫长老等人坐镇,穆遥亦被遣至别地,门中再无熟识之人,便断绝了我与外界的联系,若无托兰和师兄你及时赶到,恐怕再见时我已是林中一具腐尸,或是一架白骨。时间掐的如此精巧,并非我小看付疏篆,只是当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幼齿小儿,即便有此心力,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唯一可能,便是有人在暗中操纵。”

“说到这里,就要提起华墨了。”殷绪也不管脏不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此人出身付家外姓亲族,父亲早亡,病弱母亲一直在付家休养,既是血亲,母亲又被付家掌控,是以当初我便断定他听命于付疏篆,甚至在没有见到付疏篆之前,我都是如此想的。”

聂清林已渐渐听出些眉目:“若你在南溪林中丧命,何人获益最大?”

殷绪面上不见喜怒:“我虽无足轻重,但到底是门主亲传弟子,若因此殒命,便是门主不说,他手下的人也必定会拿我大做文章,用以削弱付长老势力。”

聂清林断然否定:“师父必不会如此。”

“何以见得?”殷绪勾起一抹凉薄笑意:“师父待你必不会如此,可对我……师父收我为徒,养育之恩没齿难忘,可我也记得十年来他处处为难于我,多方猜疑,严防死守恨不得我从未来过鼎昇门,若杀我便能够给付长老他们添上一个大大的麻烦,他未尝不会去做。”

聂清林哑然,不安的情绪一点点扩大,侵蚀着他的心,是了,殷绪和孔少慕的关系素来只是看着过得去而已,若论亲厚,不及付长老万一,可殷绪却毫不犹疑地选择站在他身边,这样的体贴令他几乎忘记了原本的事实——即使殷绪已经承认了他们的感情,他却不能强迫他忘记过去十年里的伤痛。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立场,就像自己不愿怀疑师父一样,殷绪又何尝愿意与付长老作对?而付疏篆的到来也让他进一步看清了付长老的态度,纵然已经生了嫌隙,仍不愿放弃,只要殷绪回头,他们必定欣然欢迎,甚至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推上门主之位,可殷绪没有,他抱着一条路走到黑地决心毅然而然地选择了一无所有的自己,甚至不惜站在视他若亲孙的付长老的对立面,眼睁睁看着敬爱之人与自己离心,心中又是何等滋味!

“不要这样笑。”一只手抚上殷绪面颊,冰冰凉凉,甚是舒服,殷绪惊诧地看到那只手上些许反射出阳光的水光,才发觉自己眼角竟已微微湿润。

他哭了?在聂清林面前哭了?!好丢人……

聂清林低叹一声,将殷绪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轻轻亲吻他头顶黑发,痒痒的,却令人心安。

“你还有我。”

殷绪突然想笑,鼻子却发酸,最后,一颗豆大泪珠从眼眶直直落下,划过聂清林的衣衫,落入草丛。

“真是老套的言情对话啊……”殷绪轻笑:“但我喜欢。”

其实……也不是很丢人。

聂清林一下下地啄吻,眉间、额头、发梢,没有说话,目光如水温柔,却也有一丝伤痛暗藏其中。

你还有我,但是……并不是只有我,殷绪,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