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四分道(1 / 1)

岳正亭与韩青溪等人都算是脱出松风剑派了,而他的原籍,恰恰就是松风剑派,几人回不去,自然也不能将岳正亭的尸身带回去。要让他落叶归根是不能了。

只是这几人原本就被追杀,各自伤的伤累的累,自然也无法带着岳正亭的尸身奔走。

岳澄犟了好一阵,原想带着岳正亭的骨灰走,可点火毕竟惹眼,又须得好几个时辰才成,最后还是韩青溪忍痛决定,暂将岳正亭葬在此处,做好记号,待日后有了空闲,再将他迁至一处风水宝地。

原本就十分不舍,又是用剑开坑,便花费了不少时间,岳澄又实在上心,填土之后还跪在灵前哭了好久,逼得沈望舒都磕了好几个响头,这才算消停。

柳寒烟到底是熟门熟路的,带着几人在树林中东走西窜,几次都眼看着要撞上一队人马,但柳寒烟带着人东拐西绕,却又成功地躲开了。

武林大会磨磨蹭蹭就开了一大上午,加上几人在林中对峙、交手、埋葬岳正亭,又穿行的一下午,好容易到达义庄附近,却已是日薄西山了。

沈望舒倒是没有直接进到义庄,而是转身进到义庄旁的一家棺材铺里毕竟此地多是存放客死他乡之人的尸身,总还会有亲人来认尸的,倒也方便行事。

只是这样一来,多半都来不及厚葬了,这几家铺子里出售的都是极薄的棺材板,沈望舒没一个满意的。

“就只这些?”沈望舒不悦地问着。

老板见几人衣着不凡,到底不敢怠慢,讪笑着道:“这地方,也只有这么些东西。几位若是要上好的梓木,需得进城去了。”

进城自然是不能的,只怕是自投罗网了。于是沈望舒皱眉道:“罢了,且挑店里好的来吧。”

那老板是会做生意的,眼见着沈望舒是有定要挑好的,且只能在此处买,便殷勤地道:“几位一看也是当真有心的,不才倒是有一建议。家慈岁数也大了,家里便早早地备下了棺木,是极好的阴沉木。想着老母亲如今身体还好,用不上,便给几位救急用?”

半点犹豫也没有,沈望舒立刻答应了,“多谢老板仗义,令堂一定长命百岁。却不知这衣服棺木,老板准备怎么卖?”

“不多不多。”老板呵呵一笑,伸出两根指头。

沈望舒是见过好东西的,自然明白老板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二”,也便是二百两的意思。

二百两并不算很大一笔钱,不管对于在场的哪一位来说,若是在从前,要拿二百两,咬咬牙便有了。不过现在……

见沈望舒面露难色,那老板也变了脸,“怎么?几位公子姑娘该不会是没钱吧?小店小本生意,可经不起几位这么折腾啊。”

“您放心,自然是钱货两讫的。”沈望舒咬了咬牙,忽然看向萧焕。

萧焕一愣,刚想说自己没什么余钱,便听沈望舒道:“把……给我。”

什么东西?萧焕微微偏头,以示疑惑。

沈望舒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恨恨地道:“就是……玉簪。你从前给我的那个。”那簪子雕工不太好,但玉质却是上成的,想来抵个二百两不是问题。

萧焕却是神色一变,想说决计不会给,只是怕柳寒烟看了笑话,只能硬邦邦地道:“那簪子……已经折断了,如何能用?”

听他这么说,老板的面色也变得古怪起来。沈望舒连忙解释:“您放心,断得整齐,一角都不曾缺,修也容易,找个手艺好些的师傅,都看不大出来。”那可不是,他自己下手折断的,怎么能没有数?

眼看着老板脸色稍霁,萧焕更加生气,咬着牙道:“断簪有什么好的?老板您看看我这一支玉箫,雕工细致,玉色也好,完完整整的一根,怎么不比一支簪子值钱?”说着就当真抽出来给老板看。

沈望舒亲自选的玉,哪有不好的?若是传出这是萧焕的玉箫,许多人都要争相购置。

老板是满意了,连连推说用不着这么多。韩青溪却皱了眉,“秋山你疯了?若是将这箫抵了,日后你用什么取行走江湖啊?”

“溯光仍在,如何不能?不过是这无韵剑的虚名要不得了。”萧焕轻描淡写地说着。

沈望舒垂着眼睑,半晌也没点反应。只是萧焕这么说,他便抬起脸来轻轻一笑,“好啊,倒是多谢萧少侠慷慨解囊了。”

别说是萧焕,便是岳澄与韩青溪也料不到他是这个反应,都愣住了。

柳寒烟算起来是个外人,对沈望舒与萧焕之间的旧事几乎是一无所知。不过看着这几人如今的神色,也知道此事绝不会简单。沈望舒提了簪子,萧焕便提起了他那大名鼎鼎的玉箫,看来是二人曾经互赠的,只是如今么……

于是柳寒烟抬手摸了摸发髻,只摸到一支扁金簪子。好在这簪子也够重,上头嵌了一粒红宝,也算是价值不菲的。虽说是绿萝坊主所赠,可是……

“老板,有道是黄金有价玉无价,玉石的东西,拿出去也不好这算,不如真金白银的。你看看我这支金簪子,值不值这个价?”柳寒烟浅浅一笑。

“柳姑娘!”沈望舒又惊又疑。

柳寒烟却没有收手的意思,“都是相识一场,诚然他与沈公子最为要好,只是我等就不配奉上一份心意了?”

沈望舒无话可说。

毕竟叶无咎就算没接受柳寒烟的好意,他二人之间并没有那一层旁人不能企及的亲密关系,但叶无咎也并不曾说过要与柳寒烟断绝往来的话,他二人无论如何也能算是朋友。都是朋友,没道理沈望舒做得柳寒烟做不得。甚至只要岳澄愿意,他要出钱沈望舒都拦不住。

老板估摸不出玉器究竟怎么卖,对金银还是知道的,只看了一眼成色、大小,便立刻有了成算,堆起笑脸,“够了够了!姑娘,这位……是什么人啊?要不要小店赠寿衣、钱纸并香烛啊?”

“若是方便,自然再好不过。”柳寒烟颔首一笑,复又道:“不知道老板这里有没有香料?不用名贵的,只要味道够辛辣的都行。”

“几位是要扶灵回乡是吧?”老板笑了笑,一边麻利地收捡东西一边笑道:“义庄旁边的棺材铺,哪能没有呢?毕竟这里多的是要扶灵回乡的,用量大着呢。您几位稍等,我这就去收拾。”

老板转去了后院收拾东西,剩下几人也有些尴尬,面面相觑着。

沈望舒到底撑不住,便对柳寒烟施了一礼,“多谢柳姑娘慷慨。”

“这算什么慷慨,不过是一份心意。”柳寒烟忽地自嘲一笑,“毕竟叛出师门这样的事都做出来了,还在意这些小事么?”

被他说得一噎,沈望舒只是笑笑,却更不愿看松风剑派三人的神情,尤其是萧焕的,便索性转过头去看着店里的晨色。只是毕竟就是个棺材铺,整个铺子里堆满了的都是棺材,看着阴森森的,也没什么意思。

好在老板手脚够快,没多会就把零碎的东西包好了,又赔着笑脸道:“不好意思了各位,那阴沉木料实在太沉了,在下一个人……那也搬不出来啊。”

沈望舒也没二话,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往老板先前转出来的地方走了过去。

萧焕也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这老板所备下的棺材虽说没什么精细的装饰,就是那么黑漆漆的一口,只是用料实在足,开起来也是长方方的一大口。

沈望舒上前去试了试,一时间竟没能抬起来。

一直垂手立在旁侧的萧焕便一言不发地上了前来,蹲身发力,一下子便将那棺材扛上了肩头,稳步往外走。

此举委实让沈望舒吃了一惊,他愣了愣,就要伸手帮忙。

只是萧焕面无表情地,只给了他一个眼神,沈望舒倒是被镇住,讪讪地缩了手,又摸了摸鼻子,到底是跟在萧焕身后又走到了前厅去。

萧焕的面相颇为英挺,若是面无表情的时候,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而他如今皱着一双剑眉,肩上还扛着硕大一口棺材,更显得煞气十足。

便是沈望舒都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另外几人便更没什么话好说,只能跟着萧焕辞了老板,又往义庄走去。

“萧师兄……”岳澄到底是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忍不住先搭了句话,“咱们难道要……这么扛着叶无咎去洪涛水寨吗?带着这个,只怕想上船人家也嫌晦气吧?”

萧焕没理他,沈望舒却被他提醒,当即就道:“岳公子说得有理,自然不能带着叶无咎招摇过市。从岳阳到潇湘,最方便的是走水路,只是也有陆路可走,买一架牛车,慢是慢些,却也能回去。”

说着说着,沈望舒眼珠一转,“不过诸位也看见了,咱们荆楚之地就是这般,山高林密,山路自然是崎岖难行的,说不定还有山匪,没走过的人自然是很不习惯的,几位不妨……”

“你想让他烂在路上?”萧焕忽然扭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萧焕还扛着棺材,这一回头,自然是横扫一片,唬得几人连连后退。萧焕心知自己激动,好歹稳住了身形,只是语气十分不好,“杀人多了,烂成什么样的我没见过?若是你觉得这样十分对得起叶无咎,那便随意吧。”

沈望舒被他说得语塞。

萧焕又慢慢转回身子,语气冰冷,“若是决心要送,自然越快越好,柔则你这一去,究竟是要宽巫洪涛的心还是要惹他生气?或许水路上有重重追兵,但你既已决心要送,想必也是不怕的。”

沈望舒心道:都被整个武林正道追杀了,我还能怕什么?只不过是想让你们几位快走。

只是这话不敢说,他怕萧焕当场发作。

韩青溪见气氛实在不对,原想说点什么劝解,只是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些什么声响,当即就喝道:“鬼鬼祟祟,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