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中山迷望眼(三)(1 / 1)

那种强度的爆炸,他居然还没死?殷绪懒洋洋地揉了揉眼睛,却突然发现自己正站在街道上。

是的,街道,繁华的街道。一排排的小牌坊,不大却异常别致,珠宝钗钿、锅碗瓢盆、古玩玉器,应有尽有,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殷绪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也许是最早的注水羊肉,殷商时代确实有街市,但绝对不如这里的繁华,那么这是哪里呢?莫非他真的已经死了然后又被送到了其他地方?

“呸,这什么味儿啊这么呛人。”殷绪旁边的小贩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我看你八成是被那蛮子骗了,什么大食香料,多半是王掌柜不收才拿来糊弄你骗钱的。”另一个小贩挤过来拿着瓶子闻了闻,嫌恶地又扔回去。

殷绪以为自己挡道,刚想让开却见那名小贩直直地从他身体里传过去。看不见摸不着?殷绪拿手在他们眼前晃了晃,又试着去摘他们头上的包巾,果然穿过去了,这种感觉挺新奇,还挺好玩儿的。

不过……

殷绪喃喃重复他们的话:“大食?”他凑近了去看那瓶被小贩嫌弃的香料,虽然闻不到,但这……窝草这不是孜然吗!难道……

“算了算了,反正也没花几个铜板,”第一个小贩随意地把孜然扔到角落里:“蛮夷之地嘛穷的要死,进咱长安城连个瓶子都要瞅半天,给他几个钱就当施舍要饭的啦!”

长安城!怪不得这么熟悉!殷绪恍然大悟地重新研究了一遍街上往来行人的服饰,都怪他以前很少看古装剧,乍一眼竟认不出——这不是那拍来拍去都拍烂了的大唐盛世吗!!!!!难道他又穿了?不对,这种感觉更像是——

“我要一个糖人,红袍子的那个。”一个长得甚为可爱的粉衣少年叼着冒热气的包子含糊道,双手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六个铜板。

……殷绪默然,眼前这个粉衣少年虽然比他认识的时候年轻了七八岁,但眉眼间分明就是陶墨,再看这呆萌的表情和迟钝的反应能力……当真是……一点都没变。

殷绪捂脸,如果他没猜错,这里就是陶墨的梦魇,不过话说这里和他理解的梦魇一点都不一样,完全不恐怖啊!场景再现的时候连小商贩的话都能还原,这是有多无聊啊!差评!

这么想着,殷绪的身体突然不由自主地移动起来,咦?他好奇地向反方向走了几步,不到半米就被拉了回来。殷绪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正在走路的陶墨,原来梦魇里有距离限制,大概是……三米。

十一二岁模样的小陶墨抓着糖人舍不得吃,小口小口地慢慢舔,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给旁人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力。想一下,孤身一人的小男孩,孤身一人的漂亮小男孩,圆圆润润,粉粉嫩嫩,乌溜溜的眼仁儿茫然又纯真,嫣红的舌尖一点点舔.舐着糖人……妈的不招人贩子就怪了!

“小姑娘,跟奶奶走好不好啊?”

……人贩子来了。殷绪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陶墨笑出一脸褶子的大妈,无力吐槽,要拐骗好歹买个新鲜玩意儿吧!拿包麦芽糖就过来展示亲和力啦!当你亲和力大使啊!这就想拐卖儿童大妈你业绩挺差吧!要能成功我就……妈的还真成功啦!

只见小陶墨瞥了大妈一眼,淡定地接过那包糖:“去哪儿。”

大妈一愣:“额,跟着奶奶走就是啦,奶奶天天给你买……啊——”

“无耻淫.妇!拐卖良家女子,今日就将你绳之以法!”

一根棒子斜刺过来,嘭地一声砸在大妈后背,她来不及闪躲,被狠狠地打中后脑向前扑去,小陶墨灵活地避开她沉重的身体,谁知就在此时一只大手强硬地把他从原地拖开。

“小妹妹,不要害怕!哥哥已经把坏人打晕了!”手持木棍的青年似乎很是自豪自己方才的壮举,没有看到小陶墨呆滞的神色。

糖人……掉了。

大姐姐不让他用法术变钱,就给了他十个铜板!全没了,全没了!那个糖人他连头都没舔完!还不要害怕、怕你妹啊魂淡!!!!

小陶墨的怒意已经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的程度,那个以为自己英雄救美的青年也察觉到不对:“小妹妹?”

“我是雄的!”小陶墨一拳挥过去,被青年一把握住,殷绪可以感知他失望的情绪,下凡时轻易不能用法术,以他现在十一二岁孩子的力量连个凡人都打不过。

慢着!殷绪瞳孔突然收缩,陶墨伸出的是左手?方才没有注意观察,他掏钱和接东西时用的都是左手,也就是说,这时候的陶墨,是个不折不扣的左撇子!不,他不仅是个左撇子,而且左手有六根手指!

殷绪突然想起陶墨手腕上那个狰狞的伤口,从他们见面开始陶墨的十指就是完好的,以至于看到他腕上的伤口时也没往断指想,现在看到他这第十一根手指不禁悚然,如果那疤痕是断指所留,那么那根比常人多出来的小指必是从手腕根部生生拔起,指骨带着掌骨,一点不留!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留下这样的伤口!

小陶墨愣怔一下,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你还我糖人,糖人......”

青年被小陶墨弄得哭笑不得又手足无措,手忙脚乱地想安慰这个漂亮的过分的小孩子,一边招呼身后缓缓走来的华服少年:“表弟,你快过来,大哥我招架不住了!”

华服少年慢悠悠地踱来,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冶丽之不比陶墨逊色,狭长凤目微微上挑,虽有骄矜之色,却并不很讨厌。他薄唇一挑:“这么小的姑娘,你也下得了口?”

“阿乔你胡说什么!”那青年被小陶墨闹得没招,周围又渐渐来了人围观,他涨红了脸,道:“我,我明明救了这位姑娘,可她却不高兴,你素来会讨女孩子欢心,快帮我哄哄她!”

被唤作阿乔的少年见了围观的人群也有些不快,他扫了一眼大哭的“小姑娘”和一副蠢样的青年,目光锁定在地上粘泥的糖人上,对身后的侍卫耳语几句后扬声道:“有什么可看的,不想死的都给本公子滚。”

殷绪冷眼旁观,见围观群众脸上已有见怪不怪之色,便知这个公子哥应是个京城小霸王之类的角色,不过观他谈吐气势,肆意骄横四字倒也算不上,这样的人......有意思。

小陶墨正哭得来劲,突然见身边多个车子。

“不过一个糖人,本公子赔你一车,够不够?”

小陶墨捂着眼睛的手张开一个小缝,他瞄了一眼旁边的车子,上面果然插了十多个糖人,他的嘴角一下子扬起又勉强抿回去:“这些,都给我?”

“都给你都给你,”华服公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可以把你的眼泪收回去了?”

“当然可以。”小陶墨把捂着眼睛的手放下来对华服少年甜甜一笑,伸手就去抓面前的糖人,脸上分明一点泪痕都没有。

“你你你......你没哭?”青年一脸震惊地对华服少年控诉:“表弟,他骗我们!表......表弟?”

“......啊?”华服少年刚从小陶墨的甜笑杀中清醒过来,喃喃道:“怪不得......”他鄙视地瞥了青年一眼,提步便走:“只有你会相信有人能为一个糖人哭成那样,见到漂亮姑娘连脑子都烧糊涂了?啊说错了,你根本没脑子,何来烧坏一说?”

“喂你......”青年想要发作,又顾忌旁边还有小仙女(陶墨:小仙女是说我?)勉强忍下,忿忿地跟在少年背后。

“等等,”小陶墨在突然开口叫住他们。

华服少年侧头:“赔礼不够还是要以身相许?”

小陶墨想了想,道:“都不是。”

“那是什么?”

“有两件事,第一,我是雄......男的,不是姑娘。第二,我观你印堂红中带黑,家中将添新丁,却与你无益,甚至会有性命之忧。我拿你这么多糖人,不提醒你一下实在过意不去。”

华服少年眸光一滞:“哦?你还会看面相?”

将他神色尽数收入眼底的殷绪有些感慨,真是多说多错,这一句话说出来,陶墨是妥妥的被人盯住了。

“会看不会改。”小陶墨非常诚实。

“会看就够了。”华服少年唇角上扬,转身向陶墨走去:“本公子天天给你买糖吃,你就跟着我吧。”

小陶墨犹豫了一下,反正大姐姐没来之前他也没处去,不如就跟着这人走好了,但是......“刚才的人也说要天天给我买糖吃。”

华服公子眼角抽了抽,抓着小陶墨的手腕就往前走:“我阮家的糖和他们的不一样,你想吃哪种就吃哪种。”

“有桂花糖蒸栗子糕吗?”

“有”

“玫瑰松子糖?”

“有”

“桃花酥如意糕梅花香饼糖蒸酥酪......?”小陶墨绞尽脑汁地搜刮出脑子里所有能想到的甜食。

“......有。”华服公子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问:“你怎么这么爱吃甜食?莫非你的名字就叫爱吃糖?”

小陶墨也认真地答:“我不叫爱吃糖,我叫颜若。”

华服公子从小陶墨的眼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心中微微一颤,他下意识地用一贯的轻蔑语气掩饰方才的颤动:“连名字都这么娘。”

原来陶墨原本的名字是颜若?殷绪轻笑,果然很娘。

颜若从小最不喜别人说他娘娘腔,就算请他吃糖也不行!当下反击道:“我听说人界有大小乔,既然你名字里也带乔,我以后就叫你小乔好不好?”

小乔是女人的名字!小颜若随口反击却正戳中华服公子的痛处,他咬牙挤出一个狰狞的笑脸:“记住了,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阮大公子阮桥是也,什么大乔小乔,今天就算了,以后你说一次我揍一次,听到没有!”

“听到了,”小颜若一口咬下糖人的头:“小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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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绪看着他们一路笑闹,不禁疑惑:他进入的这个,当真是梦魇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