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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红色的平安福,缎面是寸尺寸金的烟霞流火,针脚却粗糙简单,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两个字。”

虞晚舟低着头缓声开口,自然没有看到凤衍如遭雷击的表情,所以他只是接着道,“下面坠了一尾精致的凤凰玉。”

严大人在桌上摆着的几个装着从虞晚舟身上搜出的东西的盒子里翻了翻,最终拿出了一个东西,正对着虞晚舟晃了晃:“你说的是这个?”

虞晚舟点头:“不错。”

那确实是个平安福,用红绳坠了尾黄玉。

许是时日久,那红绳的颜色已经旧了。缎面却仍旧鲜艳的过分,上面用白线绣成的“平安”二字只剩下了一半,勉强还能看出点模样。下面坠着的黄玉,的确是雕琢成了精致的凤凰模样,可凤凰已缺了尾羽,凤身也已染上了暗红的血色。

凤衍看着那平安福,不自觉的伸手攥紧了胸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依稀是凤凰花灼灼盛开的时节,红衣烈烈的少年躺在树中,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睁了眼,大笑着跳入了自己怀中。

红色的凤凰花落了他一身,少年眉眼舒展,神情恣意飞扬的唤:“阿兄。”

那之后发生什么了呢?

他一直想忘记,可坠在胸口的东西沉甸甸的,从来都让他忘不了。

少年伸手取下脖颈上一直戴着的视若珍宝的坠着凤凰玉的平安福,三两下就把上面的平安福取了下来,换上了刚从他那拿到的那个粗糙的平安福,然后重新带回了脖颈上。

“阿兄。”少年把刚取下的平安福放到他手里,笑着说,“这是阿娘让我给你的。”他眉眼弯弯,言笑晏晏的开口,“沈姐姐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她愿意嫁阿兄,阿兄也要好好对她呀。我和阿爹阿娘,都会祝福你们的。”

阿照那么珍视这件东西,从不离身。当时在军中,最后送他走时,他明明还戴着它。

可这件东西,怎么会在虞晚舟手上呢?虞晚舟又怎么可能拿到它呢?

凤衍不明白。

或者说,还有一种可能,可凤衍不敢去相信。

与虞晚舟相识九年,凤鸣笙曾经以为,她或许还算了解他。

可是没有,她从来就不了解他。

就像此时此刻,看着虞晚舟的眉眼,她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可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就比如,她看向凤衍,几乎以为自己要落泪。

却也只是几乎。

她当了父亲的掌上明珠十五年,到头来,原来什么都是假的。

不只是自己的身份是假的,原来竟连父亲的身份,都有可能是假的。

就连熙阳六年凤照的暴毙而亡,原来也可能是假的。

凤照或许并没有死在当年的雁门关之战中,而被囚禁在了匈奴。

被囚禁的那些日子,凤照在想什么?

他一定是在想冀北,想冀国公府。他会想起他的女儿吗?他替自己的女儿取名太平之音,是否厌倦了连年不断的战争,只愿早日太平?

凤鸣笙想,她不该来的。

既然是父亲不让她来,她该听话的。

那之后的庭审说了些什么,凤鸣笙完全没听到。

她只是一直看着魂不守舍的凤衍。

直到庭审结束,凤鸣笙沉默的跟着凤衍往外走。

她弃了自己的马车,挤进了凤衍的马车里。只是,她张嘴了好几次,最终却一个字都不曾说出口。

马车停在了凤府。

一路沉默着的两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凤衍笑的惨淡,声音干涩:“我去看看姜澜。”

凤鸣笙没说话,只是无声的跟着他。

姜澜正在写字,门推开的时候,他头都没抬。

凤衍看了他好一阵,方才道:“姜澜。”

姜澜原本只以为是凤鸣笙来了,听了这声音,就把笔放了下来,抬头看过去,立刻笑了起来:“哟,这不是凤大元帅吗?”他甚至还装模作样的抬头看了看西边,阴阳怪气的道,“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竟敢劳动凤大元帅的大驾屈尊来看我这个罪人?”

凤衍只当做没听到,继续道:“我想知道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姜澜语意嘲讽,“凤帅你不是知道的最清楚么?”

“当着凤凰儿的面,”凤衍这才敢侧头看一眼旁边的凤鸣笙,却又像是怕什么一般,很快移开了视线,“姜澜,你要说真话。”

“你还敢提凤小姐?”

一说到这,姜澜就怒火中烧,“你怎么敢给凤小姐取这个名字?阿照当年待你如何,冀北人人皆知。可你呢?”他控诉道,“你非要如此折辱他吗?”

凤衍喉咙吞吐的厉害,可最终,他只是无限疲惫的道:“姜澜,当年你们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阿照又怎么样了?你当着凤凰儿的面,说清楚。”

姜澜不屑:“这与凤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姜……”凤鸣笙的声音很轻,她本想喊姜澜,可剩下一个澜字在喉咙里转来转去,最终开口的却是,“姜叔叔,我和……他长的很像,是吗?”她露出一个苍白的轻浅的笑,“告诉我。”

“像,实在是太像了。”

姜澜点头,却又不明白,喃声道,“可是不应该啊!”

凤鸣笙说:“看在我和他如此相像的份上,告诉我。”

姜澜考虑了好一阵,方才郑重的点了头:“好。”

他们原本是去当诱饵的。

元帅凤霖伤重昏迷不醒,身为冀北军少帅的凤照本是最好的诱饵。

只是,他们这诱饵虽起了效,效果却并没有想像的好。

匈奴只损失了前锋军,主力却无损。

那时,凤照身边的兵士已经不多了。

他们在荒漠的山林中东躲西藏,躲避着匈奴军队的追捕。

就在那时,凤照提出了一个新的计划:诈降。

姜澜第一个不同意。

那时他已受伤颇重,失血过多,高烧不退,说话都有些艰难,却仍是条理清晰一五一十的列了许多条理由反对。

那时还留在凤照身边的人,谁都不同意。

因为,冀北军,可死,不可降!

凤照是冀北军的少帅啊,他一降,就算是诈降,从此也将钉在冀北军的耻辱柱上。

更何况,匈奴人怎么会相信他?只是会平白给了匈奴一个打击冀北军的靶子而已。

凤照却只是道:“诸位,少帅如何?普通军士又如何?我们同是冀北人,若能护的冀北周全,性命算什么?名誉又算什么?”

“我愿为冀北舍弃一切,还请诸位,助我。”

姜澜反对无用,自然也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勉强同意,却还是抓紧一切机会劝说他改变主意。

最终,凤照终于对他说了实话:“阿澜,情势逼人,我只能如此。”

姜澜不懂。

凤照便只能无奈的和他说明白了些:“冀北军不能无帅。”

姜澜懂了,却也越加悲愤:“是他让你来送死,他要置你于死地,你怎么还、还处处为他着想?”

“阿澜,你真傻。”

凤照揽紧他的肩膀,身周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也看着一旁的草木,笑着说,“这可是冀北呀,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冀北呀!”

那是姜澜最后一次见到凤照。

他再一次醒来时,已不知过去了多久,凤照和那些军士已消失的干干净净,身边只剩下了凤照的两名亲卫。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姜澜浅浅的笑,“这是阿照最后留给我的话。”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看向凤衍,是愤恨也是嫉妒,是酸楚也是难过,“所以这些年,我一直缄口不言。”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凤衍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最终却是笑了出来:“原来你早就知道……”

“阿照……”他抬头向天喊道,似哭似笑,“原来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

在家躺的要发霉了,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