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五道阻(1 / 1)

“看来贫尼所料不错,沈望舒这小子,果然是舍不下替他死了的叶无咎的。”不远处传来一声笑,紧接着便鱼贯走出许多人,或僧或俗,俱是女子。为首一人头戴青布小帽,身着宽大的杏黄袍,岁数已经不轻了,清瘦的一张脸上温柔慈爱不足,严肃威仪有余。

韩青溪见状,连忙与柳寒烟一道抱拳,“原来是明枯师太……”

看样子严华斋的弟子都已经在这儿了。虽说严华斋与绿萝坊一样,门下全是女弟子,可它到底是个尼姑庵,又不如绿萝坊琴棋书画诗酒茶那般风雅,门下弟子无事自然是钻研武艺,故而就战力来说,别说比绿萝坊,便是比翠湖居可能都还强些。

韩青溪与柳寒烟是做足礼仪的,萧焕不方便,沈望舒不在意,岳澄也知道明枯出现在此定然是没有安好心的,只是警惕地看着一行人,神情紧绷。

倒是明枯看见了柳寒烟,奇道:“你不好好跟着你师父,怎么还跟着他们跑?”

“师太见笑,寒烟……如今已经不是绿萝坊弟子了,自然也不会跟着坊主行事。”柳寒烟有些赧然。

先前斥骂柳寒烟的时候,绿萝坊主并没有刻意避着人,能听去的人自然不少。明枯似乎有所耳闻,略略一想也知道怎么回事,面露惋惜,却也有些不屑,嘴上倒只是淡淡的,“是么?你师父养你这样一个弟子也是不易,可惜了。”

沈望舒见她一开口就问柳寒烟的事,怕她难堪,也不想在此徒费口沫,便上前一步,“明枯师太,想必您是冲着拿我来的,我就在此,咱们也没什么交情,还是不必寒暄,您有话直说吧。”

“我严华地处眉山,又是姑子庵,甚少与外头联系,更不比普安紫微有底蕴,手上也没什么好东西,从前并没和倚霄宫打过交道。”明枯乜了他一眼,神情有些不耐烦,“捉了你,好处有,却也得罪不少人。严华又不想称霸武林,没得白费这个功夫。”

沈望舒叫她说得一噎,旁人也愣住。

于是萧焕放下棺材,上前几步,“既然如此,师太为何守在此处?”

明枯皱着眉在几人之中看了一圈,神色更是不耐,“为何不见岳正亭?”

这句恰好又问到众人伤心处,俱是沉默。唯独沈望舒事不关己些,便老实地道:“让师太失望了。您以为岳大侠那样的伤势,又接连遭遇了翠湖、绿萝与……明月山庄的追击,还能撑下去么?”

“什么?”明枯神色剧变,“小魔头休要胡说八道!”

沈望舒诚恳地道:“师太不信我无妨,这几位您都尽可以问问的。柳姑娘、韩姑娘、萧少侠……你们说我是不是在胡言乱语?”

见这几人都不说话,明枯已经信了大半,却仍旧不死心地望了岳澄,厉声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为什么不回答我?你说话!”

岳澄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被明枯这一问,又忍不住红了眼圈,大声道:“是啊,被……如今不得不把他老人家暂时葬在树林里,师太要去瞧瞧么?”

“是谁杀的他?”明枯神色冷厉。

“没人杀他……”沈望舒都有些不好意思说了。毕竟岳正亭是受了刺激自尽的,死得太过难看,一代大侠死前却声名扫地颜面无存,连沈望舒都觉得有些不忍了。

明枯又死死地盯了众人一阵,忽然冷笑一声,“好啊,岳正亭,你便这样死了么!好轻松好痛快啊!”

岳澄立刻暴跳如雷,“你说什么!”人都死了,明枯竟然送上一句轻松痛快,难怪岳澄会发怒。

“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了,却不是死在我手里,岳正亭,你还真是从来都没把我放在眼里啊!”明枯忽然怒斥一声,霍然出手,一掌打向沈望舒。

不过众人一直都防着明枯发难,见她抢攻而至,沈望舒便连忙足尖点地,蓦地腾起三尺,向前一个空翻,绕到明枯身后去了。

但到底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明枯反应也快,头也不回,反手一抓,正好抓住了沈望舒的脚踝。于是沈望舒不得不以那只脚踝为支点,横身凌空一旋,将明枯踢开,落在了岳澄身边,反手抽出他的佩剑。

“明枯师太,”沈望舒抬起一个“沛吾乘舟”的起手式,警惕地盯着那老尼,“方才不是还说您不是来抓我的么?您这样的身份,出尔反尔,似乎有点不妥吧?”

明枯也反手拔了剑,“贫尼的确没想抓你。只是现在改变主意了,不抓你也罢,直接杀了了事岂不是更好。”

萧焕闻言不由得大惊失色,“师太!”

明枯却并不理会他,一招纯正的严华剑法脱手而出,气势不凡。

沈望舒自然是见招拆招的。不过萧焕听闻明枯想要人性命,吓得不轻,也拔了溯光在手,也想往战团里面裹。见他一动手,韩青溪也坐不住,柳寒烟想了想,也出了剑。

当然,他们这边除了被夺去佩剑的岳澄都动手了,严华弟子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也纷纷亮了剑,就要上去相帮。

但明枯却厉声道:“都退下!若有违者,门规论处!”

“掌门!”严华弟子急道。

明枯又与沈望舒飞快的对了两招,待两人分开之后,才沉着一张脸,冷声道:“本座只杀沈望舒,不涉及旁人,一个人还应付得来,你们动了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江湖上都看了我们严华斋的笑话?”

虽然是对着弟子说,却也是让萧焕他们听着明枯只杀沈望舒,与旁人无涉,不想死的不要掺和其中。

如此一来,萧焕便更加不解,“师太,既然您方才说从前并不曾与沈望舒打过交道,也并不想捉拿他,又为何一意要杀他?”

“我与沈望舒是没什么过节,可谁让他有个好父亲呢?”明枯神色一冷,剑势如风如电,逼得沈望舒连连后退,“岳正亭的儿子,本座看不得!”

如此一来,已经做了十多年“岳正亭儿子”的岳澄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期期艾艾地道:“师太……从前您对晚辈,也不曾……”

“如是那时候便知道岳正亭为了掌门之位不惜委身魔教又始乱终弃,你以为你还能活到这么大?”

这听起来是另有内情的,萧焕便飞身上前,将沈望舒带入怀里退了几步,“听起来……师太却是对岳师伯有些误会?只是这沈望舒刚被认回来,又不曾在师伯身边长大,您何至于此?”

“误会?若说从前还只是想不分明胡乱揣测,可与他武林大会上所说的话一通比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明枯怒道,“你们以为贫尼是怎么当上严华掌门的?从前我只是个普通的俗家弟子,虽然师父喜欢,却武功平平,不思进取……”

沈望舒从萧焕怀里脱出,勉强站稳,却不经意地与他对了个眼神,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了然或许,这又是一笔说不明白的风月债。

果然,明枯道:“那时候岳正亭还只是个松风剑派的普通弟子,勤奋上进,武功又好,只是师长都不在意他。我看他为人的确不错,便心生亲近之意。岳正亭他……对我淡淡的,不说好,可也不曾拒绝。我想或许是他性子如此,也不在意。后来他被诬弑师,我还找了他好久,可惜并不曾找到他

“后来,他自己回来了,在武林大会上洗刷冤屈,且立了大功,得了掌门的青眼,我很为他高兴的。只是后来,他就迎娶了江滟滟,有了儿子!”明枯越说越是悲愤,“我倒是私底下问过他为何如此对我,可他十分淡然,问我究竟是答应过我什么……”

沈望舒不置可否,其余几人的脸色却不大好看。毕竟人都没了,何必还说这些败坏人家身后名声?

明枯满脸恨意,“此事之后,我便发誓出家,落发为尼,勤练武艺,果然做了严华掌门,为的便是有朝一日,我能亲口问岳正亭一句若我是严华掌门,他还会不会娶江滟滟?”

这却说不好了吧?毕竟岳正亭想的是做松风掌门,取了严华掌门,只怕他连在松风剑派的立足之地都没了。沈望舒心里想着此事,口中却说:“师太,岳……也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虽说的确是……对您不起,却也罪不至死啊。何况他如今已经不在了,您何必迁怒?”

“若你是他心甘情愿与江滟滟所生,贫尼也便罢了,怪我与他无缘。可他也并非真心实意娶江滟滟,而江滟滟还念着齐某人,你便是个孽种!”明枯恶狠狠地道。

虽然也不明白明枯为何会有这样的推论,但沈望舒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只是理解归理解,他并不认为自己该死。

只是岳正亭的名声,却也不是他想败坏便能败坏的,别的不说,跟着岳澄一道行事,他可不想时时与这小子打一架。

却在这时,韩青溪忽然道:“师太,您对先师有所误会,晚辈很能理解,也不敢劝您。只是沈望舒他……他也不是师父的亲子,您何必迁怒于他?”

什么?韩青溪竟然帮他说话?这却有些令沈望舒意想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