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线开始分化出数道轨迹，就像延时摄影画面，直到布满整个视野也没有停止的趋势。

南山豹心中生出一股明悟，这些分化出来的轨迹代表了雨线可能前进的方向。

若是他境界足够高深，灵念足够强大，甚至能在瞬间洞察到每一滴雨水的变化趋势。

堪称真正的遍观芥子，算无遗策。

洞察之眼神通能够整合肉身感官和灵念探查的信息，随着信息量的增加，对灵念强度的要求愈高。

等眼中显出点点血丝，视野边缘出现类似警告的血红颜色，南山豹才慢慢放缓法力催动神通的强度，将洞察之眼维持在一种灵念可以支撑的常规开启状态。

草庐门口的雨线轨迹发生明显的变化，脚步声从门后响起，一只葱白般的修长玉手推开院门，燕红叶探出头来，眉眼含笑，温婉地开口：

“南山大哥，父亲说你到了，让我来开门。”

自己特意放出气机，燕赤霞能提前感应到属于正常。

南山豹点点头，正要迈进院里，就听到燕红叶轻咳一声，略带歉意说道：

“父亲叮嘱过，今天不能将小倩妹妹带到院里，他正在修炼一种法术，鬼躯靠近会干扰修行，南山大哥你看……”

若是平时，南山豹就让聂小倩先行去附近探查，自己先入草庐去见燕赤霞。

可刚刚出现在兰若寺中的侏儒鬼让他总有一种不安感，不愿意让九阴鬼女道体的聂小倩单独在外。

犹豫片刻，南山豹收回迈出的左脚。

“既然如此……”

话音未落，他眼角便看到郭北县城郊方面的雨线分化出一道模糊的人形，于是转头望去。

“你在看什么？”

燕红叶朝南山豹看向的方向望了一眼，却没发现异常。

两息后，一个文质彬彬，长相英俊的书生将行囊顶在头顶，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跑来。

“劳烦问一下，兰若寺是不是就在前面？”

书生看见草庐门下的一对青年男女，客气开口问道。

他想要站到门下避雨，却发现身形高大，剑眉星目的青年没有从门口让开的意思，反而面带古怪地看着自己。

书生忙将行囊背到身后，用雨水抹了把脸，使劲揉搓了两下。

“兄台莫要误会，在下并非歹人，身上血迹乃是偶遇过路游侠斩杀盗匪所溅。”

说着就要从行囊中翻找老家官府开出的路引。

“在下李南山，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书生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停下翻找，索性将行囊抱在怀中，连连摇头道：

“百无一用一书生，没有功名在身，可当不得先生之称呼，区区在下姓宁，名采臣。”

……

兰若寺大殿，和尚打扮的侏儒鬼目光幽幽地看着南山豹消失的方向。

他右手大拇指不断虚叩，如同在拈动肉眼不可见的佛珠手串，嘴巴微微张合，似乎在念动某种法咒。

古怪，古怪。

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豹妖，竟然算不出来历。

若是本尊在此，绝不可能产生这种情况，就算是金山寺中的分魂，也应该能算出豹妖来历，可以自己不过是分魂控制的一具鬼傀而已，前卦已定的事情还能再算算，几乎不可能再重新起卦。

许是出生地界比较远的外来妖怪，看行走方向，似乎与燕赤霞认识，再厉害的妖兵，终究是妖兵而已，翻不起什么大浪。

这般想着，侏儒鬼不愿再在奇怪的豹妖身上浪费灵念，开始每日固定的演算多年前就起卦的谋算。

算算日子，自己心心念念的弟子应该快要到兰若寺了才对。

或许是岁月久远，卦象和现实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本来应该出现在幽魂女中的九阴鬼女似乎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干扰，在槐林山场突兀出现又快速消失。

本来应该在与燕赤霞对峙却能维持平衡的鬼槐姥姥，却提前爆发了冲突，身受重伤，害的准备在尘埃落定之后，弟子心灰意冷之时才出现的鬼傀后手不得不提前现身，无法彻底躲开因果，藏身幕后。

原本的谋划始于本尊算出千百年后将有一三世元阳之人降世，若是收为弟子，有望修成正果，帮助本尊脱困。

这三世元阳之人就是一块佛门璞玉，需要经历与三世怨女的不想爱，再经历与九阴鬼女的爱别离，消磨掉他心中凡俗情欲，才能六根清净，投身佛门。

在这个过程中，能吸收九阴鬼女的珍贵元阴，再有消灭冥界叛乱鬼王的功德，一旦拜自己为师，皈依佛门，或许能百日筑基，千日结丹，万日证果。

美好愿望和跟卦象有明显差距的现实让他心烦意乱，心中赶忙默念阿弥陀佛，劝诫自己莫要再动嗔念，只能尽量弥补卦象与现实的差异。

突然，他不断拈动的大拇指停了下来，双目精光一闪而过，欢喜至极地从佛台上跳下，朝着跪在大殿角落的幽魂女说道：

“今晚前来借宿的书生，可要好好招待，谁能让他爱上，我就帮她向姥姥求情，还她自由，还会送她一场冥界富贵！”

……

南山豹看着眼前这位倩女幽魂故事中的男主角，心中疑窦重重，洞察之眼下，他就是个模样英俊些的普通凡人。

难道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就能搅动燕赤霞、鬼槐姥姥和黑山妖王之间的争斗？

关键应该在所谓的三世元阳身上。

燕赤霞曾说过，他决定隐退前，曾到之前就认识的金山寺主持那里算过一卦，在得到解决赤霞剑杀意隐患就在郭北县外的提示同时，那主持忽然说，燕红叶乃是三世情女转生，将会因三世元阳男子而死。

他扭头看向正呆呆看着宁采臣的燕红叶，不禁一脸无奈。

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天注定，世间真有一见钟情？

之前南山豹能觉察出燕红叶对自己有一些好感，可现在那丝若有若无的好感彻底消失不见，竟是全部转移到了宁采臣身上。

宁采臣这厮难道会自己没见识过的“情蛊”之类的手段？

南山豹只觉得燕红叶转变太过突然，让人不禁怀疑其中蹊跷，将洞察之眼催动到最高，也没从宁采臣身上发现异常，只好收回看向他的目光。

“兰若寺还在前面几里，公子进来避一避雨吧！”

燕红叶脱口而出。

……

宁采臣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敏锐地察觉到了“李南山”看向自己眼光中的“异样”。

原来是怕喜欢的女子与我接触，这人模样也就比自己差了一点，心胸度量却比自己远远不如。

罢了，还是成人之美吧。

“既在雨中，也不在意这几里距离，我还是直接去兰若寺投宿去吧！”

宁采臣特意朝南山豹点点头，转身继续向兰若寺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