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秘境里的除魔法阵架设进度如何？”

碧血原上已被魔气占满成漆黑的空气里，所有人都沉吟或绝望的死一般的寂静中，唯有霁天璇清澈又沉稳的声音，像划破黑暗般响起。

碎玉回答：“殿下法阵已完工九成余下的，我们能在半刻钟内全部做完。”

良尘的突然发难使原本留有不少时间余裕的法阵架设，陡然被大幅拖延至此，碎玉也十分焦急。他已做好觉悟，即使自废经脉舍弃仙身，也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作为除魔计划核心的法阵完成。

但是这也不过是徒劳的垂死挣扎而已。

先不说，此地的联军能不能抵挡住良尘的魔兵半刻钟让法阵区域的抢修人员全力施为。

更重要的是就算除魔法阵奇迹般的完成了霁天璇也顺利的站进去做了阵眼完美的将法阵启动它就能抵挡远比普通魔修强大的魔兵吗？

根据碎玉身为真仙的推算，这其实是不能的。

能轻松全歼原本那些魔修的力量，最多只能消灭魔兵的四分之三。

而剩下的四分之一，仍然足够给联军与旁边的楚朝，带来深重的灾难。

碎玉将这个残酷的现实，添油加醋的传音告诉了霁天璇。

“请殿下三思，即使您去启动法阵，实际也效果甚微。”

传音中，碎玉急切的劝道：

“眼下，还是请您先下令全军撤退，并允许我与北辰派众道友，保护您撤离为好。唯有您安然无恙，与更多的精英幸存，我们才能拥有更多重建与反击的希望。”

虽然忠诚的按圣女旨意抢修法阵，碎玉却从来不希望霁天璇去担当阵眼，去为众生安危牺牲自己，承受那常人无法想象的剧痛，此时找到理由，他自然要竭力说服。

而且，碎玉刚刚收到了天启的联系。混在北辰派援军里的马甲天启，希望霁天璇选择撤退。天启那远非全盛状态的光与暗之力，保不住这里的所有人，但只要霁天璇不踏入法阵，他就能保证她一人的安全。

此时，在场的其他人，也已从身边白羽盟弟子的口中，了解清楚了除魔法阵的原理。

同时，他们也知道了，唯有具备极品灵根的人，才能作为阵眼，用生命为代价启动法阵。

而在场能成为阵眼的“祭品”，只有霁天璇一人。

听到霁天璇对碎玉问话，所有人都明白，他们的圣女将要去做什么。

……说起来，圣女为什么是圣女，拥有无上的高贵与荣耀，正是因为她数百年如一日舍身祭剑，从群魔手中，持续守护着世间众生。

今日，魔修发生了不可预料的巨大质变，它们竟能穿过了圣女用鲜血与生命筑起的橘子结界。

那么，由圣女继续献出鲜血与生命，去应对这变故，去为她的联军她的“众生”的一部分抵挡群魔，掩护他们安全撤离，也是很正常的。

……很应该的。

……是这样吗？

众人心中想着，竟无法再像今日以前那样，回答一个“是”字。

在橘子结界建立以前，所有人都被突然入侵的魔修打得溃不成军，心生绝望，宛如原始人在天灾之前，只能匍匐着发抖。

橘子结界建立以后，对抗魔修的事情，又全部交给了圣女一人。“这事只能让崇高又强大的圣女殿下去处理，原谅我们没有能力。”人们这样解释，为何自己能毫无愧疚的，任凭一个小女孩孤零零的出去牺牲。

直到两刻钟前，在碧血原，辰渊界的军队，修士与百姓，从普通到精英的，所有的人们，终于不得不再度与群魔正面相对。

而这一次，这些“众生”没有像曾经那样，只会匍匐着发抖，如临天灾，也没有躲在唯一的英雄背后，仿佛事不关己的逃避，苟活。

相反，集聚在圣女的亲自指挥下，跟随着那一抹如旗帜般的长裙身影，沿着她光辉的剑锋所向，所有人放下仇怨，亮出兵刃，并肩站到了群魔肆虐的最前线。

然后，第一次的，凭着自己的手脚，鲜血与生命，人们真的成功挡下了魔修不断来袭的杀招，甚至成百上千的，接连取下了这些曾经最可怕怪物的首级。

原来，魔修不是不可战胜的。

原来，除了圣女牺牲自己去祭剑外，靠着“众生”的力量，也能做到这样有效的反击。

圣女因为从魔修手中守护人世，而得到无上的高贵与荣耀。

我们现在，也在做了同样的事。

我们是否也就拥有了，同样的东西？

重拾了，生而为人的尊严与骄傲。

在激烈的战斗中，许多人这样想着。

其实魔修确实更加强大，己方的伤亡很惨重，胜利遥遥无期。

但心里喷薄涌出的，空前的自豪感，甚至是，“我终于也成为了贵人”的私心得意，给了人们巨大的力量。

这力量使这支仓促成形，人数多达数百万人，能力与立场又各异的联军，竟全都拼死奋战，没有一处溃逃。

即使到了现在，良尘的介入，魔兵的降临，魔尊合道带来的希望如昙花一现，只换来了更大的，十死无生的绝望

人们的思维，也依旧延续着先前努力奋战时的惯性。

虽然圣女可以启动法阵，但是，不能躲在圣女后面，只让她做牺牲品。

在她去牺牲之前，为什么不先试试，自己能做到些什么？

于是，魔兵落地之时，虽然联军中的所有人都因为空前的绝望而喉咙发紧，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但每一个人，都更用力紧握着武器，毫不退让的摆出了交战的姿态。

有几个修士大能，如碎玉一样发觉了除魔法阵对付魔兵的作用有限，甚至在讨论，要不要悄悄放松对除魔法阵的防御，让法阵被魔兵破坏，让霁天璇无法牺牲自己，然后，再由他们每一个人，为这场充满高贵与荣耀的必败之战，流尽最后一滴血。

偿还近百年来，在圣女背后苟且偷生的愧疚。

至于与霁天璇更亲近的人，比如芳艳兰，展飞星，还有已然绝对效忠的白羽盟与啸日，他们不愿意霁天璇去牺牲，甚至不需要做什么思考。

在听到霁天璇询问除魔法阵的话音后，芳艳兰甚至急得直接跳了起来。

“不要去！殿下！不要去做阵眼！”

旁边的白羽盟弟子合力做出增幅的传音法术，使芳艳兰几乎语无伦次的大喊，竟成功穿过了浓厚的魔气，到达霁天璇的耳边：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求你了！……不要死……”

芳艳兰哭了。

其实，能吸收原始灵气，能自由开启进阶状态的霁天璇，不会像常人那样，被启动法阵时的巨量灵力杀死。

但这件事，只有霁天璇自己和碎玉两个人知道。

霁天璇故意的，把它向包括芳艳兰在内的所有人隐瞒。

她只让他们自行推断到，做阵眼的人，一定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且，这不是为祭剑而死，也许，就再也不能复活了。

此举是一个策略。

做王的策略。

今日这场大战的功能，不止是为除魔，为教化，为让辰渊界的每一个人，觉醒自己的力量。

它还是为她登上世界的王位，所铺就的，最好的道路。

没想到这章这么长，只能拆两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