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八沉雪(1 / 1)

接连出了沈千峰、薛无涯和崔离的事,如今提起九嶷宫,江湖上无不闻之色变的。再说起杀了崔离的明月山庄庄主苏闻也是九嶷宫的人,在场之人齐齐变色。

陆灵枢却仍旧是一脸风轻云淡,“巫寨主在说什么?在下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你说什么?”岳澄也大惊,“那日你当着我师父的面,亲口承认自己是九嶷宫的人,还和沈千峰是同门师兄弟,你怎么就不是九嶷宫的人了?”

陆灵枢扭头淡淡地扫他一眼,“是么?”

岳澄被他的神情激怒,“怎么不是?师姐你说,还有师兄、柳姑娘……沈望舒也可以作证的!”

“岳公子,”陆灵枢眉眼弯弯,“望舒是我门下的弟子,徒弟给师父作证未免有包庇之嫌,你究竟让他说是还是否呢?”

沈望舒皱眉看着他,果然不说话。他倒是心机深沉,逼得沈望舒根本就不能开口。

岳澄跺了跺脚,“你少用这个威胁人!沈望舒不过也就跟了你三年多,先前他早就有师父,你能要挟他的无非就是救命之恩罢了!你们九嶷宫不是都坦坦荡荡的么?人家都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目的,你竟然连承认你的出身都不敢吗?”

陆灵枢便作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那岳公子说,我能有什么目的?”

玄清的脸色忽然变了,“岳掌门生前还见过苏庄主?为什么你们没说?”

“因为他是沈望舒的师父,沈望舒为了给他留颜面,所以什么都没说!”岳澄怒道。

慧海也为之侧目,“那你们是什么时候见到苏庄主的?”

岳澄怒气冲冲地道:“便是在师父临去之前!苏庄主对师父说了许多话,师父被他绕进去了,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所以愤而自杀。”

“岳公子,”任雨疏又插了一句,“听松风剑派的师兄们说,岳掌门的死因有些蹊跷,又是被你们弃尸荒野的,偏你们又说岳掌门生前最后一眼见过苏庄主,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说是苏庄主逼死了岳掌门……这样看来,或许也是你们为了脱罪所说啊。”

岳澄还想说什么,韩青溪却是一把按住他,淡声道:“任堂主此言差矣。方才岳师弟是说师父将一切错处都归咎于自己,所以自尽。不论这错处是不是师父的,但总归是他自己觉着自己有错,所以才自尽的,晚辈等并不敢说是苏庄主逼死了师父。但以此说明苏庄主乃是九嶷宫的旧人,并无错处吧?”

“韩姑娘,你倒是不想说苏庄主逼死岳掌门,可这话摆在这儿,谁听了不是这个意思呢?”襄台掌门漫不经心地说道。

朱雀宫主也道:“就是,你们几个被松风剑派明令逐出师门,可不就是因为不忠不孝么?松风剑派给你们留了面子不说,但细细想想,你们不就是与岳掌门之死有些干系么?”

“徐长老,”萧焕实在是听不下去,“将岳掌门的遗骨迎回后,松风剑派总不至并不曾验看过吧?岳掌门的死因为何,可否请徐长老说明?”

被萧焕这样一问,众人才勉强安静下来。

徐长老脸色并不大好看,却勉强道:“岳掌门的伤在颈间,脖子左上侧一道剑痕,干脆利落,直接割破了喉管。”

听他这么说着,在场的许多人都忍不住伸手比划起来。

“这却不好说。”襄台掌门交了个弟子出来,先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遍,又在弟子的脖子上比划一遍,不过指尖用了点力道,两人的颈上都留了一道浅浅的红痕,“诸位且看,我们二人的伤痕位置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足以说明,这他杀也是可以伪装作自尽的。”

姜畅忍不住道:“只凭伤口的位置只怕是有些谬误了。”

襄台掌门便冷哼一声,“那姜掌门有什么高见?”

“若是他杀,一剑刺出,入时浅,而后发力,出时伤口才深。”姜畅指了指二人逐渐变得更加明晰的红痕,“若是自尽,入剑极深,渐渐无力,所以这剑痕出时要浅的多。徐长老,敢问岳掌门的伤痕,究竟是哪一种?”

那徐长老哼了一声,“姜掌门难道还不知道岳掌门的为人么?他这样的脾性,凭谁能想到,他会自尽?我等只验过岳掌门颈上有伤,不知这伤到底是谁弄的。”

他这一说,碧霞掌门便道:“徐长老这话,倒是给在下提了个醒。岳掌门的心性,便是在武林大会上也不过是再三致歉,在下倒真想不出,岳掌门会因为何事而自尽。”

于是又有许多人跟着附和起来,说并不知岳正亭会因为何事而自尽。

只是萧焕等人都有些为难,不免扭头看了看沈望舒,又看了看岳澄。

见沈望舒也看了过来,岳澄一狠心一咬牙,大声道:“因为沈望舒并不是师父的亲子!”

“什么?”

岳澄双拳紧握,“沈千峰是什么人,诸位难道不清楚么?他那样恨师父,能将师父的孩儿换过去,就会老老实实地帮他养大么?自然是先残杀泄愤的。后来看着自己身边一个孩子也没有,却无法说明孩子去了何处,才想办法去抱了个孩子来充作亲生。”

“是么?”朱雀宫主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虽说按照沈千峰的为人,的确是有可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来,可这话谁说都行,偏偏沈望舒说不得沈千峰那儿并没传出过孩子走失或是夭亡的消息,他手底下的人也被沈望舒治得服服帖帖的,说明这孩子即便不是亲生的,也该是打小就养在身边的。如此说来,沈望舒如何能记得那时候的事情?”

沈望舒则冷声道:“晚辈也不知沈千峰头几年是如何应付过去的,但晚辈被他带回倚霄宫之时已然开始记事,少说也是四五岁上。”

四下里安静了一瞬,姜畅才缓缓开口,“那你可还记得你原本姓甚名谁、父母又是何人?”

“不记得了。”沈望舒闭了闭眼,“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孩子,因为我记得的时候,便已经跟着两个老乞丐四处乞讨了。沈千峰也便是因为这样才把我带了回去,毕竟没有一大家子人需要灭口。”

“这……”众人都有些犯难,不知道他所说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沈望舒却道:“诸位,沈某的身世不足挂齿,不管我是不是岳大侠的骨肉,都与最初磋商之事毫无关联,不是吗?”

于是众人想了一阵,才想起最初他们所讨论的事,本是陆灵枢究竟是不是九嶷宫的旧人。

慧海与玄清低语几句,然后道:“九嶷宫从前一直便隐在山中,哪怕是当年各大派联手攻打,也并无什么人进去过。若是在从前,还能有岳掌门来指认一二。只是如今……薛无涯与崔离都是他们自认为九嶷宫之人,也寻不到什么作证。若是如今要断定某一位是不是九嶷宫的旧人,却要靠相互指认了。”

巫洪涛终于能插上话,便怒道:“本座不是已经指认过了么?明月山庄庄主苏闻,本名陆灵枢,在九嶷宫中原是少司命,精通医药,与沈千峰乃是同门师兄弟。诸位只消两厢印证,便能看出本座究竟是不是在撒谎。”

“不对吧,我们中原武林难道就没有擅长医药之人?会点医术的就是你们九嶷宫的?”襄台掌门冷笑。

碧霞掌门更是状似好心地劝道:“是啊巫寨主。我们都知道叶无咎不仅是你的女婿,更是你精心培育的样子,他骤然离世,你心里定然不好受,所以须得替他找出凶手。只是不能因为巫寨主心里急便随意攀诬旁人吧?”

“这几个人……怕是有点问题。”沈望舒已然冷静下来,看了一阵,便低声与萧焕说道。

萧焕见他主动凑过来说话,还有些受宠若惊,稍稍愣了片刻,才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低声道:“的确有些反常。闹了这么一场,只怕如今说起九嶷宫,都该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他们却一直帮着你师父说话。”

而巫洪涛那边被人这样说,也气得浑身发抖。略想了一阵,他才高声道:“诸位,我们九嶷宫九座主峰的主人,虽说每人的功夫都是单独一套心法,可九嶷宫上下一体,武功也是系出同源的。”

玄清挑眉问道:“什么意思?”

“系出同源的武功,招式再怎么不同,可一旦同时施展,总能瞧出些相似之处。各位不信,便请这位苏庄主与本座过两招试试。”巫洪涛目不转睛地盯着陆灵枢。

而陆灵枢却显得一派淡然,浑不在意巫洪涛有了什么提议一般。

“巫寨主,你有疑心便要使苏庄主动武?”碧霞掌门道,“这样说起来,崔离也是九嶷宫的人,他与苏庄主虽说没有正经交手,但在场的各位英雄也该分别看过二位的身法,敢问确有相似么?”

任雨疏率先道:“似乎并没有。”

绿萝坊主则是瞪她一眼,沉声道:“当时场上一片混乱,哪有功夫确有在意那样许多?不记得了。”

姜畅也道:“坊主说得不错。那时百家皆在,各自出手,能保着自己不被伤到便是极其不易了,如何还能注意旁人的功夫如何呢?”

“这不要紧,如今本座便在此苏庄主也在,只需我二人交手,自然能一眼瞧出来。”巫洪涛看着陆灵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或者……苏庄主自恃身份不便动手,便挑一个尽得真传的弟子代劳就是。”

陆灵枢这便笑了,“似乎如今江湖上都知道了,我明月山庄功夫最好的弟子,是沈望舒。”

“他不是带艺进门的么?”朱雀宫主不满地道,“沈千峰本来就是九嶷宫的人,他教出来的功夫,可不就是与这位巫寨主的看着相似了?”

陆灵枢则道:“不然,望舒悟性奇佳,便是学在下的功夫,门中也没人能出其右。望舒,你便替为师陪着巫寨主走两招吧。”

沈望舒面色一白,却不得违抗,只能一抱拳,低声道:“弟子……弟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