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又临(1 / 1)

熬好药端进房中,那边也早就洗好澡换好衣裳了,沈望舒也就把她给请走了,由容致和苏慕平想办法给喂药。

他对自己有数得很,就轻轻敲了一记,桑大娘又被折腾这么久,按照时间算,人的确该醒了。

果然,苏慕平刚刚端着药碗走到床边,桑大娘便霍然睁开眼,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双手乱舞,把药碗都打翻在地,大喊着就要往外跑。

“烫着没有?”药汁有一半都是朝着人去的,叶无咎还是关心好友的,连忙就去查看。

苏慕平连忙摆手,“我没事,快拦着大娘啊。”

这问题就有些棘手了,沈望舒也没料到大娘这样的强悍,刚刚醒过来就这般能折腾,鞋都没穿就横冲直撞地往门口跑,他总不至于再补上那么一下子,不然药怎么喂,又怎么去问话呢。

容致还试图去和桑大娘沟通,双手扶住她的肩,柔声道:“大娘,您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您刚刚受了些寒气,喝点药吧。”

“药都打翻了,喝什么呀?”叶无咎有点头疼,还从没处理过这样的事,“等等,我们为什么要把她留下来?”

容致一愣,“不是还得问问究竟是谁告诉她儿子的事……”

叶无咎不耐烦地打断,“你还能指望一个疯子能好好跟你说话吗?她压根就不是在怕我们,她这是要出去呢。”

苏慕平连忙道:“那可不行,大娘身子骨不太硬朗,就这么出去,一定会着凉的。”

一时间屋里乱成一团,苏慕平去捡瓷碗碎片,容致要抓人又要防止伤着人,叶无咎在边上说风凉话,沈望舒注意拦着门,四个身负武功的江湖中人竟然奈何不得一个疯妇。

叩叩

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四人俱是神色一凛。沈望舒低声问道:“谁?”

“是我。慕平在里面么?”外头是个年轻姑娘,一把嗓音十分清冽。

苏慕平松了口气,“是兰藉。请她进来吧。”

沈望舒看了桑大娘一眼,扣着门边,“对不住楚姑娘,一会儿你进来的时候当心些,万不可让人窜出去。”说完也不等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把门开了个小口。

好在楚兰藉十分机敏,不等门完全打开,便跟着缝隙挤了进来,一个旋身利落地进了屋,反手又扣上门,“你们这是……”

叶无咎有点尴尬,“咳,让弟妹见笑了。方才在外头带回个疯妇,一时间竟是制不住了。”

他这一声“弟妹”可是叫得两个人都有些脸颊发红。然楚兰藉还是强自镇定,“方才是听说你们在外头救了个人。为何要制住她?”

沈望舒心念一动,脸上便挂上些笑意,“不知绿萝坊先前寻找失踪之人的时候,有没有询问过失踪者的身份与家中亲眷情况?”

“自然是有的。不过也需得是向我们求助的才有消息,若是还有其他失踪的但并不曾求助,我们也无能为力了。”楚兰藉有些赧然。

“那也无妨,想来这个应当是没有求助过的,姑娘不认得。”沈望舒耐着性子解释,“这位大娘是岳阳人,说起来与绿萝坊也是十分相近了,她儿子是个船工,有一次出工,便再也不曾回去过。听船上的朋友说,她儿子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沅陵。”

楚兰藉秀眉一蹙,侧身躲过扑来的桑大娘,还顺手把她往容致处一带,“也是被薛无涯抓走的?”

苏慕平面露担忧之色,“没有证据,但多半也是这样了。今日这位大娘似乎是得了消息,方才正是在江中捞人呢。”

于是楚兰藉的面色变得十分古怪,“她是如何知道的?”

“不知道,正想问问她呢。”沈望舒见容致累得满头大汗,自己也被折腾得忍无可忍,终于抬手点了桑大娘的穴道,虽然仍旧在乱七八糟地说着什么,但好歹不满屋子乱跑了,然后才长舒一口气,向楚兰藉歉意一笑,“敢问楚姑娘,这件事你们为什么要瞒着?”

没有点明首尾,一时间楚兰藉还有些不明白,“什么?”

“就是薛无涯把人沉江之事。官府与绿萝坊联手打捞,却什么都没找到,就没想过要寻求百姓帮忙么?百姓那么多,即便热心的少些,许以酬劳,不愁找不到人帮忙。这么大一条沅水,没有许多人,也实在找不过来。”

楚兰藉便苦涩一笑,“其实我也这样想过,但柳师姐不同意。她说……我们便是为了找人来的,如果没找到还要求到百姓头上,绿萝坊的颜面也算是扫地了。”

呵,这就是名门正派,到死都得绷着那张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用处的面皮。

容致擦了把汗,“现在怎么办?”

楚兰藉便款款上前来,“我来试试吧。大娘,您这是要去找儿子吗?”

“大有啊,水里太冷了,你就跟娘回去吧!”桑大娘泣不成声。

这算是答非所问了。不过楚兰藉却不以为意,仍旧温温柔柔地道:“您怎么知道大有在水里啊?”

“是他告诉我的。他好心,不愿意让大有受苦。他是好人,是个好少侠……”这桑大娘说起话来,竟全然看不出是个疯妇,逻辑清晰口齿流利,不过也仅限于说桑大有的事情的时候才这样,若是问她别的,她就当没听见。

在场的人都听到了,相互交换一个眼神。

她说的是少侠,不是年轻人。一看桑大娘就是个普通妇人,若说她能从一个人的脚步、气息、身形看出这人是不是会武功,那就纯属胡说了。能让桑大娘觉得这人是个少侠,这人要么就是带着兵刃,要么就是在她面前展露了武功。

先前客栈老板也说近来沅陵出现了一些江湖中人,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何门何派、又到沅陵来做什么的。

“大娘,您在什么地方遇到他的?”容致也忍不住问了句话,虽然,可以算是个蠢问题。

桑大娘却认真地想了想,“渡口。那天他刚刚下船,我问他有没有见到我们家大有,他问我大有是谁、怎么到这儿来的,然后和我说大有他……他被坏人给害了,扔到了江里。”

好吧,容致问的还真不是废话。

若是有个陌生人前来询问有没有见过一个人,一般人都是有一说一,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再有好心一些的,顶多会问问人是在何处走丢的、大概什么时候。就算是热心得要帮着找人的,一般也问不到为何要到此的问题上去。

再说那人是下船之后直接和桑大娘聊起此事,又稍稍一问便知道这究竟是何事,说明此人原本就是个知道内情的。

可知道内情的人原本也不多,桑大娘又说那是个少侠,定然不是绿萝弟子。

“楚姑娘,不知道后续的事宜,都通知过哪些人?”沈望舒只觉得头大。

楚兰藉连连摇头,“并未告诉太多人。坊主都不愿意知会其他几大门派,恐糟了耻笑。不过秋居士与阮居士是知道的,还特意来信相询,便答复了。我想着松风剑派的几位应当也是挂心的,也跟着去了封信。不过我猜萧少侠应当也是会和沈公子说的。除此以外,我连慕平也没告诉。”

可以肯定的是,明月山庄三人并叶无咎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可能知情的谢璧莫说到不到此,按照他的心性也不至说出如此不知轻重的话萧焕认得桑大娘,他要说便直说了,不会问这些废话不过岳澄么……

莫不是他们也悄悄溜过来了?

念头稍稍往上面一转,沈望舒便登时眉头一跳。如果他们又来了,查的都是同一件事,难保不会遇上。

不过……先前他们才在此吃了大亏,那位岳正亭岳掌门和楚江流楚大侠应当不至如此狠心,又把人给弄到此处来遭罪。

“沈公子,怎么了?”见他沉吟不语,楚兰藉便叫了一声。

沈望舒一个激灵,笑了一笑来掩饰尴尬,然后飞快地把脑中的一些疑虑给理了一理,“敢问楚姑娘,上一回绿萝坊与官府的人手都找过写什么地方?这次又过来是准备查看哪里呢?”

楚兰藉有条不紊,“上一次官府调集人手,和我们众师姐妹沿着此地境内的沅水都细细翻找过,又顺水上下各找了二十余里,一无所获。后来我们又去了涌波山庄,去查找各类过往文书和账册,连带船行的在内。”

从前都没顾上查看文书一事,到底还是女子心细。沈望舒赞赏地点了点头,还不忘与苏慕平挤了挤眼。

楚兰藉肯定看见了,但她比第一回叶无咎开玩笑的时候淡定了许多,自顾自地接着说:“船行的账目果然是有些问题的,每月都会有一大笔银子平白无故地流了出去。”

“去哪儿了?”原本沈望舒只是随口一问。

但楚兰藉却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扶桑楼。”

扶桑楼?那个半吊子的杀手组织?从前薛无涯只是从里头请过人,倒是不知道还有银钱往来在内。他这是做什么呢?养杀手?

叶无咎有些惊讶,“薛无涯养着扶桑楼么?我看他自己的护院都比里面的杀手强啊。”

“交过手?”苏慕平便问了一声。

因为扶桑楼的杀手实在是武功太低又过于没有操守,实在不值一哂,沈望舒自己都差点忘了他和萧焕其实也是被追杀过的。“所以绿萝坊接下来是要从扶桑楼开始查?”

“没错。就是不知道扶桑楼在何处,须得查证一番。”楚兰藉秀眉微蹙,春山皱损,好一派风情。

“无妨,我们知道地方。”叶无咎嬉皮笑脸,“弟妹,我看你们那位柳师姐也实在有些讨嫌,跟她一起做事不憋屈么?不如跟我们一道去查?”

楚兰藉摆手,“到底都是同门,也不能太拂了面子的,咱们可以随时沟通消息。若是实在找不到扶桑楼,再来询问各位也不迟。”

众人也不好勉强,只好点头,“那好吧,我们先行一步,有什么发现一定告诉楚姑娘。”

容致又指了指口中念念有词的桑大娘,“那桑大娘改怎么安顿?”

“这说容易也不容易,总不能转成去请个人来帮忙看着吧?”叶无咎瘪了瘪嘴。银子他倒不是很心疼,只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了结此事,为了个不相干的人,犯不着。

于是楚兰藉道:“不如我领过去?同行师姐妹较多,也照顾得过来。”

“楚姑娘真是人美心善。”沈望舒在这种时候是不会吝惜夸赞之语的,“若是有不方便了,再给我们送回来吧。”

“无妨,桑大娘也是个关键整人,师姐应当不会拒绝的。”

我又……忘了设存稿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