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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一出口,刚接了命令准备去堵叶鸢嘴的衙役手中的碎步震惊的跌落在地,捡了几次都没捡起来,最后好不容易哆哆嗦嗦的捡起来了,往叶鸢嘴里一塞,就飞快的轻手轻脚的下去了。

公堂上的人,谁也不敢说话,尤其是坐在堂上的两位大人,简直是如坐针毡。

好半饷,肃王才在这静默中的气氛开了口,道:“既是胡言乱语,自然不足为信。”

“对对,胡言乱语。”严大人急忙顺坡下驴,看向堂下,“叶鸢既自认为刺杀定北侯之真凶,又嫁祸凤小姐,言语辱及皇室众人,犯大不敬、谋杀、嫁祸朝廷重臣三条死罪,现判……”

“慢着。”

凤鸣笙站起身来,终于说了公审后的第一句话,“严大人,叔父遇刺之事,如今又事涉祖母名誉,前因后果还未查明,怎可如此轻易判罪?”

“虽说是胡言乱语,可我还想听叶鸢继续说下去。”她抬眼看向对面的定北侯,“叔父,您说呢?”

定北侯仍如往常那般,冷淡的没有丝毫情绪:“我自然没有意见。”

凤鸣笙便转向上首的肃王:“王爷,你的意见呢?”

肃王只是道:“既然事涉姑姑,就依凤小姐的。”

肃王都如此说了,严大人自然得听。只是,为防叶鸢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严大人把周围所有的衙役都遣散了,甚至想把宁千鹤带下去。

只是,宁千鹤道:“我与阿鸢一样,同是南阳宫变中被牵涉之人。”

于是,整个公堂上,就只剩下了肃王、定北侯、凤鸣笙、严大人、段大人与叶鸢、宁千鹤七人。

“叶鸢,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凤鸣笙眉眼冷厉的看她,“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吗?”

堵着嘴的布被拿走,叶鸢却没有看问她问题的凤鸣笙,只是看着面无表情的肃王,笑着道:“我自然是有证据的。王爷,五年前,您不就亲眼见过了吗?”

这句话,才是真的石破天惊。

严大人面前的惊堂木“唰”的一声掉落在地,原本反射性的侧头去看肃王的头被生生定住,极艰难的扭了回去,恰好对上一旁段大人煞白的脸色,两人默默的低了头,谁也没敢再抬头。

五年前,叶鸢因李楠之残入狱,却只在狱中呆了三个月。

章平说,宁千鹤虽在肃王府前跪了一天一夜,可叶鸢,却是宫中保下的。

凤鸣笙紧紧的盯着肃王,只见他终于自位置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向叶鸢的方向。

叶鸢却只当做没看到向她走来的肃王,将视线转到了凤鸣笙身上:“凤小姐,您要证据,还请听我慢慢说。”

“叶鸢。”

肃王终于在叶鸢身前站定,垂眸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人,眼前的少女锁链缠身,身着宽大的囚服,衣裳有些脏污却不凌乱,发丝垂落在额前两侧,眼窝深陷,脸上白的没有一分血色,却有着那样熟悉而又陌生的含着火焰又夹着冰雪的眼神。

“别忘记。”他开口,冷肃的声音含着苦味,“你姓叶。”

叶鸢重新转头看他:“我从不敢忘记。”

“刺杀和嫁祸皇亲重臣,是大逆之罪。”

“是大逆,但并非谋逆。”叶鸢声音里含着一丝歉意,更多的却是坚决,“王爷,对不住,叶鸢今日,不能再守当年的承诺了。”

肃王没有再说话,转身就走。

叶鸢看向凤鸣笙,正欲说话。

而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凤鸣笙听见了破空的风声,锁链的碰撞声,然后是什么东西撞进皮肉的声音,接着便是飘入鼻尖的血腥味,然后是叶鸢低喊着“千鹤”的哽咽声。

她看见肃王转身的那一刻,一直跪在叶鸢身旁的宁千鹤突然抬起了双手,抱住叶鸢往地上扑倒,然后有一支小箭射入了他的后肩。

那该是肃王出的手,可凤鸣笙竟然没看见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手。

谁也没有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肃王会突然出手,以至于血溅公堂。

大堂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叶鸢细小的哽咽声和血液汩汩流出的声音。

却是宁千鹤,突然挣扎着转过身来,看向陡然停住的肃王。他的眉眼神情都带着痛苦,声音却很是平稳:“王爷,阿鸢想说,便让她说吧。还是说,您非要让我问一句,”他很长很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里便带着属于回忆的哀伤,“二十三年了,您可还记得叶九郎?可还记得当年的三娘?”

肃王曾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当年南安侯府的侄小姐,就被称作三娘。

而当年南安侯府的世子叶羽,在叶家宗族中排行第九,也被称作叶九郎。

肃王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抬起了脚步往前走,可他冷肃的身影却已蔓上了孤寂与哀伤。

她看向宁千鹤,他的眉心皱的很紧,嘴唇被咬的发白,脸上的血色一分分褪去,显然是极痛的,可他跪着的身影依然笔挺,连都没有露出一声。

肃王亲下的手,又是在公堂这种地方,自然没有人给他请大夫。

凤鸣笙在心中轻轻的叹气,今日这一场公审,针对的本来就是凤家。可今日这戏码看下来,她竟不知对方想做什么。可不论他们想做些什么,她不希望,这样的年轻人,死在她的眼前。

她抬头,正欲出声替他请大夫,却见定北侯也从位置上走了下来。

肃王拾级而上,定北侯凝眸向下,错身而过的两人,有着相似的侧脸,就连紧抿的唇,也绷紧成相似的弧度。

定北侯径自走到了宁千鹤身旁,突然半跪下身,平视着宁千鹤。

凤鸣笙惊的站了起来,连叶鸢低泣的眉眼都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愕。

他们一句话都不曾说,可宁千鹤转过了头,把受伤的背对着定北侯。而定北侯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握住了他背上的那支箭。

箭拔出的瞬间,血液喷涌而出,溅了定北侯一身,甚至撒上了他清俊冷厉的眉眼。

可定北侯只当是自怀中掏出了一瓶药粉,直直的倒在了宁千鹤还出着血的伤口上,直到整瓶药粉都倒完了,甚至还想再拿一瓶继续撒,见宁千鹤肩上的伤口没再出血了,方才作了罢。

他站起身,就那样顶着一脸的血污走向了公堂中央,略施了一礼,虽是对着两位大人的方向,却只看着肃王,眉眼和声音都带着疲惫:“王爷,两位大人,昭身体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肃王没有说话,两位大人自然不敢说话。

定北侯原也不需要他们说话,自顾自的往外走。

“叔父。”

凤鸣笙开口,叫住了他,“鸣笙福薄缘浅,从未见过祖母,是您在祖母膝下尽孝。难道今日,您忍心见旁人污蔑祖母,辱及祖母的清誉吗?”她伸出手,抚向胸口,尽量控制住自己显得过分激动的语气,“叔父,还请您留下,听听她怎么说。”

她说着,走至定北侯身前,递了手绢给他。

定北侯什么也没说,可他接过了手绢,拭去了脸上的血迹,坐回了原位。

这已经表明了态度。

于是,叶鸢压抑着血色与愤懑的声音再次响起。

“顺和四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九,冬至,世宗携百官至西郊祭天。酉时,有鄢支乱贼行刺世宗,幸淮、信两王以身相护,帝未受伤,兵部尚书李恒斩贼首南安侯于刀下。后查,此乱贼为南阳王豢养,匿于南安侯府,故贬南阳王为上虞侯,囚禁于府,诛南安侯叶氏九族,并清缴鄢支后人,史称壬酉之乱,又称南阳宫变。”

“可笑的是,顺和二十七年,鄢支在南阳王前往迎亲之时国破,幸存的鄢支人为此对南阳王恨之入骨。而那之后,南阳王便被世宗厌弃,此后十五年,再不曾踏入皇宫一步。就连顺和三十二年,南阳王娶妻,也未曾入宫觐见。”

“而南安侯,也因旧伤未愈,只如普通臣子随行,并不负责防卫。那年西郊祭天,负责防卫的是时任兵部尚书的李恒,正是李氏谋反案中的李源之父。”

“多么巧,那场壬酉之乱中,满场的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却只死了南安侯,偏偏南安侯就是主谋。”

说到这,叶鸢轻笑出声,笑容凄厉而哀婉,“变乱发生后,大理寺卿丁忧,御史大夫告病,左相告老还乡,案件三易主审,最终交由懿清公主,不过半月便查明了所有来龙去脉。”

“变乱中还活着的乱党交代了所有事情,而懿清公主在南安侯府中搜出了南阳王的亲笔密信,在南安侯夫人手里找到了与鄢支私相往来的证据。”

“只是白叶茶而已。南安侯夫人来自鄢支,不过只是喜欢鄢支种的茶而已,也称得上是与鄢支私相往来寻求谋逆的证据吗?”

凤鸣笙所知道的南阳宫变,不过只是短短的几行字。

可叶鸢说来的南阳宫变,的确是疑点重重。

不过,白叶茶?

南安侯夫人也喜欢白叶茶,那虞晚舟是来自鄢支,还是南安侯府?

“承平元年,我遇见了李楠。”

说到这,叶鸢的眉眼都带上的不耻和自嘲,“他虽不学无术,却是李源最宠爱的儿子。”

“为了讨我欢心,他从家里偷了一封带火漆的被拆开的密信给我。”说到这,叶鸢抬头看向凤鸣笙,一字一句的开口,“那火漆是凤家密印,信上盖着懿清公主私印,信上只有六个字。”

“冬至,西郊亡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