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燕道长正在修炼神功，等我安顿好小倩再来打扰。”

南山豹朝还在呆呆看向宁采臣消失方向的燕红叶告辞后，继续向郭北县县城方向走去。

不多时，他来到了一处乱葬岗，站到了曾挖出聂小倩尸首的坟头前。

“我觉得燕红叶有点不对劲。”

聂小倩的声音从袖中袋中传出，她鬼躯此时居住在灵坛内，除非南山豹刻意阻止，她还是能用灵念感受到外界信息。

“我是女孩子，或许会有第一眼看见对方就有好感的情况，但初次见面就像陷进去一样，几乎不可能。”

南山豹将手按在坟头样式简单的墓碑上，妖躯骤然发力，墓碑上道道裂纹出现，随即化作一滩碎石，再也无法看出墓碑上原本的字迹。

“在如今这个时候，在凡俗世间，能瞒过燕赤霞和司马三娘两位筑基大修士，对他们的女儿用手段，不是那么容易，咱们只能加点小心。”

像聂小倩这种由墓碑的坟，在乱葬岗中就已属于比较高的规格，南山豹抹去她坟墓的痕迹后说道：

“今日见了和尚鬼，总有些不安，索性了却你在此地的因果，咱们在这呆不了多少时间了。”

雨水淅淅沥沥，渐渐停下，南山豹随手掐了个净身咒，衣袍上的水渍污物顷刻干净。

“我出生在县城中的一户商人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能供我读书识字，学琴作画，日子也过得自在快乐，可后来家里惹上了官司，被讼棍缠上，内外勾结，将我家铺子骗了去，从此父亲就有些疯疯癫癫。”

聂小倩平淡地说起自己的身世。

“后来我到县衙击鼓鸣冤，却被差人说成抛头露面有伤风化，我不管不顾，连续闹了几日，衙门才接了我的讼状，却没想到案子久拖不决，活生生将家里最后一点余财耗尽。”

大名后期，宦官当政，普通人一旦惹上官司，很容易家破人亡。

她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语气中透着平静和坦然。

“父亲承受不住打击，身体垮了，没钱拿药，撑了两个月走了，母亲和我商量离开郭北县，去投奔远房亲戚重新开始，等出了城，才发现没有路引，根本走不了官道，只能走乡间小道，我们母女二人苦挨几日，我精疲力尽失足坠落山崖，母亲拿出最后一点盘缠，请附近的村民将我尸首找到，把我埋到此处，母亲心灰意冷，为我守灵当晚靠在坟前没了气息，尸首被山狼野狐拖进林中，尘归尘土归土了。”

本来还想带聂小倩再见一眼她的亲人，却没想到她跟自己一样，在这个世上已是伶仃一人。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身世，聂小倩才会在感受到自己的善意后感谢相信自己，才会在接触到修行后，为了有自保的力量，宁愿成为自己的藤鬼，也不愿意进入冥界再入轮回。

……

入夜后，乱葬岗周围的山林中，响起一阵阵低沉狼嚎，方圆近百里内的山狼朝着狼嚎处聚集，黑压压一片至少有千头。

南山豹化出狼犬妖躯，用兽语控制狼群，将周围遗落的人类骸骨全都收集起来，后半夜天快亮时，终于从一头苍老山狼叼着的碎骨片上感应到了和聂小倩相近的气息。

聂小倩飞出灵坛，抱着碎骨哭了一阵，将所有遗落的骸骨一起烧了，取了一捧骨灰，放入到自己灵坛之中。

第二日，郭北县县城中发生了一连串怪事。

先是城北有名的讼棍七窍流血，暴毙在床上，紧接着县衙内传出消息，县太爷等一众县衙高层纷纷表示县衙有鬼怪作祟，如同得了癔症，不敢再县衙居住，等过几日有人壮着胆子回到县衙，才发现府库中的钱粮消失地干干净净。

而县城内外许多普通百姓家，却惊喜地发现，自家后院忽然多出袋粮食或一点碎银子。

“以我现在的修为，还不敢闯入县衙，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本来我就对郭北县没有多少留恋，现在离开，更是不带一点牵挂了，更何况临走之前，还能帮帮乡亲们。”

从拿县衙钱粮向百姓分发，在普通人眼中或许很难操作，但对南山豹来说，却像一场游玩般简单。

聂小倩从这种突破凡俗枷锁的刺激中平静下来，真诚朝南山豹道谢。

“今日这法子，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县衙失了钱粮，好点的结果是那县太爷被府衙问责，自己用钱补上窟窿，坏点的结果很可能是今年对城中百姓搜刮更甚，用尽一切你想不到的手段平账。这种事情千百年来从未变过，某种意义上，修行生灵间何尝不是如此，咱们还在苦海之中，现在管不了那么多的。”

聂小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神仙都管不了，咱们没办法也正常，除了在县衙中能察觉到土地神的神力庇佑，县城其他地方似乎并不像传闻那样有诸多神仙存在，像门神、灶王爷等等，感觉就是普通的画像和泥塑。”

“人心不古，香火断绝，这些天庭安排在人间的神仙，可不就是泥塑而已，等燕赤霞再面对黑山鬼王时，或许能见识下山神本尊。”

南山豹说完，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朝聂小倩一招手，她便化作鬼影藏到衣袍之中。

等了几日，终于等到草庐上空气机发生变化，南山豹决定再次拜访燕赤霞。

……

兰若寺中，任凭几位幽魂女用尽手段，宁采臣都是义正言辞，正襟危坐，丝毫不为美色所诱惑。

连续几日，都是白日赶去县城，收家里店铺在城中的货款，好为接下来的京城之行积攒盘缠。晚上则住在兰若寺废弃禅房中，点灯夜读，对着前来献殷勤的幽魂女讲解书中道理故事。

几天下来，宁采臣的元阳丝毫未失，反而是这几个鬼槐姥姥新炼化的幽魂女身上的戾气，消失了不少。

侏儒鬼藏在暗中，观察一段时间后，终于确定心中猜想，忙化作一股黑烟，飞回鬼槐槐谷之中。

槐谷中高大瑰丽的角楼已破败不堪，曾经庞大的鬼槐树精本相也变得只有寻常槐树大小，地面漂浮着一层几尺高的幽冥阴雾，整个槐谷阴森昏暗，与传说中的幽冥场景极为相近。

“姥姥，矮驴儿有要紧事禀报！”

侏儒鬼站在阴雾中，高声喊道。

槐树晃了晃干枯的枝条，树干中央挤出个老妇面容。

“何事，姥姥最烦秃驴和尚，就算你自愿交出本命魂，姥姥也不愿看见你在我这乱晃！”

侏儒鬼丝毫不以为意，谄笑着讨好道：

“姥姥您是知道的，几个月前您大战燕赤霞和血魔尊时，我还是埋在槐谷中的一具和尚尸体，受了那黑山鬼王降临时的阴气刺激，尸体再生灵智才有了我，矮驴儿不过是个尸鬼而已，与和尚没一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