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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京城最富盛名的歌舞坊,九歌楼自是昼夜不歇,似乎永远都是莺歌燕舞之声。

凤鸣笙也曾来过,但只不过像在冀州的荟萃坊一样,从来都是只听歌舞,与里面的人并无接触。

但这次,她作了男装打扮,要了包厢,也头一次点了歌伎。

大部分有名点的歌伎总是有约,她也并不在意,只说要点个性子安静些的。

果然,进来的姑娘眉目清丽柔弱,却也足够安静,只低眉垂目的站在一旁,一句话都没说。

凤鸣笙看着楼下的歌舞看了很久,直到那歌舞告一段落,方才移了视线,看向手中的茶盏。

站在她身后的章平关了窗,隔绝外面嘈杂的声音。

见此,那姑娘上前了几步,却仍旧是站在离凤鸣笙较远的地方俯身行礼:“叶鸢见过公子。”

“夜鸢?很别……”凤鸣笙说到一半,忽然卡了壳。她顿了顿,才道,“你有姓氏?你姓叶?”

叶鸢原本是保持着低眉顺目的样子,听到这一句却没忍住抬头看了凤鸣笙一眼,却是很快低下头去,安静的开口道:“是。公子,妾姓叶,名鸢。”

凤鸣笙这才抬头看向那姑娘,道:“南安侯府的叶?”

叶鸢只是垂着头,并不回答。

凤鸣笙不催促,却也不转移话题,只是凝视着她。

许久,叶鸢才终于抬头,露出个极浅的笑容:“妾乃逆臣之后,但请公子慎言,世上已无南安侯。”

“可你的名字叫冤。”凤鸣笙挑眉,“你觉得冤枉?”

“公子误会了。”叶鸢重新垂下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神情,只余平静而让人怜惜的声音,“朝廷之事,妾不懂。但妾的名,是纸鸢的鸢。母亲说,我生来就如纸鸢一般,命运握在他人的手里,但纸鸢亦有见识天空之高远之时,只愿我身虽如纸鸢般飘零,心却若晴空般开阔。”

“令堂倒是通透。”

“公子过誉了。”叶鸢抬起头,浅笑了一下,“叶鸢不才,只歌声尚还可一听。不知公子想听什么?”

凤鸣笙也笑,浅而薄:“九歌。”

叶鸢眼中的怔然一闪而过,很快婉言问道:“湘夫人可以吗?”

凤鸣笙点头。

清丽柔和的歌声响起。

音色算不上顶好,但配上那清丽的面容与安静的眼神,连心都变得宁静起来。

凤鸣笙听了一天的歌,夕阳西下时,方才起身,对着叶鸢道:“明日我还来,唱什么你自己选。”

叶鸢却是婉声谢绝:“公子,明日我有约了。”

凤鸣笙原准备直接离开的,听了这话,却微挑了眉,冷声道:“我虽乔装改扮,但九歌楼既选了你来伺候,想必是知道我的身份。”

叶鸢的脸色略白了些。

凤鸣笙只道:“你自己选吧。”

叶鸢对着她的背影鞠躬道:“公子,叶鸢明白。”

“叶鸢,十九年前出生于九歌楼,父不详,其母本是翰林院编修之女,因是南安侯的族亲,南阳之变后被充为官伎。五年前,她因一曲琴歌而成为九歌楼的头牌。不过半年,就因李楠之残而下了狱。三个月之后,她从狱中出来,仍回了九歌楼。那之后,她便极少接客了。”

“李楠之残?”凤鸣笙有些惊讶,那个看着清丽柔弱的女子,竟然进过监狱,还毫发无损的走了出来,“怎么回事?”

“叶鸢有个相好的,是个读书人,唤作宁千鹤,听说文章写的很好,正准备参加那年的乡试。只是,乡试开考前半个月,他去九歌楼与叶鸢相会,恰好被李楠碰上。当着叶鸢的面,李楠带人几乎将宁千鹤活活打死。之后宁千鹤虽然救过来了,但左腿断了,右手腕骨也断了。”说到这,原本不带一分情绪的章平也带了点可惜的情绪,“后来,叶鸢打断了李楠的右手腕骨,也同样打断了他的左腿。”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凤鸣笙叹道,“今日倒没看出来,原来她如此烈性。”

“李楠本是原皇后的堂弟,出了这个事,李氏自然不肯放过叶鸢。只是,叶鸢只在狱中关了三个月,就被判了充为官伎,重新回了九歌楼。”

“肃王出的手?”

“叶鸢下狱后,宁千鹤是在肃王府外跪了一天一夜。外人都以为,是肃王出面帮了叶鸢,帮了九歌楼。但肃王没有出手,是宫里出的面。”

凤鸣笙有些疑惑:“当今陛下?”如果真是陛下要对李氏出手,便不该只放了叶鸢。

章平顿了下,才接着道:“还在查。”

凤鸣笙也没在意,她只是忽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你先前说,三王子那边,你们一直在查。查出他母亲的身份了吗?与肃王有关吗?与九歌楼有关吗?”

“匈奴南妃的身份,还未查出。三王子与肃王之间的关系,也仍在查。但宫中但凡是三王子需要出席的场合,肃王从不露面。”

“而进京后,三王子每月都去一次九歌楼,点的虽是不同的歌伎,但从不缺席。”

“虞先生呢?”凤鸣笙有些疑惑,“进京这么久了,他从没出过府吗?”

虽说如今她对待虞先生的态度比曾经疏离了些,就算要打消她的怀疑,虞先生也不该自闭府中的。莫说前世他出府的频率很正常,就是在冀州时,他也时常出府的。

“从未。”章平摇头,“就是上次琴弦断了,都是随影替他去修的琴。”

凤鸣笙略皱了眉:“随影?”

“虞先生几乎每日上午都在看琴谱,下午就在院里弹琴。他弹的好,总有些丫鬟小厮凑着去听。随影喜欢这个,央着虞先生教过他几次。”章平解释道,“小姐不是说要多盯着点虞先生么?是我让随影多和虞先生交往的。”

“有分寸就好。”凤鸣笙没纠结这个,“你先下去。”

章平离开不久,浣雪就进来了。

见凤鸣笙坐在那闭目养神的模样,也就没有开口说吃饭的事,而是走到她的身后自觉的给她按摩额头眼角等。

浣雪一边按,也一边说着她去了九歌楼后府里发生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总归是有那么些人写了拜贴,要么是想进府相叙,要么就是约凤鸣笙参加什么曲觞诗会或是秋日宴之类的。

这一类,凤鸣笙向来是不理会的。

唯一有些不一样的,便是肃王府的小郡主今日也来了。

赵含姿是凤鸣笙的朋友,府里的人自然不会让她在外面干等,而是将她请进了府里。

“小姐,我同郡主说过,您今日出去了,可能回来的比较晚。但郡主似乎有事想当面和您说,我陪着她在府里转了一圈,等了一个多时辰,王府里的人催促了,郡主这才没等了,给您留了一封信。”

她与含姿昨日才分别,有什么事含姿需要这么着急?

凤鸣笙睁开眼睛,伸出手去:“信呢?”

浣雪从袖子里拿出赵含姿临走时留的信递过去。

凤鸣笙飞快的翻开,里头却也没写什么,只是对昨日带她去九歌楼的事表达了歉意,同她说不必再想法子让三王子愿意开口了,因为自己已在父亲那里得到了答案。而信的最后,赵含姿说,她要陪母亲回乡省亲,时间可能会很长。今日过来,只是想当面告个别。

凤姐姐,离别总是来的如此的猝不及防。含姿此去孟州,一别千里,归期未定,也不知能不能参加姐姐的及笄礼。含姿提前备了一份礼物,只望姐姐平安顺遂,称心如意。

及笄礼啊。

她十五岁的生辰已经过了,原本行完及笄礼就该与太子完婚的。

可如今,太子被废,朝廷上新的势力正在为该立二皇子还是三皇子为太子争论不休,甚至还有提议立四皇子的。

相比之下,她这个准太子妃的及笄礼,自然谁也不会提起要办。

毕竟,若办了及笄之礼,她就该嫁给太子了。可如今形势,谁才是她要嫁的那个太子?

“含姿什么时候启程去孟州?”

“郡主说明日辰时三刻出发,走之前要先去宫里拜别。”浣雪问道,“小姐要去送别郡主吗?还是明日要入宫?”

凤鸣笙想了想,摇头道:“我回个信,今晚送去肃王府吧。”

她边说边起身往书房走,“含姿的礼物呢?”

浣雪忙道:“在小姐的房间,我这就去拿过来。”

等待浣雪铺纸磨墨的间隙,凤鸣笙拿起含姿的礼物细细打量。

那是一根小巧精致的红褐色的木簪。

木是梧桐木,触手光滑细腻。木簪上精致的图样是木兰花。

这簪子不够贵重,本不该是肃王府的小郡主送出手的。

可凤栖梧桐,木兰又是含姿最爱的花,作为及笄之礼的礼物,这支梧桐木兰发簪,正该是赵含姿送给凤鸣笙的。

凤鸣笙取下原本插在头发上的玉簪,换上了这支木簪,虽然没有铜镜看不到模样,却也觉得正合适。

有头发自两边垂下,她就那样插着那支木簪,认认真真的写着给赵含姿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