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1 / 1)

“罗公公您看咱们这西林苑多少年没经过这样的热闹啦!”

年轻的内侍小顺子端着酒,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内官身侧面上掩不住喜色地感慨。

新帝尚俭自打他被分来这皇家园林,这还是头一回见着皇帝的仪驾。为着欢送使臣一事,今夜西林苑里从宫殿到林场,处处灯火通明,全被这通天的热闹笼罩着。

那罗公公面色八方不动只不紧不慢地说了句:“你当这儿真是养老的地方?不说先帝在时年年亲临当年太后惊了马,老身舍命救驾的时候,你怕还没从娘胎里出来呢。”

小顺子陪着笑脸道:“难怪太后惦记着您专门点名让您伺候呢。也多亏今日太后身边的温公公晕了马……”

“脸面是自己挣来的和旁人有什么相干。”罗公公哼了一声道,“等下子看我眼色放机灵些。能在陛下和太后面前露脸可是你难得的福气。”

说话间已行至设宴的群英殿,这里被耀目的灯火点染得如同白昼一般。殿外文武百官已饮至微醺,再不复朝堂之上的严肃,空气中都荡漾着肆意快活。

帝后与太后自然高坐在殿内上首,北越三皇子并昭鸾公主则坐于帝后左侧。小顺子小心翼翼地将盘中的琼浆置于昭鸾公主面前的桌案便听见罗公公道:“太后娘娘奴才记着您当年最爱听那出望月台便让苑中的戏班操练了半月,您看……”

太后面上浮现出些笑意:“你倒有心,那便宣他们进来唱吧。”

罗公公比个手势,候在外间的伶人鱼贯而入,为首的女郎着一身铠甲,是武将的装扮,她身侧的男伶却着青衣,扮的是个文弱书生。

阮秋色瞧着那女伶身段高挑,眉目间暗含一股英气,便兴奋地凑近了卫珩,小声感慨:“宫廷伎乐班到底是不一样,这小姐姐扮起冯将军来,比颐昌戏楼的男伶还飒爽些。”

卫珩却不接茬,只目视着前方道:“阮画师到底是行家,说起吃喝玩乐来,比谁都精通。”

“昨日我可不是因为贪玩才爽约的……”阮秋色抿抿唇,讨好地伸出小指,去勾卫珩的手,“先是安抚了昭鸾一宿,等她哭累了睡着了,又想画幅扇面送她,一夜才睡了二三时辰……”

她说着又凑近了些,仰着脸道:“王爷你看,我这眼圈是不是乌青乌青的?”

卫珩终于斜着眼瞟了她一眼,那圆圆的一双杏核眼下面倒确实有淡淡的青色,也不像往日一般水亮。

“装可怜也是行家。”卫珩淡淡地嗤了声。

话虽如此,他方才紧握的右手却松了些许。阮秋色终于如愿以偿地勾到了卫珩的小指,眯着眼睛偷笑了起来:“王爷放心,我同昭鸾说好了,今夜肯定是要回来陪你的……”

“本王不要你陪。”卫珩凉凉地打断她,瞥见阮秋色扁了扁嘴,才补上一句,“不过,你是要回来领罚。”

至于怎么罚嘛……

乐起,那女伶率先开口,很清亮的一把嗓子:“蒙圣恩你我结姻缘,却不料郎君另有谋算……”

昭鸾第一次听戏,立时瞪大了眼睛。皇帝见她今晚一直恹恹的,此刻却盯着那两名优伶看得津津有味,便关切道:“明月台是女将冯英的最后一折,公主不知前因后果,可还看得明白?不若让人为你讲讲这故事的来龙去脉?”

昭鸾笑着点点头。

皇帝的目光便投向了卫珩那一桌:“朕记得阮画师伶牙俐齿,说起故事来头头是道,不如你来讲吧。”

阮秋色正得寸进尺地拿食指去挠卫珩的手心,冷不防被叫到,整个人呆了一瞬。

“是要讲……”得了卫珩的眼色,她这才会意,“哦,冯将军的故事吗?”

说故事阮秋色可是在行的,所以十分气定神闲:“这故事可谓是家喻户晓,说的是前朝女将军冯英被皇帝陛下赐婚,嫁给了新科状元,可那状元心中另有爱慕之人,便对冯将军很是冷淡……”

“……这一折望月台可是戏中的高潮,唱的是冯将军心灰意冷,从望月台上一跃而下,葬身涛涛江流那状元这才后知后觉,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从此便日日在望月台上守着,等待将军的亡魂回来相见。”

阮秋色三言两语说罢,才发现昭鸾有些出神这故事倒与昭鸾的处境有些相似,定是让她触景生情了吧。

正唏嘘着,却听殿上侍立在昭鸾身侧的小内官怯生生道:“话说咱们西林苑里,也有个望月台呢……”

“哦?”皇帝听得来了兴致,“莫非与这戏里是一处?”

罗公公摇了摇头,回道:“回陛下,咱们西林苑最西边的长风殿,东临滔滔江水,不远处便是三江汇聚的水口。先帝便让匠人从长风殿修出了一道长廊,直直向江里延伸,尽头处便是个观景台。到了晴和的夜里,便可在那台上一览明月照三江的盛景,故名望月台。”

“明月照三江?”皇帝挑了挑眉,“今日倒是个好天气,不如……”

“陛下万万不可!”罗公公忙接着道,“那望月台久未修缮,近日又连着下了半月的雨,露台湿滑,江水亦是汛急,实在不宜前往……”

他说着向小顺子使了个颜色,小顺子赶紧接道:“不若奴才去锁了长风殿的门吧?今夜西林苑中客多,若是哪位贵人来了酒兴上那露台游玩……”

皇上还未说什么,一直沉默着的太后却开了口:“你倒是个机灵的,去吧。”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方才说故事的阮家小姐,也是伶俐得很。哀家要赏。”

太后说着,从自己衣摆上解下一只香囊,示意罗公公递给阮秋色:“这香囊上绣了黄鹂,倒与你这巧嘴正相宜。”

阮秋色吃了一惊:太后恨她还来不及,突然和颜悦色地赏赐,倒让人觉得怪不安的……

“还不快谢恩?”见阮秋色迟疑,卫珩轻咳了一声道。

阮秋色赶紧躬身谢恩。

罗公公双手捧着香囊,弯着腰步到她面前,阮秋色正想去接,却见罗公公单膝跪地,恭谨道:“奴才为您戴上,让太后瞧瞧吧?”

他既这么说,阮秋色也没法子拒绝,只好呐呐地应了声,让这老人用颤巍巍的手将那香囊系在了衣摆上。

堂上的戏还继续唱着,及至唱到那女将军跳江而亡,殿内几名女眷纷纷用帕子沾起了眼角。这戏阮秋色听过几回,倒没有那般伤感,只是看到昭鸾眉目含愁,端着酒盏一杯一杯地饮,还是觉得有些可怜。

一折望月台,唱了足一刻钟。昭鸾此时已有几分醉意,深吸了口气,拍了拍手道:“唱得真好,像能唱到人心里去似的。”

“公主喜欢便好。”皇帝点头笑道,“朕忽然忆起,公主此番随同出使,是想来寻人的?朕指了宁王帮你寻人,可寻着没有?”

昭鸾怔了怔才道:“寻……是寻到了。”

“哦?”皇帝笑眯眯道,“既寻到了,公主就这么回北越?朕还以为那人定是公主心悦之人,到时候由朕出面为你们做个媒,咱们两国也能亲上加亲啊。”

“多谢皇上将此事挂怀于心。”昭鸾摇摇头道,“可是那人对我无意,若是强他所难,他定要恼我的。”

皇帝本也只是随口一提,却不想昭鸾真承认了那人是她心仪的对象,一时想起了近日的传闻:“那人莫非是裴少将军?兴许他只是一时糊涂,不若朕去找他开解一二……”

“不,不是裴将军。”昭鸾急急否认。裴昱性情耿直带倔,若拿皇权去压他,怕是会对她生出更多厌烦。

念及此处,她不欲多言,只向着帝后行礼道:“今日多谢陛下款待,只是昭鸾心口有些发闷,想先告退了。”

昭鸾刚步出殿门,阮秋色便对着卫珩眨巴眨巴眼睛:“王爷,我能不能……跟上去看看?”

见卫珩并不搭腔,她又扯着卫珩的衣角,轻轻地摇了摇:“方才这戏定是让昭鸾难过了,我想去安慰安慰她。至多一个……不,半个时辰就回来!”

“阮画师在本王这里可没什么信用了。”卫珩自顾自地抿了口酒,“毕竟你昨日答应戌时回府的时候,也是这般信誓旦旦。”

“我失了约,领罚便是嘛。”阮秋色小狗乞怜似的在他肩上蹭蹭,“那不然这样,王爷再信我一次,我今晚回来领双倍的罚!”

卫珩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愉悦了几分:“那可不行,本王怕你身体吃不消。”

他语气实在有些暧昧,勾得阮秋色脑海里立刻自动翻阅起了俞川送她的那本让夫君欲罢不能的四十八种技巧。

拜她过目不忘的本事所赐,即便只是草草翻过一遍那册子,里面的画面也栩栩如生地展现在眼前,成功地让小姑娘红了脸。

犹豫了片刻,阮秋色低着头呐呐道:“王爷,我、我觉得……既然旁人都吃得消,我、我应该也可以吧……”

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便又捂着脸小声地控诉了一句:“哎呀,王爷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让你双手抱头,蹲跳一百下,很不正经么?”卫珩挑了挑眉,“军营里惩戒晚起的兵士,是要跳足两百的。原想着你是女子才减了半,没想到阮画师对自己的体力如此自信呢。”

阮秋色愣了愣,这才从卫珩眼底的笑意中看出了端倪,气得想去拧他手背:“你怎么又戏弄人!”

“夫妻情趣,也能算是戏弄?”卫珩笑着反握住她手,“你快去快回。本王今晚还有些事要处理,若是回到住处不见你人,定要双倍罚你。”

阮秋色嗔他一眼,正想问他要去办什么事,却见卫珩倾身过来,凑在她耳边道:“就用你方才想过的方式来罚。”

面皮厚不过宁王大人的小姑娘立刻灰溜溜地跑了。

晚宴结束已近亥时,卫珩缀在人群末尾,缓步走出群英殿门,时青赶忙迎了上来。

“果然如王爷所料,那吴酩神医饮了几杯便说酒意上头,要闭门休息。直到方才,暗卫看到他偷偷从后窗翻了出去……”

卫珩自然不觉得惊讶,只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属下着人暗中跟着,说是一路向东去了。”时青犹疑道,“似乎是太后寝殿的方向,莫非这吴神医是太后派来……”

“不是。”卫珩淡淡道,“他去见的那人,与太后更像是死敌。”

时青一怔,神色放松了几分:“既是太后的仇敌,那便没有蓄意加害王爷之虞吧。”

“蓄意加害倒是谈不上。”卫珩沉吟片刻,才道,“只是本王非常不喜欢被人算计……”

“算计?”时青不解道。

“这一个月以来的种种,从宫中命案到本王病发,皆是出自那人的算计。所以本王在想……”

卫珩声音很轻,倒像是自言自语:“这岳父二字,本王叫还是不叫?”

临近结尾,埋的伏笔都要收线啦

埋伏笔一时爽,填bug火葬场,文文变得非常非常难写,这一章渣尾推翻重写了三遍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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