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没时间听你啰嗦，再过些时日，我将妖躯精血温养魂体大成，沉底褪去躯体后，你带着那几个丫头，跟我一起搬到冥界黑山，到那时，你再好生发挥特长，跟黑山手下鬼物结交去吧！”

槐树树干中央，苍老的人脸若隐若现，似乎正在经手巨大痛苦，树枝枯黄，树皮开裂，腥臭黑汁从缝隙中不住流淌。

“矮驴儿就是为了姥姥少受褪体之苦而来！”

侏儒鬼从地上跳起，好让大部分身子从阴雾中露出来。

鬼槐用自身精血温养魂体，几乎相当于慢性自杀，其中痛苦远超常人想象，听刚刚生出灵智的尸鬼有缓解的法子，她才真正重视起来，树干上的苍老人脸完全显化，视线锁定侏儒鬼。

“前两日兰若寺来了一个怪人，明明身无法力，却丝毫不受幽魂女的魅惑，凡人与幽魂共处一室，用不了多久便会印头发黑，疾病缠身，那人却生龙活虎，就像完全不受阴气影响。”

侏儒鬼搓了搓手，兴奋说道：

“我用姥姥传授的观阳法，发现这人体内元阳醇厚至极，如有灵性，他虽丝毫不会法术，但在精纯元阳影响下，却也能有诸如阴气不侵、命旺桃花、百病不生、天生聪慧等种种特异，很想佛门传说中多世轮回元阳相承之人！”

鬼槐姥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枝干剧烈晃动，显示出她内心波澜。

“凡是能经历轮回而保持联系的事物，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传说大唐西天取经的佛门高僧，就是十世轮回，元阳不失，用十世元阳调合龙虎，就是仙人也能直接再证一层更高果位，你说这人就算只是二世元阳，我炼化后也能将妖躯向鬼躯蜕变过程缩短到几个时辰，若是邀天之幸，乃是三世元阳，我就根本不用再转鬼道，便可完全恢复伤势，说不定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枝干晃动地越发厉害，树根拔地而起，枯树终于再次化作包裹在黑袍中的老太。

化作人形法相的鬼槐姥姥拄着拐杖，佝偻着身躯，颤颤巍巍地走下槐树扎根的山崖，满脸皱纹尽显诡异笑意。

“女儿们诱惑不了他，便让我这老太婆亲自出马。”

随着鬼槐走向站在槐谷谷中的侏儒鬼，她佝偻的身躯越来越直，脸上的皱纹也开始消失不见，当她与跪在地上的侏儒鬼擦肩而过时，身影绰绰，近乎透明。

她抬起头，脸上幽光浮动，曾经在水中居消失魂散的诸多幽魂女的容颜在这张苍白无物的脸上不断流转，最终相互融合成一张仿佛拼凑起来的美人脸。

侏儒骨看着女人鬼魅般的身影，连声高呼道：

“恭喜姥姥鬼躯大成，从此阴寿绵长，不坠轮回！”

一阵阴风吹过，女人身形随风而逝，只有银铃般的声音自风中飘出。

“不过是暂时化鬼罢了，这种肉身消失，只有魂体存世的感觉，就像是行走在随时就要破碎的冰面之上，便是长生，也不完全啊……”

片刻后，侏儒鬼站起身，脸上那里还有半点刚才的谄媚和萎缩，不协调的圆脸上表情严肃，眼神冷漠，就像彻底抛弃七情六欲的傀儡，将鬼槐变化的种种细节尽收眼底。

谋划与现实情况的偏离正在缩小，一切都将回到自己精心安排的轨道上去。

鬼槐消失在槐谷之外，他则朝槐谷深处走去，两者方向相反，背道而驰。

站到槐树本体消失的树坑前，侏儒鬼脸上浮现出浓浓厌恶，大宋年间，自己是金山寺最年轻的主持，天龙法咒让世间妖怪无不闻风丧当，多少想投入佛门的天才，想要拜自己为师而不得，可如今，为了收徒解救本尊，要在妖怪面前作践祈怜，此刻又要跳入幽冥。

哪怕这番鬼躯是一缕分魂控制的尸傀，从这种两界缝隙中进入幽冥，对自己来说也无异于进入污秽的耻辱。

一切都是为了恢复自由，向菩萨问一句，自己错在何处！

他仿佛有了动力，纵身一跃，化作一缕黑烟，钻入深不见底的树坑中。

……

燕赤霞站在草庐前，司马三娘也换上一身干练劲装。

南山豹眉头紧皱，仔细观察着燕赤霞背后长剑剑鞘与剑身缝隙溢出的金光，同时用灵念包裹袖口袋内灵坛，安抚藏在其中脸色煞白的聂小倩。

“您传给我的那道剑意已经消散，本来是想再请教一番剑道入门后的修行困惑，看您现在这打扮，像是去跟人拼命，我来的还真是不巧。”

或许是自认为摸清了燕赤霞的脾气性格，并且一同经历了槐林大战，亦或许是因为觉得能回归西游世界，天然地没觉得筑基修士有什么了不起。

南山豹虽还是妖兵中期修为，但在燕赤霞夫妇面前，却比前来请教的人族修士晚辈还要自然。

燕赤霞见到前来拜访的南山豹，就像看到了有趣的忘年交，脸带笑意道：

“佛道融合，金光剑气，老道剑术又有新手段，年前跟你提到过的那事胜算大增。”

燕赤霞这段时间闭门不出，甚至不管眼皮底下新出现的幽魂女，想必就是为了修炼这“金光剑气”。

“您什么时候学了佛门的手段，竟然还能结合到自家剑法之中？”

南山豹好奇问道。

“我们退隐前不是去金山寺算过一次卦么，当时金山寺主持在我们临走前送了一本金刚经，我跟老燕曾翻过几遍，都没看出门道，那经书就像一本普通经书。”

司马三娘接过话头，她虽然知道南山豹是妖怪所化人形，但因为南山豹带着燕赤霞找到槐谷，燕赤霞才能在与鬼槐的战斗中悟出解决赤霞剑杀意的办法，她心中对南山豹一直颇为感谢。

若不是南山豹是妖怪，她说不定就要让自家夫君收南山豹为关门弟子了。

“前段时间，红叶总是心神不宁，我担心她修炼出了问题，犯了心魔，就拿出金刚经想跟她读读经文。”

司马三娘并非出身道门传承的玄心派，而是以灵药医术为根本，兼容众多杂家的药王谷，对佛门并不排斥。

“谁知这次诵读，竟被我发现那金刚经中似乎藏着一道法门。”

燕赤霞得意一笑，接着道：

“最后还是我找到了其中法门内容，原来是金山寺成名法术，天龙金光咒中聚拢降魔金光部分的方法，降魔金光对付阴鬼邪魔最为好用，我将其引入赤霞剑中，闭关多日，终创了一招赤金降魔剑。”

站在附近一脸焦急的燕红叶终于安耐不住，拉起燕赤霞的袖袍哀求道：

“爹，那书生进了兰若寺好几日了，您之前闭关，兰若寺被新出现的阴鬼弄得乌烟瘴气，现在出关了，还不赶紧管一管，那书生可是凡人一个，若是死了，咱们岂不是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