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河山(1 / 1)

“怎么,薛先生辩无可辩,就要直接动手了么?”阮清被秋暝拉开,还不曾站定,质问的话便一句接一句地出了口,连珠利箭一般,“那在下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此间站着的十位姑娘,没有一个是资源与薛先生成亲的?”

羿先生还想转圜,“阮居士……”

薛无涯却已经不想辩驳了,恶狠狠地道:“是又如何?你们翠湖了不起么?竟然管到沅陵来了。”

“若薛先生觉得翠湖居管不了沅陵之事,那我们绿萝坊呢?”一声娇斥从后方传来,紧接着,便有几个窈窕的女子施展轻功,从后院踏瓦而来,一齐落在厅中,为首的正是那位众人都得敬上几分的柳师姐。她微微扬起尖尖的下巴,神色有些倨傲,“绿萝坊驻守岳阳,荆楚之人遇事多半会上报绿萝坊,薛先生以为绿萝坊管不管得着?”

薛无涯斜着眼打量了她一遭,面上露出见到美貌少女时那种邪气的笑,“这位小娘子是什么人?”

柳师姐被他盯得非常不悦,恼怒道:“绿萝坊琴堂大弟子柳寒烟!”

绿萝坊虽然是一派,底下却分了六堂,分别是琴、棋、书、画、诗、茶,也不像其他门派一样,这六堂分别由六个长老主持就罢了,这六堂是分了先后次序的,琴堂为首,茶堂居末,柳寒烟在门中的地位可以说是相当高了。

但那薛无涯却不知是不清楚绿萝坊的规矩还是并不放在眼里,大笑一声,“原来只是个普通弟子,本座还以为是谁呢。那你这位小娘子说话,还不如翠湖的两位管用。”

“这算是在挑拨离间吧?”叶无咎不太喜欢他们这些名门正派,躲在屋顶看热闹倒是津津有味。

柳寒烟气得一张俏脸绯红,却还犹自镇定,“对付区区一个涌波山庄,派琴堂弟子来,都算是瞧得起你!薛无涯,你尽管在此话说八道,但沅陵走失人口的名单,我们已经握在手上了,这堂上十人,你敢不敢一一让我们验明身份?”

“验啊,你们随便验。”薛无涯倒是有恃无恐,“验出来之后呢?带走?”

他这仿佛问了一句废话,等一个个验明正身之后,自然是要好生送还家里的。只是他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却让沈望舒感到有些不安。都不问此行一共来了多少人,便如此笃定带不走,难道这涌波山庄之中还隐藏着什么了不得的战力么?

萧焕等四人也从后院一路行来,落在院中,“薛先生未免对涌波山庄的战力有些太过自信了吧?咱们这么多人潜在后院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护卫报与您知道么?那您是不是也太过自信了些?”

“萧、秋、山!”都没有自报家门,薛无涯便将他给认出来了,姨夫咬牙切齿的模样,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与狂傲,双眼涨红,杀气腾腾地扑了上去,又恶狠狠地劈出一掌,还不忘向羿先生吩咐,“叫人来!无论如何,今天也不能让萧秋山走脱!”

饶是之前就想过这薛无涯是不是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但萧焕也没想到他能一见面就下这么重的手,连忙带着身边几人仰身后撤,却也被薛无涯一掌劈中束发的冠子。那冠子好歹也是一枚玉饰,不至于太过脆弱,却被这一掌一下子给劈得四分五裂,那一头墨缎一样的黑发失了束缚,一下子飞散开去。

“哟,出手够狠的。”叶无咎看得兴致勃勃,“沈兄,不救他了?”

沈望舒立刻瞪了他一眼,怒道:“他用得着我去救?”

萧焕需不需要沈望舒去救倒是说不好,但作为正道武林数得上的青年才俊,萧焕一般也真的用不着谁去救。

即便溯光没在手上,他还有一柄玉箫,除了无锋无刃,倒真能让萧焕当剑来使。真气关注其上,回手一划,与薛无涯的掌风相击,各自退开几步,同时一脚在地上踩出个浅浅的痕迹来。

叶无咎也是见识过萧焕的功夫的,但之前薛无涯动手的时候并不在场,难免就被惊到,“这薛无涯好厉害啊!难怪你那天伤成这样。你们两个加上一个谢璧都斗不过他?”

“不是,那天萧焕……先就伤着了。”沈望舒不好意思说萧焕是因为护着他才伤着了,“但薛无涯也确实不容小觑。若是真的打起来,应该能和你岳父战个平手?”

“你没逗我?”叶无咎惊呆了。巫洪涛可是难得一见的好手,至少叶无咎从前就没见过能与他一较高下的,后来出现个苏闻也就罢了,现在随随便便冒出个薛无涯也这么厉害了吗?

底下还有秋暝在,阮清也是长辈,面对劲敌,当然不会让小辈首当其冲,哪怕不是自己门中的人。

秋暝其实也没有特别喜欢说话,而阮清要比他强势些,二人把剑在手,身法一致地冲上去拦薛无涯,阮清还不忘吩咐:“无瑕,你赶紧带着阿茶走!诸位绿萝的姑娘,能救人便救,若是不能,先保护好自己要紧!”

“师叔放心!”其实谢璧都不需要她叮嘱,薛无涯一动,他跟着萧焕后撤之时就是觑准方向的,直奔丁雪茶身边去了,顺道还把旁边站的一个姑娘给护住了,然后低声问:“师妹你没事吧?佩剑在哪儿?”

丁雪茶站在谢璧身后,总算觉得安心些了,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努了努嘴,委委屈屈地道:“谢师兄,他们给我下了软筋散,佩剑也被收了,没办法帮你啦!”

谢璧舒了口气,“那就好,你没事就好,对敌这样的事情,都该是师兄来做的,你只管照顾好……那把这些姑娘都聚在一起,别让她们伤着了好不好?”

“嗯,师兄放心!”丁雪茶很快展颜一笑,伸手去牵边上几个似乎是吓傻了的盖头都没揭就站在原地不动的新娘,小声地道:“大家都快过来,师兄会保护我们的。”

到底是涌波山庄,薛无涯自己的地方,婚礼发生变故都这么久了,底下人也总该反应过来了,再得了羿先生的召唤,纷纷聚拢了来,一见堂前还站着佩剑的武林中人,便不由分说地围了上去。

这边秋暝和阮清拖住了薛无涯,其余小字辈的弟子也就得了空,纷纷围拢在十个新娘边上,不让涌波山庄的护卫靠近。

“沈兄弟是真不准备帮忙啊?”叶无咎有点纳闷了。虽然现在萧焕没有遇险,可他大老远地跟着萧焕来这儿也就已经纯属多管闲事了,更不差现在这一桩。想了想,他只能问道:“你的伤还好吧?”

“伤无大碍。”沈望舒慢慢皱起眉头,“底下乱作一团,我就是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用,或许还能想想事情。叶兄,巫寨主从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九嶷宫的事。”

没头没脑的,叶无咎愣了一愣,“这个当然没有,我那天和你们一样,也是第一次知道。怎么了?”

沈望舒似有些犹豫,不过叶无咎的身份总比正道的弟子要强些,他也就低声道:“刚刚在江边,萧焕说那个羿先生吹的曲子,是九歌中的一章。”

“对啊我知道啊。”叶无咎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毕竟荆楚之地,有人会吹楚辞也不见得是什么稀奇事吧?”

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学无术,没想到叶无咎比他还要严重,沈望舒无奈地道:“叶兄,你知道九歌是哪几篇吗?”

这位不学无术的“五毒公子”果然摇头如拨浪鼓一般。

“九歌一共有十一篇,除了国殇礼魂,剩下的都是以神明为题的,分别是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

叶无咎只是不熟悉诗文,又不是傻,听他这么一说,也明白过来,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你是说……他是九嶷宫的人?不能吧。”

对啊,应该是不能。毕竟那只是个传说中的门派,沈望舒自己都没亲见过,忽然有一日,钻出两个人自称是九嶷宫的旧人,连你那已经死去的养父也是,沈望舒还是不能置信的。

可若薛无涯真是九嶷宫的人,那就一下子能说得明白了。

薛无涯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都想杀他和萧焕,为了二十多年前的旧怨。他们二人身边能扯在一起的旧人,无非就是沈千峰和岳正亭。先前沈望舒还不明白为什么要刺激岳正亭会拿萧焕开刀,可再加上九嶷宫这一条,线索忽然就明晰了。

岳正亭带人闯入九嶷宫,他该死沈千峰招惹了岳正亭,他可恨。可不管怎么说,沈千峰曾经也是九嶷宫中的一员,是袍泽兄弟,他也不是有意要出卖自己的父亲与同门,但他最后却折在了萧焕手里,也算是不共戴天的血仇了。

“可是……九嶷宫的人不是都死完了吗?”叶无咎仍然不能相信这个过于大胆的猜测。

沈望舒乜他一眼,“谁说死完了,你想想我……师父,还有倚霄宫主沈千峰,不都还活得好好的么?巫寨主说的是,东皇太一战死,湘夫人难产而死,云中君以身殉教,剩下的都是带着信徒四处避难去了,谁说一定就是已经死了?”

叶无咎觉得有道理,忽然又想起了桌上的几个牌位:“不对啊,九人去其三,为什么桌上还摆着六块牌位?难不成他还真的把自己的高堂什么的一起加上去了?”

“别的不敢说,但其中有一块肯定是沈千峰的。”沈望舒扬了扬下巴,“他之前要杀我杀萧秋山,都是奔着旧怨去的,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和沈千峰有关,毕竟当年他也够高调,创了一座令人闻风丧胆的倚霄宫都不曾改变名姓,后来身死也是尽人皆知的事。”

只是还有两人,会是谁呢?

按照巫洪涛的说法,自从大家分散逃逸,彼此之间便断了联系,甚至他和少司命陆灵枢比邻而居这么久、女婿与人家的徒儿成了好友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那这些旧人们应当连湘夫人的离世也不知道才是,为何又会多立这么几个牌位?

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会不会也是当年九嶷宫的人?

“对面梁上的两个,还准备趴到什么时候?”薛无涯端的是凶悍,以一敌二还有余隙骂人,“来都来了,何不现身一见?当缩头乌龟很有意思是吗?”

哎呀,一定是方才讨论得太过忘情,便一下子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