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八沉雪(1 / 1)

直到此时,沈望舒才忽然发觉,这或许就是个局,早在多年之前便已经完全设置好的,就是怕有朝一日遇到今天的局面。

想必巫洪涛也是气糊涂了,这秘密也是他早就该知道的,只是未加思索地脱口而出,如今想圆过去却是难了。

陆灵枢既然将他推了出来,便是要试他。可是沈望舒并不像装傻充愣,动手之前,认真问道:“敢问巫寨主,您是想看师父亲手传授的剑法,还是……经您点化之后所悟的剑招?”

许是时间有些久远,有许是巫洪涛气得理智全无了,高声道:“自然是你师父教的!本座什么时候指点过你?”

沈望舒低眉想了想。拔剑在手,摆出一个起手式,“那便……请巫寨主赐教。”这倒是他第一次用萧焕赠的佩剑,入手竟觉得意想不到地合适,仿佛从前也是用过的一样。

巫洪涛的功夫是赤手空拳的,用了三成功力劈来,沈望舒也能感觉到一股气劲袭来,吹得他衣衫猎猎,禁不得退开一步,然后手腕一翻,用了一招明月山庄的入门剑法。

“臭小子,你倒是惯会替你师父着想!”巫洪涛并掌夹住剑锋,手腕一转,又愤然丢开,“倒行逆施,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

陆灵枢什么都没说,明月山庄弟子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

见他依然没能明白过来,沈望舒暗自一咬牙,再出手之时便接连使出了“秋兰蘼芜”“罗生堂下”几招,不过自然也是被巫洪涛轻易拆解。

但巫洪涛拆招之后,却及其满足,并不追击,而是负手道:“诸位且看,是不是与本座所用的招式有些相似?”

“巫寨主这是拿着咱们寻开心呢?”玄清脸色不佳,“就这么几招,能看出什么像不像的?”

“这倒无妨,他的功夫一共四十八式,统统演示过一遍,便知道了。”巫洪涛摆了摆手。

谁知陆灵枢却蓦地笑了一声,“望舒,我素日都是这么教你的么?莫不是你所学太杂,记混了?”

沈望舒立刻皱了眉。萧焕觉察他有些不妥,连忙用眼神示意,沈望舒便悄悄地摇了头。

巫洪涛还是没发现古怪,“他并没记混,那不是大司命的招式,就是你少司命的招式,本座还记得清楚。”

“是么?”陆灵枢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容致,除了望舒之外,你便是我明月山庄功夫最好的弟子。你来说说,方才那两招叫什么?”

容致猝不及防被叫了名字,不免愕然。缓了一阵,他才道:“恕弟子愚钝,弟子并不曾见过那两招,故而……故而并不知道是什么招式。”

巫洪涛这才觉出有什么不对来,不能置信地看向陆灵枢。

而后者依旧好整以暇,又换了个人问:“慕平,你说呢?还有常沂,为师交过你们这些?”

苏慕平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常沂则是满脸堆笑,“刚刚师父说的是,您哪里教过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沈望舒他自己不知道去哪里学来的。”

“这……”巫洪涛终于想起半年前与陆灵枢那一次见面,连声道:“好!好啊!你当日怎么说我的?如今竟然自己做起了缩头乌龟。难道九嶷宫的身份是如此令你蒙羞么,竟然连武功都要改换了!”

碧霞掌门轻笑一声,“巫寨主切莫激动,您说被诬陷的苏庄主还不曾说什么,您这个含血喷人的在这儿跳什么脚呢?”

慧海也皱眉道:“巫寨主,究竟怎么回事,您只怕还是要给个说法吧?”

“不论你们信不信,这人便是九嶷宫少司命陆灵枢!他如今教给明月山庄的功夫,那是将他少司命的功夫倒着练了一遍!”巫洪涛又指了指沈望舒,“不信各位可以让这小子将陆灵枢教他的东西正着使一遍,再倒着使一遍,这便能看出区别来!”

这回也轮不到陆灵枢开口,便有其他人阻止,“巫寨主这话说得蹊跷。将功夫倒练,岂不是要逆行经脉?即便是能侥幸不死,也会落得一身残废。听说这沈望舒当年坠崖的时候本来就伤了经脉,再倒练武功,岂不是要逼他去死?”

燕惊寒也跟着冷笑一声,“那可不是?叶无咎为了救沈望舒而死,巫寨主为了给他的好女婿报仇,自然是连沈望舒也看不得的。”

说到底,将功夫倒着练的并不是巫洪涛,他也不知苏闻究竟是如何倒。就算他知道,可旁人也没练过,任他如何解释也是无用的。

偏偏沈望舒也不会帮着巫洪涛去辩解,咬着牙不能说话,事情便一时僵持下去。

可陆灵枢就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近前一步来,冷声道:“巫寨主,也不知我苏某人究竟何处得罪过您,竟让您不惜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也要中伤于我!若是以往内叶无咎帮望舒挡了一剑您便觉得他应该偿命,那苏某以为,两个孩子也便白白交好一场了!”

“就是啊,明月山庄两名弟子还都与叶无咎私交甚好,巫寨主便是这么利用几个孩子的情谊么?”襄台掌门笑了笑,“因为叶无咎与这小苏交好,而小苏从前又与叶无咎切磋过毒术,所以巫寨主便一口咬定小苏知道叶无咎的方子?不过也是,若所有人都相信小苏知道方子,这毒便可以是通过小苏之手流出去的。到时候再给苏庄主安上一个九嶷宫的出身,成了崔离的同门,便能顺理成章地与他勾结了。”

碧霞掌门也接口道:“可不是呢。最后苏庄主杀了崔离怎么说?同门手足相残岂不是个极好的借口?”

巫洪涛双拳捏得咯咯作响,恨声道:“若陆灵枢真不是九嶷宫的旧人,本座为何要陷害于他?”

“可是巫寨主您自己不久是崔离的同门么?这二十年间私底下有些往来,不也是理所应当么?”燕惊寒见缝插针地道,“毕竟当年东皇太一千里迢迢来救子,身边就是您与尊夫人吧?尊夫人那时候身怀六甲,一战之后伤了元气,不久就难产而死,生下的孩儿也年岁不永。难道巫寨主不曾因此恨透了松风剑派?听闻崔离有报复之心,您难道不会响应么?”

巫洪涛眼风如刀,“燕惊寒,我劝你少说两句,再多说,介时师门几代的颜面都丢光了。”

燕惊寒不以为意,仍旧道:“难道巫寨主不想报复?我怎么听说,巫寨主最是情深意重呢?”

“冤有头债有主,即便松风剑派诬陷沈千峰而引得东皇太一动手,即便拙荆是因为与武林正道一战而亡,可若不是那一战里有人伤了她,她如何会至难产的境地?”巫洪涛上前几步,“好教你知道,当时整个武林正道的人,看着拙荆身怀六甲,都不好与之交手,能避则避,唯独你们太华门的人,专挑着她追杀!”

燕惊寒登时哑然,张了张嘴,低声道:“怎么,难道魔教中人,就是因为身怀有孕所以必须得网开一面了?”

“燕惊寒,你说话注意分寸!”巫洪涛已经行至他面前,怒瞪着他,周身气势逼人,“你问问在场诸位,请问哪一位敢拍着胸脯说,九嶷宫是作恶多端的魔教?谁敢?”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接这话。毕竟一切种种,都是九嶷宫被冤屈所引起的。

陆灵枢却在这时候越众而出,走到巫洪涛面前,“若是那一位长老如今还在此处,只怕巫寨主就不会这么说话了吧?既然那位长老已经辞世,那么巫寨主的妻女之仇也便并不算得报。偏偏这时候又有崔离找上门来,这可不是一拍即合的?不过巫寨主,崔离不过是想替东皇太一要个公道,便倾尽身家性命去,您这为了妻女,却只敢躲在背后,这未免……说不过去了吧?”

“你……”巫洪涛的胸膛剧烈起伏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灵枢却是平静地道:“巫寨主与崔离说好,原本只是躲在幕后出谋划策,不过可惜被望舒发现了端倪,崔离便须得杀了他灭口。只是崔离先前残杀绿萝坊弟子引起了诸位的警觉,他便要想法子避免旁人知道,所以想着要用个别的手段。只是巫寨主那时人在潇湘,只能让叶无咎出面。叶无咎没有别的手段,只能用毒了。”

姜畅皱了眉,“苏庄主此言差矣,最后崔离不也偷偷到了客栈里?似您这样说,崔离根本就没有现身的必要。”

“这却要看太华门与崔离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交代了。”陆灵枢目光一转,扫了燕惊寒一眼,“只是姜掌门想想,若不如此想,怎能说得通,燕惊寒给望舒下的,乃是叶无咎研制出来的毒?”

阮清轻嗤一声,“可是苏庄主,您自己身上的嫌疑尚不曾完全洗净,做什么就这样急着去定旁人的罪呢?”

“阿清,这话或许苏庄主自己来说不大合适,那就我来跟你探讨。”任雨疏笑意盈盈地开口,“你且想想,若不是叶无咎本人与崔离勾结或是他受了命行动,他的东西缘何就会到了太华门手上,最后又到了沈望舒的饭里?这沈望舒还是苏庄主的得意弟子,难道苏庄主连他的命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