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中山迷望眼(四)(1 / 1)

就在此时,四周突然起了一层大雾,殷绪环目四顾,方才的市集商贩全都消失在白雾中,看不见听不见,一切的喧闹都是幻影,好似天地之大,独他一人惘然彳亍。

许久,白雾散去,眼前景象又是一变,庭院深处桃花正盛,两个少年一坐一立,清风拂过,粉嫩花瓣纷纷飘落似蝴蝶翩跹,恰巧落在坐着那人头上。

坐着那人便是长大后的颜若,他着一件素白衫子,懒懒地靠在一棵桃树下,似是察觉到头上有东西,伸手去拂,却被站着那人抢先一步。

颜若见怪不怪地看着拈花那人:“小乔,你怎么还不去读书?”

长大后的颜若天人之姿显露无遗,一双潋滟桃花眼随意一瞟便令人迷醉,阮桥轻轻摩挲手中嫩软的花瓣,在颜若旁边坐了下来:“读了书,官是我的;不读书,那官还是我的,既然怎样都是我的,还费那个力气做什么?”

“小乔,”颜若欲言又止。

阮桥抬头:“什么?”

颜若顿了顿,还是将话说了出来:“我可能要回去一段时间了。”

阮桥好看的眉毛一下子就皱起来了,京城著名的飞扬跋扈小霸王竟神似闺中怨妇,在外骄矜冷傲的一对凤眼只有对着颜若才会软下来:“连如今这样三天一来都不行了么?”

颜若为难地垂下头,声音软软地很是可爱:“过几日便是我第一次主持蟠桃大会,九重天上的神仙都会参加,是断断不能再这样偷偷下凡了。”

“那你告诉我要多长时间?”阮桥听出了颜若的话外音,沉声道:“就算天上一日凡间一年,我也不怕等!四年五年,再不济十年二十年,只要你说,本公子就等得起!”

“我……”颜若撇开头:“我是说,以后的蟠桃大会,便都是我主持了。”

“我生来六指灵根,早该接掌九重天上的蟠桃林,惫懒这些年,实在不能再拖。只是这一去便要一直守着桃林,没有几万年下不来的,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你如何等得起?与其蹉跎岁月,不如……把我忘了吧。”

“忘了?”阮桥腾地一下站起:“你让我忘了你?”

颜若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听得他声音沙哑:“……是。”

“颜若,你到底把本公子当什么!”

“朋友。”

“朋友?”阮桥冷冷重复,突然一把揪起颜若,按在树上对准嫩粉的唇狠狠地吻了上去,疯了一般的狠命撕咬,颜若吃痛去推他,他却顺势用舌叩开牙关,逮住颜若的舌尖抵死缠.绵,濡沫相融,一吻过后,颜若的唇微微发肿,颜色也变得艳丽,阮桥又轻轻吻去他唇角发亮的津液,低声道:“世上有那个人,会对朋友做出这样的事?”

对于此情此景,不是出于本意但的确目睹了一切的殷绪表示一双狗眼已闪瞎,他开始痛恨这该死的三米距离和自己引以为豪的视力,妈的都拉丝儿啦你妹!要不要这么激烈啊古装男版苍老师吗!这是直接摁在树上来一发的节奏吗?台词略老套剧情略狗血啊!怪不得他一直觉得阮桥说话时怪怪的,原来果真是有一腿啊有一腿!

殷绪不禁回想起阮桥大费周章招招把他往死里逼的行为,心中顿时有了答案,这是把他当情敌啊他和颜若之间真的只是纯洁的友谊不要乱吃醋啊朋友!跟他们相比他只是一个柔弱的需要保护的人类啊!拜托你们谈恋爱就谈恋爱不要闹别扭以后把别人扯进来啊魂淡!

在殷绪心中一片片的弹幕循环刷屏的时候,阮桥和颜若那边也有了新的进展,在阮桥几乎能溺死人的眼神中(殷绪:我TM要吐了!),颜若的眼神也渐渐柔化下来。

“阿若,我喜欢你。没有本公子允许,你哪儿都不许去。”阮桥重新将颜若摁如怀中,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贪婪地嗅着怀中人独特的草木清香:“要是有人抓你,我们就一起逃走。我不去科举,不去当官,你教我修仙,我们永远在一起,你永生永世都别想逃开。”

“……五年。”许久,颜若轻声道。

阮桥喜出望外:“什么五年?”

“等我五年。”颜若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他看着满地落花,突然挥了挥袖子,花瓣像是有意识一样脱离了泥土,向树上飞去。短短一瞬间,长安城内所有快要开败的桃花重新变成了含苞欲放的骨朵,静静挺立在枝头。

“五年之内,长安城无桃花盛开。”颜若折下一根带着花苞的枝条递给阮桥:“花开之时,我与你偕老。”

“好,”阮桥复又在颜若唇角烙下一吻,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我等你。”

无数的狗血剧情告诉我们,死亡flag不能随便立,立了以后必死无疑,而颜若和阮桥便活生生的向殷绪证实了这句话的不可逆性,他们两个显然没有等到那一天——连三年都不到。

户部油水丰厚,同时也是是非之地。阮桥的父亲以贪污受贿、意图谋反的罪名下狱,株连九族。大理寺的官吏用了不到半日就抄了整个阮府,贪污的账簿、谋反的字据等等一应俱全,名声显赫的阮家彻底倒台,再无翻身余地,阮桥作为嫡子自然不能脱身,同阮氏所有成年男子一起关进了天牢,只待年后问斩。

颜若亲自种在阮桥院里的那课桃花树被砍的时候他才察觉不对,彼时颜若面前还站着西王母特意邀请的蜀中八仙,他不管不顾地调头就往人间跑,半路被大仙女硬抓回来摁着他主持完蟠桃大会,蟠桃会开了一天一夜,颜若就抓耳挠腮心急火燎了一天一夜,宴会一结束他就一头扎进了人界,然而还是晚了,阮氏一族斩首示众,唯有阮桥一人行刑当日离奇消失。

颜若疯魔般的找了阮桥一年,走遍了整个华夏,连地府和枉死城都不放过。他本是掌管天上桃林的仙人,更别说地上的桃树,他在人间逗留了一年,长安城的桃花就跟着他开了一年,长安城里无论贵胄布衣都说这桃花三年不开,一开就是一年,是该写进话本子里的奇观,只有一直跟在颜若身后的殷绪知道,若奇观只能由悲痛创造,他宁愿永远看不到这样的景象。

最后还是大仙女找到了地府门前耗尽法力的颜若,她轻叹着将颜若抱进怀中:“若早知有这一天,当初姐姐便不该把你带去人间。”

这一年的放纵被西王母轻描淡写地揭过,颜若是她千年前亲手栽下的仙树,平日里受的宠爱不比大仙女少,搁着旁人足以被贬的惩罚到了颜若身上就变成了不痛不痒的禁足。百年光阴一晃而过,然而颜若怎么也没想到,再见阮桥,他思之念之的那个人已入了魔道。

“小……小乔?”颜若此时的震惊大于喜悦,喜的是阮桥真的没死,惊的是他已堕入魔道,而且……不过百年时间,他怎会从一个连如何聚气都不懂的普通人修成合体期的魔头!便是魔修比道修入门快,也不该是这样的进展,简直……有违天道!

“你究竟吞了多少妖兽的内丹?”游走在阮桥灵台的神识猛地移开,颜若面色苍白的退开一步,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两颗一千年的,五颗三百年的,几十年的……数不清了。”

眼前的阮桥好像还是记忆中那个骄矜孤傲的公子哥,可颜若知道那个阮桥早已消失不见,他面前站着的是个彻头彻尾的魔修,一个杀戮无数生灵吞噬内丹增进修为的疯子。

“妖丹虽然可以使魔修功力大涨,可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颜若焦急地握着阮桥的手:“妖与人毕竟不同,它体内未经炼化的杂质会腐蚀修士的灵根,修为越高腐蚀的越深,最后彻底沦为行尸走肉!它已经到了你的脑部!再不拔掉就来不及了!”

他抓着阮桥的肩膀几乎要哭出来:“小乔,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帮你拔掉魔根,陪你重新修行,我……”

“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来得及么?”千言万语被一句话全部堵在了胸口,颜若怔怔看着阮桥。

“我全家被杀时,你在哪里?”阮桥将肩膀从颜若手中抽出,一字一句地缓缓问道:“我被魔修看中,服下妖丹痛不欲生时,你又在哪里?”

“百年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阿若,我们回不去从前了。”

带着血腥气的冰冷手指将颜若的脸颊轻轻抬起,阮桥在颜若微启的唇上印下一吻,就像百年前他们分离时的那样:“阿若,你说过要与我偕老,万魔洞里的日日夜夜我都在想这一天。”

“如今,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阮桥强硬的把僵成一桩木头的颜若揽入怀中,恶意地在他颈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暧昧的痕迹。

“这些年的亏欠,我要你永生永世地偿还。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在我彻底腻味你之前,永远别想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