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路雨潇潇(一)(1 / 1)

念行客千里,秋意尽晚。道是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泪弹不尽,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筏为无色。

“便在这里稍作休息吧。”殷绪将马拴在树下:“离城门开不过一个时辰了。”

晏秀也随他下马:“为何不直接翻墙进去?天还未亮。”

“宣州好歹是水路要地,不比前几个小城来的随意。”殷绪拍了拍马儿油亮的鬃毛,有点心疼。这几日连夜赶路,它也瘦了不少:“虽有武艺傍身,还是小心为妙。”

晏秀点头称是:“也是,反正我们不差这么会儿功夫。不过早知还要干等,我昨晚就……喂!你上树做什么!”

殷绪不答,半晌才从树上跳下来,背对晏秀不知在摆弄什么:“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晏秀一头雾水:“什么话?”

少年转身,晏秀这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那东西黑底白纹,细长阴滑,正是有名的宣州毒蛇,俗称“花坎子”。这蛇被殷绪掐住七寸,不敢乱动,又不甘示弱地张开狰狞血口,完全不符合身体大小的血盆大口中,两颗尖利毒牙好似泛着青光,看得人头皮发麻。而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毒蛇离少年白嫩的脸颊不到一尺,仿佛再近一点,鲜红的蛇信就会触碰到少年的皮肤,让晏秀十分想把它扔远点。

“宣州多毒蛇。”殷绪饶有兴致地盯着蛇的两颗毒牙:“这种蛇,当地人称‘花坎子’,体态娇小,毒性却大,可以轻易将一名身强力壮的汉子在半刻钟内放倒。据传黄帝灭蚩尤时,骨箭上浸的都是这种蛇毒,前些年还有诸侯献给商敬王一批这种骨箭,只是数量十分稀少,如今……早不知在哪里封尘腐烂了罢!”

“真的可以用‘娇小’这种词来形容吗?”晏秀嘴里吐槽,行动却不含糊。相知多年,他怎会不明白殷绪的意思?他在殷绪包袱里翻翻捡捡,果然翻出一堆小巧的空瓷瓶“……你到底带了多少瓶瓶罐罐?”

晏秀随便拿了一个瓶子揭了蜡胶扔给殷绪,殷绪轻巧接住,笑道:“不愧是阿秀,果然深得我心。”

“扯那么远,不就是想告诉我这蛇得来不易,要抓紧机会收集毒液吗?”晏秀对他调笑似的夸赞不屑一顾:“什么黄帝蚩尤,欺负我读书少么?”

“不敢、不敢”殷绪笑得开怀,怎么看怎么不像“不敢”的样子,手上却不耽误,快速准确地将毒液收入瓶中,又向晏秀要了几个,也一一滴进几滴,这才将蛇放生。

晏秀看着蛇爬远才肯走上前去帮殷绪用蜜蜡封瓶,殷绪将蛇毒分了五瓶,封好后直接往晏秀手里塞了三瓶:“一瓶的量足以致人于死地,你拿着,防身用不错。”

“切,我还用得上这些。”晏秀嘴上不屑,却还是郑重地将瓶子收入怀中。

殷绪看得好笑:“用不上自然最好,不过……谁会嫌退路少呢?”

晏秀点头以示同意,忽然问道:“对了,你是如何知道曾有人进贡给商子高那种用蛇毒泡的骨箭的?”

“自然是从门内卷轴里看的”殷绪淡淡道。

晏秀挠挠头:“我怎么从未见到过?”

殷绪瞥他一眼:“怎么不说你才看过几本书?”

“谁说我没看过书!我也在书室里待过……”

与晏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殷绪思绪已飘向远方。

鼎昇门消息再灵通,也不会灵通到连某一年的贡品都能一一查明的地步,他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那种箭差点就用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像当时他身边不止老道士和侍女二人,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有时也偷偷来看他,殷绪早已记不清他长什么模样,只记得他笑起来很老实,很憨厚,然后他就憨厚地笑着从怀里掏出那支骨箭刺向自己,毫不犹豫。

那是殷绪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见血。那人见自已被包围,无路可退,或者他本就没想过要退,他用那支没来得及刺向殷绪心口的毒箭对准了自己,然后……鲜血溅了殷绪一脸一身,一箭穿喉,不留余地。

“不怕了,不怕了……”是谁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尚还温热的血珠沾到嘴里,满满咸腥的铁锈味……

往事种种,他从未忘怀。

“阿绪?”晏秀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殷绪收起发散的记忆,微微一笑:“城门快开了,我们走吧。”

何必再苦恼于过去?昨日之事不可追,不如抓住当下,将未来握于掌中。鼎昇门、师兄、老道士、侍女……他这个人小气又护短,商子密对他和他的亲近之人做出的一切,他都会一点一点地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