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1 / 1)

说话间昭鸾已经挥鞭而上,裴昱后退了半步匆匆忙忙地拿刀格挡。见那鞭上寒光凛凛他眉心很棘手地皱了起来:“公主这是何意?刀剑无眼你我切磋用不上这个。”

“本公主最不擅长赤手空拳地角力所以前几日才没赢你。”昭鸾利落地用鞭身卷住了裴昱手中长刀的刀鞘“今日你我都用上最趁手的兵器痛痛快快地来比一场。”

她说着手腕一震那刀鞘便被卸了下去,明晃晃的刀身反射着阳光,晃得裴昱眯了眯眼。

他还想再退,只听得昭鸾又道:“你放心今日我不耍赖。若是输了以后再不会来纠缠。”

裴昱暗叹了口气,刚想回她“这话我已经听了十遍”就听她又道:“真的明日……我便要启程回北越了。”

裴昱一怔,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昭鸾的银鞭尾随而至他不敢懈怠只好挥刀迎了上去。窄刃与玄铁鞭身相交,撞出“锵”的一声锐响。

这是来真格的呀。

阮秋色眼睛一眨不眨,略有些担忧地望着场地中央。那两人动作迅疾如风,兵刃相接时铿锵有声像是要擦出火星来。围观的将士们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议论着:“这公主有两下子啊那鞭子舞得跟灵蛇似的,倒真比她的拳脚功夫漂亮……”

“厉害也没用,鞭又不是什么正经兵器,哪敌得过裴少将军的刀法?”

“哎我说,你们还真有心思看兵器啊?”一名小将啧啧道,“这公主生得这么好看,我要是裴将军,眼睛都不舍得眨,哪有心思跟人家比武。”

“你这没出息的,怪不得当不上将军。”几人哄笑道,“不过说真的,咱们裴将军的眼光也着实太高了些。公主这样的美人都看不上,他想娶个什么样的老婆啊……”

裴昱此刻可没心思去想娶老婆他既要躲避昭鸾无孔不入的攻势,又要留心不让锋锐的刀刃伤了对方,一时间左右支绌,比徒手相较难出几倍。

昭鸾的软鞭使得确实漂亮,当年北越第一勇士曾来挑战,也使得一手好鞭。昭鸾比之于他,虽在力量上逊色些,却更灵活多变,实在不好对付。

昭鸾不知道裴昱正暗暗将她的功夫和她师父相较,只一心一意地向他发起攻势。灿然的阳光斜映着她的湛蓝色的眼瞳,那色泽裴昱很熟悉,就像西北极寒之地的冰湖,澄澈如洗。

年少时一身热血,也曾于数九隆冬跳进那湖里潜游。初时冷得刺骨,浑身如针扎一般,可习惯了之后,便觉得有丝丝的暖流自体内涌向皮肤。

那温度滚烫,一如她此刻的目光。

裴昱便忍不住在这目光里恍了一瞬的神。

高手对招,胜负往往在方寸之间。昭鸾没放过裴昱这一瞬的怔忡,软鞭灵蛇一般,卷上了裴昱执刀的手腕。这种无关生死的切磋,只要拿住对方要害,或是下了对方的兵刃,便算是取胜。她制住了裴昱的右手,也与夺他兵刃无异

“我赢了?”昭鸾没想到胜利来得这么容易,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你真的……让我赢了?!”

这才觉得心脏狂跳了起来。

裴昱的功夫,她自知绝不是对手,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不过是因为那日在莳花阁里,云芍给她支的招:

“要我说,你正是裴少将军喜欢的类型,他之所以百般推拒,只是暂时过不去心里那个坎。所以你要给他个台阶下比方说找他比武,你定是屡战屡败,既有肢体上的触碰,又能让他生怜,等感情积累够了,他便会半推半就地从了你的。”

云芍不愧是撩动半个盛京男人心的花魁正如她所说的,裴昱真的对她放了水。

围观的将士们三三两两地起哄,阮秋色虽不明白比武的规则,却也从他们兴奋的面上看出了端倪,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惊讶于二人进展的顺利。

裴昱却没有松开执刀的手。

他眼皮一撩,深深地看了昭鸾一眼,接着右腕一抖,迅雷不及掩耳地将长刀自右手换到了左手,然后稳稳地架在了昭鸾颈间。

“公主,承让了。”

昭鸾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耍赖!倘若这是在战场上,你的右手都被我卸下来了,是我赢了……”

“倘若这是在战场对敌,裴昱也是一样的反应。”裴昱垂下眼,避开昭鸾的视线,“公主若是不甘,这右手你拿去便是。”

在场的诸人都被这变故惊得不敢做声,演武场上一时陷入了死寂。

阮秋色抿紧了唇,心有不忍地看向昭鸾。

“可我……”昭鸾喃喃,“可我不是你的敌人啊……”

那双方才还溢满欢喜的眸子更像一汪湖泊了泪水盈了满眶,唯有努力地睁着,才能不让它们溢出来。

“我都说了……明日我便要回北越了。”昭鸾喉头哽了哽,用尽了力气才挤出一句,“你就这般讨厌我……这般……不想娶我吗?”

裴昱别过眼,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他收了长刀立在身侧,右手握着刀柄,指节用力到有些泛白。

良久,才低声说了句:“是裴昱配不上公主。”

于是这天夜里,思妻心切的宁王大人只等到了阮秋色捎来的口信。

“王爷,昭鸾公主今日伤心过度,今夜我留在四方馆陪她,便不回去了。”

时青不敢直视自家王爷乌云压境的神色,只眼观鼻鼻观心道:“回禀王爷,阮画师还写了封手书给您,说是……里面写了私房话,不便传达,需要您亲启。”

卫珩接过时青递来的薄笺,展开一看,里面只有一行小字:好事多磨。

呵,她还挺豁达。

落款阮秋色三两笔勾勒出的一张小画儿,画的是个圆脸小姑娘,颊边两个小墨团,羞答答的样子,倒是十足像她。

卫珩抬手捏了捏眉心,忍着气问了句:“裴昱又将那公主怎么了?”

话锋转得猝不及防,时青愣了愣才道:“听说近来昭鸾公主日日去找裴世子比武招亲,今日怕是又输了。”

卫珩冷冷地哼了一声:“意料之中的事,有什么可伤心的?”

时青不好接话,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公主行将返回北越,今日错失了最后的机会,怕是伤心得狠了。阮画师毕竟领了皇命招待来使,陪着公主也是……合情合理。”

卫珩的眉心这才松动了几分:“送别宴是在明日?”

“正是。”时青道,“还有一事要向王爷禀报,吴酩神医今日闹了一天,非要离府。侍从们不敢动粗,阻拦得很是辛苦呢。”

“他是该闹一闹的。”卫珩神色平静,似是早料定了会有这一出,“他说要出府做什么?”

“说是要去坊间寻好酒喝。”时青回道,“侍从们说替他买回来,他也不肯……”

“恐怕寻酒是假,寻人才是真。”卫珩眯了眯眼,“那本王便成全他明日西林苑的送别晚宴,将吴先生也带上吧。”

“寻人?”时青一脸迷惑,“吴神医要找的人也要去西林苑?是官员……还是宫人?”

卫珩不置可否地轻点了下头,意味深长道:“就同他说,世间好酒莫如皇家珍酿,要寻好酒,没有比明晚的西林苑更合适的了。”

次日午后,文武官员的车马整整齐齐地列队在宫门外,宁王府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越过众人,停在队伍的右前首。

又过了一二刻钟,远处传来鸣锣金声,皇帝的銮驾缓缓而来,其后跟着的,便是北越使团的车骑。

昭鸾公主乘坐的马车花纹繁复,车檐还缀着银铃。叮叮当当地路过时,车帘突然被掀开一角,阮秋色圆溜溜的杏眼露了出来,急切地向外张望。

卫珩不知是有意无意,此刻也正敞着车窗。阮秋色对上他的视线,圆圆的眼睛立刻一弯,乖巧得近乎讨好地朝他笑了笑。

宁王大人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轻得几不可闻。

笑得这样灿烂,怎不把“乐不思蜀”写在脸上?

马车交会只是短短一瞬,阮秋色放下车帘,嘴角的笑意还没收,便听昭鸾“哼”了一声道:“等我走了,你与宁王日日都可以腻在一起,至于这么着急么?”

她那一双好看的碧蓝色眼睛还有些浮肿,话里也带着些酸意。

阮秋色两头讨不着好,扁了扁嘴道:“要是平时,分开几日当然算不得什么。可是……”

连几岁的稚子都会念“春宵一刻值千金”,昨日平白放了卫珩鸽子,可想他会如何气闷。

“可是什么?”昭鸾挑眉道。

阮秋色红着脸摇了摇头,双唇抿成一线,决心在昭鸾面前维护起自家夫君禁欲美人的形象。

从京中到西林苑,马车须得辗转二三时辰。眼见天色渐暗,目的地亦是越来越近,阮秋色忽从袖中掏出一把折扇。

“这是?”昭鸾好奇地瞧过来。

阮秋色把扇面展开,却是一幅人物小像:画的是昨日演武场上昭鸾与裴昱相持不下的情形。裴昱手持长刀,眉目却温和,被勾画得栩栩如生昭鸾身形轻盈,只画出了个剪影。

“昨夜趁你睡着,我随手画的。”阮秋色小声道,“我记得北越的风俗,便没画你的正脸。想着……可以给你留个纪念。”

昭鸾怔怔地瞧着那扇面,半晌都没应答。

阮秋色想了想,又觉得送这个许是有些不妥,便又道:“我也想送别的,可除了作画,没有别的本事。你若瞧了难过,那……”

她说着便想将那折扇收起来,却被昭鸾一把夺了去。

“画得真好。”昭鸾凝神细瞧那画上细致勾勒的线条,“没想到阿秋竟这样厉害……画得倒真同真人一般无二了。”

阮秋色抿唇笑了笑:“倘若你另有了心上人,便将这扇子寄回给我,我就知你心意了。”

昭鸾沉默了片刻,忽然朝她挤了挤眼睛:“心上人哪里是说换就换的?我们北越儿女认准了谁,便是一辈子的事。”

“啊?”阮秋色愣住,“可、可裴昱他……况且你也要回北越了……这……”

不能两全的事情,又何必自苦?

车声渐止,前方传来内侍官响亮的通报声:“西林苑到”

昭鸾小心地将那折扇合上,这才迎视着阮秋色笑道:“不到最后,我是不会放弃的。”

么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