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幻影(1 / 1)

幻影旅团从来都不是会施予慈悲的良善团体,哪怕有过清除嵌合蚁的举动,也仅是出于捍卫地盘的自尊心。

旅团初代成员皆是土生土长的流星街人,根据某些珍贵度极高的情报来看,他们也更迭过内部成员。不过,知晓更多的极少数人明白所谓“初代成员都是流星街人”从本质上就是错误的。

虽然这些人对这一情报根本无所谓,他们的利益盘与旅团没有瓜葛,更不会被那个“意外”的初代成员阻碍。

迄今为止已有不计其数的生命消逝在旅团手上,其中不乏以旅团为目标的职业猎人。

新晋的犯罪猎人铎鹿没有因前人惨败而退缩。

他又一次翻阅手中读了无数次的情报整理虽然仅仅两页纸。情报获取难度太高了,见过旅团的人或许并不知道那是旅团,而明白对方身份的,又少有存活。

手中两页纸是旅团活跃23年来所掌握的一切了,自己已经追寻半年,然而情报几乎没有更新,道阻且长啊。

铎鹿再次打起精神,目光汇聚到纸张上。

这些人目标固定,除了稀奇古老的物件还是稀奇古老的物件,然而那些被抢走的宝贝不久后又几乎全部重新于黑市流通。

简直像自己的侄子,迫不及待把玩新玩具,很快又腻歪了丢到一边。铎鹿想起调皮的小侄子不由得笑了笑,或许改天该回老家看看了。

不过,该如何逮捕这群只为乐趣的强盗呢?

铎鹿轻松一瞬又再次眉头紧锁。23年啊、23年,有些事件年代实在太过久远,想要找到目击者再无可能,而近些年发生的事,连目击者都没有。

他尝试过调查那些购入旅团丢弃的藏品的买家,以及贩卖这些的黑市卖家,结果一无所获。也曾走入流星街,然而,别提让那些住民回答一两个问题了,铎鹿很庆幸没被围攻。

的确,在那样糟糕的环境都可以存活下来的人,必定不会轻易向外来者吐露只字片语。

铎鹿现在所调查的,是旅团事件相关的个人和家族。涉及人群黑白两道都有,苦苦找了一阵,付诸努力几乎全部打水漂,然而有个自称从某某家族“退役”的前干部愿意和他用金钱交换一则情报。

铎鹿死马当活马医拿了积蓄同那人见面

“你是职业猎人,对吧?”

灰白相间的头发不算浓密,整齐后梳,年龄五十岁后半,或者已经六十余岁,一道从颊边蔓延到嘴角的疤似乎在昭彰他的确混过黑道。

铎鹿按捺着不耐烦回答说是,对方玩味笑了笑,点燃香烟。

“1999年,我作为利兹家族随行人员去了友客鑫,参加uherneae举办的拍卖会,既然你是追逐旅团的猎人,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当然。”

铎鹿几乎背得滚瓜烂熟,幻影旅团把那次拍卖会彻底搅黄,并且极罕见地甚至是唯一一次公开场合大开杀戒,黑色世界一片哀嚎。

几近暮年的男人挑眉,又吸了口香烟,没再接着讲。

铎鹿会意,把桌下的黑色旅行袋提起来放到台面,推到他面前。那男人拉开小半截拉链,满意一笑,很干脆地灭掉了才抽一半的烟。

“有头有脸的家族各自掏腰包聘请有本事的人来护航。我啊,当时被安排去了监控室,恰好有一个专业的来看监控,那家伙对着某个画面要求暂停,又反复回放。既然是专业人士,就不大会干多余的事,你说是不是呢?那画面我记下来很久。”

“酒店一楼大厅内,一个年轻黑发男人伴着诺斯特拉家族的大小姐,然后不知为何大小姐晕了过去。那家伙把这几秒片段看了至少五六个来回,然后一脸阴笑着出去了,再然后呢,我们发现了他被人干碎的尸体。”

铎鹿眼睛睁大,思考了一瞬,不确定道:“你是说,这个专业的外聘者发现的人,是旅团成员?”

“是了,”说着,男人又点了支烟,“而且啊,之后整间酒店紧急疏散,除了私有车,当然还有运输伤员的救护车。”

“这其中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铎鹿入了神,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更多。

“只有载着诺斯特拉小姐的那一辆车所开出的队伍毫发无损。”

铎鹿有些吃惊,“你是说,旅团就在酒店外袭击你们么?”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至于让那些只为兴趣而行动的人,大开杀戒?

“那场面啊啧啧,和他们一块儿跑出酒店的话,哪还有命到今天。”

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铎鹿对诺斯特拉家族有所了解,面前男人所提到的大小姐也就是妮翁诺斯特拉早已亡故了。他亮如火炬的眼睛逐渐暗淡。

“如果情报内容只有这些的话,就不值这么多钱。”

男人倒没急眼,淡定吐着烟圈,半奚落半好笑道:“你以为我找上你是一时兴起吗?小朋友。”

“你什么意思?”

气氛倏尔紧张,铎鹿甚至在思考如何带着自己的积蓄走人,有必要的话还可以教训对方一下。

“话里字面上的意思。你的调查功夫流于表面,幻影旅团这样的团体,你不把每一条线索死抠到底是绝不可能有任何突破的。”

铎鹿闭眼深呼吸,沉住气说:“你接着讲吧,不过最好讲出点我不知道的新东西。”

男人“呵呵”笑了几声,挥手招来侍应生,点了两杯淡啤酒。

“我说过,我是利兹家旧部,然而这个家族已经不姓利兹了,难道我自我介绍的话你都没过脑子吗。”

“旅团?”铎鹿脱口而出。

男人点了点头,见面伊始没出现过的阴戾之色一闪而过。

“我服务的那任家主是对夫妻,后来丈夫死了,女儿失踪,妻子接管内部。有一天夫人找回了女儿,日日把那姑娘带在身边,形影不离。三天后,夫人和她的近卫彻底失踪,这个所谓的女儿也找不到半点踪迹。半个月后我去了利兹家的隐秘金库,毕竟那地方是我一手打造的。果不其然,金库几乎都搬空了。”

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铎鹿懊恼自己大意之余更加好奇,“那个假冒的女儿就是幻影旅团成员,对吧?”

“八九不离十了。”

似乎因提起旧事沉浸在回忆中,男人手中烟头燃了大半而不自知。

“那是个漂亮到极点的小姑娘,待在夫人身边时总是一副内向柔弱的模样,谁知道啊,说偏了。帮派更新换代,活着退出的旧部也只有我了。总之我逍遥了这么些年,某一天,路过唱片店时,看到了那个假冒女儿的海报,茉慈天堂,陌生吗?”

侍应生端来啤酒,男人讲得唇口干燥,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铎鹿对这名字并不陌生,他母亲的唱片盒里放满了这名消失已久的女歌星的唱片。新情报居然就和记忆里的事物相关,铎鹿不免感概,也喝了口啤酒。

“当然仅凭直觉就说这是能换大笔金钱的情报也过分了点,”男人不急不躁地说着,“大明星各种活动也是从来不少的。我在南方岛屿度假时远远看到了她,当时她身边,就是那个出现在诺斯特拉小姐身旁的男人。”

男人捏了捏耳垂,“一模一样的圆珠样耳钉,款式太过特别。好了,有了曝光率这么高的目标,找起来很简单吧,反正那唱片公司也没跑路,不过呢”

他使坏般拉长了音调,眼中闪烁捉弄与幸灾乐祸的光彩。

“找上门的倒霉蛋,全都死了,无一例外。”

男人喝光最后一点儿啤酒,起身吩咐侍应生结账,临走前戏谑说:“我埋单,并且衷心祝愿你成为第一个活着回来的人。”

直到男人提着装满钱的旅行袋走掉老远,铎鹿才从爆炸性思绪里回神,片刻后也匆匆离开酒吧。

与那男人见面的记忆就到这里。

铎鹿在见面后的三天用尽办法查唱片公司,然而也是时日过去太久,见过茉慈天堂并且有过接触的员工大多离职了,即便找到了也没有得到有用资讯。

至于唱片公司老板罗斯普索达以及经纪人婕德,就算翻遍猎人网站也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他亦查过在网站上发过寻人消息的猎人近况。

理所当然,大多都是已经死去的猎人了。

采访过茉慈天堂多次的某名女主持前年已经病逝,再加之近乎百分百的死亡率

或者先拜访一下诺斯特拉家也未尝不可,虽然妮翁十数年前就已死亡了。

他翻开资料夹,妮翁在友客鑫拍卖行事件过去后几年与男友私奔,不幸死于意外,痛失爱女的诺斯特拉家主也渐渐退居幕后,不过,后继高位的似乎另有其人。

铎鹿望了眼窗外已露微光的天边,又是一个通宵,他关掉台灯,直接躺倒在床上。

先回家一趟吧,不知道母亲现在是否依旧喜欢茉慈天堂的歌,而且,如果自己有个万一还是先回家一趟。铎鹿困倦而沉重的眼皮终于闭上,进入梦乡。

同一天的傍晚铎鹿简略收拾了几套衣服,出门去商场买了些礼物,然后才踏上回家的飞艇。一路都心事重重望着圆窗外白花花的云朵。

到家后吃上母亲的煎蛋饼,铎鹿十分勤快地把碗盘洗了。

“妈,索达唱片还出过像茉慈天堂那样的歌手吗?”

母亲刚脱下围裙,十多年来儿子对她的爱好仅保持尊重,却从未像现在这样主动问起过。

“这个吗在她之前倒是也有一位哦,索达唱片在他们之前原本是不经营歌手的呢,不过塞林出现得比她早,隐退也更早。”

铎鹿擦干净水渍,想到确实是有个叫塞林的男歌手,而且他和茉慈几乎都是一起活动。那家伙倒是更像旅团那边的人。

他没有留下过夜,临走时把礼物留下,重重拥抱了母亲。这让他的妈妈有点儿放心不下,絮絮说了好些话才终于放他离开。

铎鹿脚步又急又快,头也不回地于母亲的目光中消失。

绝对要活着回来。

他想,无论如何都必须活下来。

家乡就在友客鑫边陲,坐短途客车进入繁华市内,再转出租车去到富人别墅区。旅团成员接近妮翁绝非无意,而诺斯特拉内部剧变或许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他按下门铃,对讲机沙沙两声。

“谁?”

“职业猎人,当然不是来找茬的,能行个方便吗?”

对讲机那头的女人不轻不重哼笑了声,过了小会儿仍未有回应。铎鹿觉得或许人家不会放自己进去了。

“进来吧。”

门锁啪嗒,气派铁门打开刚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铎鹿松了口气。

他来过这里,但那一回毫无所获,连见自己的家伙也不过是小喽啰,一副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不知道,更不乐意给他透露知情者的态度。

简而言之,就是碰了铁板。

接待自己的是个长裙的棕发女人,相貌妖冶,她压根没有和铎鹿寒暄的意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噙着笑,便转身领着他上楼去东边某个房间。

宽敞得不像话的大书房。

“,人带到了。”女人的脸向着里面,手上却对铎鹿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嗯。”

女人退身离开,极有风度地无声关门,铎鹿却无暇欣赏装潢优雅的书房。?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有年纪的,一眼朝露台小桌那望去,果然。

暖金色半长发在脑后扎起马尾,比天空更要纯粹的蓝眼透着疏离,面容俊逸,至多35岁,或者32岁都不到吧。黑色西装虽合身但也似随意搭配的,不甚讲究,可面对他时,铎鹿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过来坐。”

没什么多余动作和话语,更不需要刻意彰显身份,这个金发的男人毫无疑问是老大。

铎鹿慢半拍地应了声,内心又是一喜,至少这次对方愿意见自己了,也许是打算说点什么了吧。

“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金发的声音和面色一样平和,只是铎鹿知道,和这类人打交道,和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撕掉了。

“我得到一些消息,推测诺斯特拉家族1999年前后内部权力更迭和幻影旅团有关,如果可以的话,哪怕得到蛛丝马迹也不胜感激。”

“这样啊。”

金发男人无可无不可地随意敷衍一句,琢磨不出他到底打不打算开口。

“请问,”铎鹿不想再被动,“您就是妮翁父亲之后的继位家主,对吗?”

“没错。”

对方答得干脆利落,却也完全不提问题之外的话。铎鹿只得硬着头皮又说:“那年站在妮翁身边,后妮翁意外晕倒时的那个男人,的确是幻影旅团成员吧?您和他有过接触吗?”

金发男人轻而浅地笑了笑。这笑容出现在这样的脸上的确赏心悦目,但铎鹿头皮发麻。

“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吧,不必一步步试探了。”

“噢,”铎鹿实在不擅长和这类人说话,局促一阵后找准了路线,“烦请告知我,您所知道的所有旅团相关信息。”

金发男人抽了张便签,刷刷写下两行字。

“想要狩猎怪物,自己首先就要变成怪物。直接去他们会去的地方,抢夺他们会抢夺的东西,比追寻他们的脚步更有效。”

铎鹿眉峰一皱,接过那张便条。第一行写的时间,第二行写的地点。

“1999年,我通过千耳社应聘成为诺斯特拉家小姐的保镖,也得益于这层关系,直接参与到了当年的地下拍卖会,因此和旅团有过交手。”

金发男人利落盖上笔盖,把上好金笔如杂物般搁置一旁。

“直接杀死一人,间接杀死一人,本想借黑道东风继续逐一狩猎,但后来放弃了。”

金发男人的语气依旧淡如白水,仿佛在陈述别人的事。他从口袋里拿了张东西放在桌面上。

“如你所见,我也是职业猎人。”

铎鹿自然认得那是张二星猎人卡片,本以为对方说的话信息量已经足够大了,结果

“幻影旅团那样的也折了两人在您手上。”

眼里的艳羡和惊奇藏不住,铎鹿克制着自己深呼吸,面前的人是在少年时就狩猎旅团了吧,居然可以做到那种地步!

对方仍是一副平静清冷之色,丝毫不显得意,一如刚会面时。

“不过是趁着她不在罢了。”

她?铎鹿短暂疑问,然后立刻反应道:“茉慈天堂?”

诺斯特拉的金发家主终于不再举目无视,然而他脸色微变,大概是在懊恼说漏嘴了?这让铎鹿也不由紧张起来。

沉默片刻后,对方别过脸,似乎在看天边又似乎只是为了给视线找个新的聚焦物。

“你想要的和我能提供的已经差不多了,后续不会再有任何形式帮助。”

不需言明,对方送客的意味已经清楚,铎鹿收好纸条,想了想,还是正经道:“谢谢前辈。”

金发的家主略一点头,依旧眺望远方,已不打算再说话了。铎鹿口袋里的手攥紧纸条,深深看了眼他的背影,转头离开。

就收获而言,已经丰富到脑袋发晕,铎鹿随便找了家旅店下榻,三下五除二剥掉衣服,站在花洒下用凉水给脑袋降温,再一遍遍回想那个金发男人所说的话。

利兹旧部和诺斯特拉家主的说辞皆可证明女歌星茉慈天堂与旅团关系匪浅,且极有可能就是旅团成员。而诺斯特拉家主言辞之间所表露的,那女歌星绝不是易与之辈。

擦着脑袋上的水珠,铎鹿回到小桌前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纸条,都已经被手汗洇坏部分字迹了。但时间和地点已经刻印在脑海里。

真的要去吗?见面说话倒是无妨,可要混作一团的话铎鹿把纸条揉作一团投进垃圾篓,沉默地看着天花板。

要狩猎怪物,首先自己就要成为怪物。

那金发男人说得对,铎鹿烦躁地闭上眼,自己还是太嫩了,虽然决定要在职业生涯写下最具份量的第一笔,但比之那人十一年前,自己可说漏洞百出。

可都杀了旅团两人,形势大好,为何就放弃了?

铎鹿忽然想到这个先前被自己忽略的问题,但甩了甩头抛到一边,毕竟,那应该是非常私人的私事了。

也该到抛弃幼稚的时候了。

女歌星最后一次上新闻也过去好些年,传闻是和结婚对象遭遇飞艇抢劫。铎鹿打开电脑啪啪啪敲击键盘,很容易就查到了茉慈天堂的各类照片。

的确和记忆中一样,美得不得了,铎鹿最初从母亲处了解到她的偶像时,曾怀疑过这是后天医学改造过的。他随意点开了某个采访视频,稍微坐正了些,仔细观看。

然而看了没几分钟脑袋里越来越乱,要把这女人和幻影旅团联系起来可太难了,还是说她的演技已经出神入化?

奇怪的是,在找关于茉慈与某神秘男子出现在医院的新闻时,无论如何都翻不到照片,哪怕猎人网站里也是一无所获。但总会留下目击者吧?该不会

铎鹿再次看向视频中浅笑的茉慈,希望这次能找到活的目击者。拍卖会在7天后,时间尚且充足。

又是一阵奔波,铎鹿匆匆来到那家医院,找导诊台的漂亮护士攀谈。本就相貌端正的他所探之事也寻常,护士笑着说可以帮他问问护士长,于是等待片刻,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伴在茉慈身边的是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金发男人,大概28岁上下,茉慈醒来后他便带着人走了。

护士还善意地暗示他不必对偶像隐婚感到伤心,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挂着尴尬笑容离开后,铎鹿知道想要从茉慈这里挖出点什么或者找到她,恐怕就得实践那条死亡率百分百的路子去找索达唱片公司老板。

还是老老实实去拍卖会比较好,毕竟,从现有情报来看,茉慈的危险程度高于旅团其他人。

可是无论从何种角度切入都有死亡可能性。

铎鹿在手记写下今日所得,再加了个批示:排除此人是诺斯特拉家主的可能,外表特征及年龄不符,待查。

坐车去飞艇起落场,购票、过检后铎鹿闭目养神,贴身口袋里的手机叮铃铃了下,有简讯。

特别附赠,毕竟你是第一个老老实实给足全额还不和我搞事情的小家伙。

文字下方附有图片,不用特意说明都知道这是从监控画面截取的,镜头位于画面内几人的左上方,可以看到一名白裙姑娘,和她身边那个黑西装男人。

妮翁诺斯特拉和幻影旅团成员!

铎鹿进一步放大图片,然而男人的面容看不大清楚,只知道是黑色短发,皮肤偏白。这帧画面只能看到男人的唇与颌角,以及耳垂上偏蓝的碧色饰品。

旧资料里的肖像没有其中一人和监控画面里的相符。但只要去找懂行的人出手,想知道这男人大致长相就不成问题了。

“太好了!”

情不自禁赞叹后又为自己孩子气的行为感到好笑,幸亏路人都在埋头看杂志或小憩,没有注意到他。铎鹿摇了摇头,深呼吸冷静下来,提起背包步入登机口。

回到友客鑫的旅店房间内,铎鹿丢下背包准备洗个澡休息一会儿,却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播放茉慈天堂唱过的曲目。

从前只觉得好听,虽然他并不十分热爱音乐,然而今时今日聆听悦耳女声时,享受之于又感到丝丝战栗。

我一定要把这其中所有查得清清楚楚,然后亲手送他们上刑台。

铎鹿关掉播放器,躺到床上蒙头大睡。一直睡到下午四点才醒来,粗略一算还有两天个人活动时间,于是洗浴穿戴整齐后出了门,叫车去公墓。

父亲在自己八岁时遇害身亡。

他从未怨恨受到父亲以生命为代价去救助的姑娘,他所憎恶的,是身为世界之都的友客鑫竟然连逮捕这样劫匪的能力都没有。

十二年来没有任何讯息,从近乎每周都要去治安局打听情况到放弃也不过花了一年时间。

他们做不到,那就自己来。

“哎,这位客人,你没事吧?”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铎鹿一眼,语气颇显担忧。

“怎么了?”

“表情突然变得很可怕啊。”司机缓解尴尬地笑了下。

铎鹿吐出一口气,“想到了不美妙的事,抱歉。”

“哎”司机当然记得这位年轻客人要去的地方是公墓,识趣地不多问,“您要在哪个门下车?”

“北门。”

司机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很快到达目的地。铎鹿结清车费,在门口商店买了两束白花。

根据挖掘的茉慈资料来看,她的经纪人并非一直都是婕德,最早是一位男性担任此职,而那位经纪人兼作曲家已经去世15年了。

铎鹿寻到了逝者的墓碑。

所罗门菲斯1959至1995。

墓碑被人用心打理过,供奉盒里放着娇嫩新鲜的花束。大约是亲友来过吧。

铎鹿蹲下来把买来的花放进去,眼中不再是探寻一切的热切,低声说:“十分抱歉,打扰了。”

花购买了两束,另一束在几分钟后放到了父亲的墓碑前。铎鹿没有从来时的北门离开,而是去了南门外小教堂。

曾给予他们一家很多照顾的老牧师依旧在此任职,铎鹿同他打招呼,聊了会儿家里近况后便坐在教堂长椅上无声祈祷。

斜阳穿过彩色花窗,将神像映得迷离,不知寄望于从未确认真伪之物是否真的有效?

“好久不见。”

一道温和女声没让铎鹿继续沉浸在思维海洋里,他下意识望过去,那是个枣红色头发,面容娇美的女性,约莫35岁,穿着简洁但很有品位。

铎鹿基于职业习惯近乎本能地分析着,虽然这名女性说话对象不是自己。

“别来无恙。”

回应寒暄的男人比女人要年轻些,然而铎鹿一时间无法从男人的面容判断年龄。但也不能总盯着陌生人看,铎鹿暗自纳罕着转回脑袋,耳朵却竖了起来。

“她来参加婚礼了,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友客鑫吗?”女人边说话边落座,声音亲切但又保持了一定距离。

“也有这个原因,不过,我缺席对他来说比较好。”

铎鹿从男子淡然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婚礼、被人推测他想见的她、以及另一个他。应当是很复杂的关系吧,只是这两个人都很平静的样子。

“看来,又会热闹一阵了。”女人苦笑着说。

男人不置可否,轻笑着讲:“还没祝你新婚愉快。”

“谢谢,那么,我失陪了。”

“嗯。”

女人带着浅淡宜人的香水味远去,铎鹿也懒得再猜测,左右不过是和他无关的事,或许自己那逢人就分析的坏毛病得改改了。

老牧师走了过来,铎鹿以为他要和自己说什么,却见牧师朝他身后的人慈蔼一笑。

“先生,您托付的礼物已经确实转交给那位小姐了。”

“有劳。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周前。”

“谢谢。”

老牧师笑着点点头,看向铎鹿:“后院的篱笆坏了几块木板,我的手已经拿不稳锤子了,可以麻烦你吗?”

“怎么会麻烦,”铎鹿起身,“我这就去看看。”

成为职业猎人前曾来过这里无数次,老牧师总能给他心灵上的安慰。

后院篱笆确修起来并不麻烦。说起来,自己是两年半以前通过考核成为职业猎人的,许久不来这里,后院多了好些叫不出名字的品类。

叮叮咣咣一阵后篱笆就补好了,老牧师亲自带着铎鹿去内间洗手擦脸,又给他倒了杯花草茶。

朴实白瓷杯内的茶香舒心,铎鹿瞧见用来泡茶的花就是方才在后院见过新品种,他喝了口,顺滑中带了轻微的苦,味道很不错。

“这是什么花呀?”

“不知道呢,那位小姐送了袋种子给我,说哪怕用来泡茶都没问题,于是就种下了。”

“那位小姐?”

“嗯,每年都会来祭奠友人的一位小姐,刚好就是刚才那位先生托付送礼的对象。”

“这样啊。”

铎鹿挠了下头,克制自己不因为知晓新事件而去分析这群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回到大堂时,那个年轻黑发男人已经走了,铎鹿也离开返回旅店。

或许是白天睡太多,夜里有些辗转难眠,约莫凌晨两点时铎鹿干脆起床,把计划提前。经过一番枯燥无味的路程后果真在废旧城区找到了千耳社,这里专为特别的雇主介绍特别的人。

他打算复刻当年诺斯特拉家主的路线,毕竟uherneae的拍卖会入场费,他压根拿不出来。

破房间里摆了张桌子,一个男人坐在那,将睡未睡的模样,见铎鹿进门便伸手比出一根手指。

“这是几?”

铎鹿皱眉,用了凝去看。

“4。”

男人收回手,不耐的模样似乎是做这种事无数次了。

“想找什么活?短期还是长期的?”

“都可以,只要是和uherneae拍卖会相关,如果这次举办方缺人手那就更好了。”

这话让男子怪笑了声,铎鹿搞不清他什么意思。

“小伙子,干这活的可都是短命鬼,你啊”他极不礼貌地上下扫视铎鹿,“想好了?”

“我还以为你这只负责介绍工作。”

铎鹿也不耐烦起来,他只想快些执行计划。

“,他们的确还缺人,运气好的话,你还能赶上。”

对方敲了敲键盘,而后把电脑转向铎鹿这边,记下地址和联系电话后铎鹿便离开了。

从旧城区闲逛到繁茂夜市,再熬到天明,铎鹿去了应招地点。

经过一番低质量又简陋的选拔后他得到了这份工作。工作人员给每个应征而来的人发了套西装,奇怪的是,也给每个人倒了杯水。

急需人,并且是没什么挑选的招入,加之千耳社的那句“短命”,铎鹿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喝下去。”发衣倒水的人语气十分冷漠。

铎鹿瞬间明白这水有蹊跷,并未抬手拿杯。

“不喝就从这里出去。”

“喝了会怎么样?”铎鹿瞥了眼周边,有的十分爽快地饮尽,有人十分不屑地离开。

“不做多余的事就不会怎么样。”

对面已经不耐烦了,作势要把制服收回。铎鹿出手按住,极快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现在没问题了吧?”

“哼。”

莫名其妙的选拔和诡异至极的入职结束后,铎鹿去卫生间换上制服,但并未立刻离开隔间。他伸出两指探进嘴里,没几秒便捻出一袋东西,似乎就是方才有问题的水。想也没想就把这玩意儿丢进马桶,按下冲水后方才离开。

所谓仓管看守也不过是看门的,不合身的西装大了半号,他和同被安排在此的人彼此对了眼神,谁也没张口说话,也没必要说什么。

只要在这站到拍卖会结束,就可以拿着丰厚工资走人,至少并不是每个人都冲着别的目的而来。

前提是工作结束时还活着。

铎鹿目不斜视地笔直站在金库门旁,猜测为何做这工作的人短命。幻影旅团也没饥渴到每次uherneae办拍卖会就来抢劫啊。

由于岗位原因,除了上厕所都必须呆在这,所以工作餐是别人推着餐车送来的。这次和送餐员一起来到地下负3层的是个小领导模样的家伙。

40岁上下,面容干瘦,几乎就是一张皮蒙在骨头上,双眼透着股难以言明的戾气,他把守在金库门前的6人挨个看了遍,随后目光又重新返回到铎鹿身上。

就平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了简讯,时间还没过去一分钟,不久前给铎鹿发放制服的那人来到这里,端着恭谨笑容的脸有点发白。

怎么回事?铎鹿还没来得及往下想,脚边就洒了一滩血,有些甚至落到了鞋背上。

另外五个人以及送餐员波澜不惊,连眼睛都没往地上骨碌打转的脑袋看。铎鹿呼吸几不可见地停滞一瞬,然后也像其他人一般冷漠领餐。

“继续装模作样,这顿饭就是你的上路饭。”

干瘪粗糙的音调冷不丁传到铎鹿耳里,他明白方才回看他的那一眼怕是知道了什么,于是放下餐盘。

“没想到贵方考核严厉到这个程度。”

“不然怎么和一般货色拉开差距,”干瘦男人随意拉开椅子坐了下去,“给你条活路,说吧,来这到底想干什么?”

铎鹿面无表情地腹诽信他的话怕不是见鬼,但翻脸必要性并不高。

“你不想有意外,我想抓住企图制造意外的某些人。”

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那男人笑得双肩一颤一颤,然而眼神还是同之前一样没有半分笑意。

“那真是多谢你好心。开金库。”

正在吃饭的某一个看守打开了金库重重大门,男人起身走进去,半分钟后出来时手上拿了条略显陈旧的华贵项圈。

他朝铎鹿招了招手,“来,你过来。”

于是,在拍卖会正式开始的当天,铎鹿从金库守备转职成为拍卖品展架,那个干瘦阴森的中年男人达伍德还算给他留了最后一丝遮羞布,他给铎鹿戴了个舞会面具。

最令人不适的,还是三五个兔女郎捧着奇怪化妆品在他身上涂涂画画。铎鹿尽数忍耐,毕竟离目标的目标越近,越容易达成目的这下可几乎全在他身上了,接下来,想要活命怕是有点难啊。

五湖四海的黑帮或与之相关的人士陆续入座,时间一到,兔女郎们簇拥着男主持闪亮登场,然后么,然后就是被打扮成花哨部落战士模样的铎鹿出现在台上。

被陌生人用估价的眼光扫遍全身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这些家伙看的其实是穿戴在他身上的东西。

达伍德明确说过,死生全凭本事。

感觉自己被人玩弄了。

铎鹿面具下的脸已经皱成一团,希望旅团赶紧出现的心更加热切了,然而这该死的面具眼睛部分并未留有可视物的半透明或镂空部分。

项链、戒指、臂钏、手上拿的古制长矛,甚至腰带逐一拍出,他觉得身上越来越轻,目前就剩下压轴了。

“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的女歌星茉慈天堂,她留给世人的想念真是少之又少啊,不过”

男主持拉长尾音。

“这缕头发是她御用理发师亲手剪下保存至今的唯一真品!今日拍下的买主尽可用它们培育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茉慈天堂,起拍价5千万戒尼!”

这次拍卖会是诺斯特拉家主有意推荐而来,并且还有茉慈相关商品。铎鹿的双拳不由握紧,八九不离十了。

叫价声此起彼伏,人体培育近几年才新兴,乃是全世界明令禁止的领域,然而这是世界之内更为黑暗的地带,常理无法拘束。

“3亿4千万。”

磁性冷漠的声音引起铎鹿注意,他听过这声音,而且还是近距离。诺斯特拉家主也来了,难道他也和自己有一样的打算?

不,他说过已经不再追逐旅团了。

“4亿。”

另一道略显浑浊的声音竞价,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铎鹿暗讽,一个女人的头发至于吗?

“4亿5千万。”

金发家主的语气含了丝厌倦,主持人见另一位没有继续竞价,便开始确认,然而此时对方再次报价5亿。这回那个冷漠的金发男人没再作声,于是别在铎鹿头冠上的银发有了买主,而且似乎是个肥胖的油腻男。

拍卖会告一段落了,旅团仍是没有出现,而且铎鹿对于那金发男在意茉慈头发的举动感到疑惑,又很诡异地推测,或许他给自己推荐来这里蹲守旅团,也是为这缕头发的缘故。

“这挂东西的肉架子,我要了。”

什么情况??

“抱歉,这位夫人,他是非卖品。”男主持极为熟练地赔笑。这会子,会场里的人已经陆续走得差不多了。

“你让达伍德过来。”

听声音像是中年妇人,铎鹿寻思反正无所谓了,他摘了脸上的舞会面具,目之所见除了点名要自己的贵妇,诺斯特拉家主也不未离开,正坐在前排贵宾席,无甚情绪地看着自己。

直觉告诉铎鹿,对方在等待。

男主持别无他法,只得含着尴尬又极尽讨好的笑靠近舞台边缘的达伍德。干瘦男人也难得带了点客套笑意,和妇人对话几句,随后用怜悯的眼神扫了下铎鹿。

“需要包装下么?夫人。”

“不必,就这样送到我房里。”

对于莫名其妙被卖,而且是卖给特殊嗜好的黑道贵妇,铎鹿毫无自觉,他摸了下头顶羽冠,指尖传来柔软细腻的触感,抬眼再次和诺斯特拉家主眼神交汇。只一瞬便拿定了主意。

达伍德、中年贵妇、男主持都忙着各自的事无瑕关心铎鹿。他的手放下时,那缕别在羽冠中央的银色发丝已凭空消失,没有和任何人对话的诺斯特拉家主一直都在看着他,自然是注意到了,嘴角勾了勾,随后离席。

待到男主持要来取走那缕头发时,立刻傻了眼,哆嗦着打断达伍德和那贵妇对话,再哆嗦着把“头发不见了”说给他听。

然而男主持并没有血溅当场,达伍德连正眼都没看他,手一挥便让他屁滚尿流地走了。

“小子,”达伍德摸出烟,点燃,“知道我为什么没让你补喝那杯水吗?”

“没兴趣知道。”

“挺有骨气啊,”达伍德完全没生气,“那就文邹邹一点,狡兔死、走狗烹,听过没?”

什么意思?铎鹿没弄明白和现状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达伍德不轻不重打了个响指,颇头疼地抱怨:“回头还得给玛丽安娜夫人道歉啊。”

剧痛难以言喻地爆炸开,铎鹿面色煞白,右手自肩膀起消失,血液贪婪涌向地面,也弄花了身上奇奇怪怪的部落妆纹。

“可别这么看着我,难道你以为我们之间还有诚信交易?”达伍德右手拇指和中指再次做出打响指之势。

铎鹿扯掉上衣捂住右臂断口,毫无疑问,就算没喝那杯水也还是被暗算了。

“你以为酷拉皮卡会帮你?哎哟哟,别告诉我你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就听话来我这干活。”

响指再要打响时铎鹿攻了上去,被当成人肉展架、又要被卖给贵妇作玩物,既没有蹲守到旅团还被炸断了惯用手。期待落空变成怒气,苦痛再给鲁莽之勇添了把火,铎鹿懒得再思考酷拉皮卡离开前的那一笑到底是何种意义。

他可是要活着回去的!

“你以为。”

一拳挥空,拳便化作手刀,竭尽全力阻止达伍德打响指。

“我死了,那缕头发就能回来吗。”

达伍德对这威胁毫无感触,甚至笑了起来,“我给了你圆梦的机会,是你自己运气不好罢了,臭小子,说说看,还要炸几个地方你才能老老实实把头发交出来呢?最后的左手,还是双腿?”

虽说收紧了肌肉并且用布料捆绑伤口,失血带来的困倦感却丝毫没有减轻,铎鹿冷凝着脸不露半分怯懦。自己还是大意了,太年轻、太大意了。

对方游刃有余地回避,再调戏一般做出打响指的模样,不过是一遍遍消耗着自己体力,这根本算不上厮杀。

本以为终于到了和幻影旅团正面对决的那一天,结果,却是被这种阴恻恻的老家伙给算计了。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金发男人不过把自己当炮灰了吗?还是说,就不应该来应召入职呢

达伍德瞧着差不多便踹翻了他,穿着皮鞋的脚踩在他断臂口子上,一点点往下用力。

“说吧,酷拉皮卡派你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硬底皮鞋毫不留情地践踏着,铎鹿煞白的脸忽然凝出笑意,双眼不甚清明,一串串低笑溢出喉咙。

无言嘲讽让达伍德变了脸色,他松了脚。

“总有一天”

咳嗽着喘气,话已经说不利索,铎鹿看不大清对方的脸,干脆望向头顶舞台灯,明晃晃得刺眼。

“幻影旅团、你还有背着血债的杂碎,都要去黄泉路上陪我。”

“哼,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达伍德要打响指了吧,这次他要炸掉的哪里?铎鹿已经分辨不清了,反正死期将近,无所谓了吧啊

好想活下去,回家见见妈妈,还有好多想去做的事。

铎鹿眨着沉重眼皮,无聊猜想到底是自己哪被炸了,然而浑身没再添新痛处。站在自己脑袋边上的那家伙忽然没了,整个人都不见了。

所以,自己是死了吧?只有灵魂还弥留在此。

又不知过去多久,脸上酥酥麻麻的一阵痒,铎鹿下意识抬手挠,再下一秒,惊得腾坐起来。

右手?!右手长回来了?喂喂喂,这么快就到天堂了吗?

“现在无法解开你的念,麻烦把头发还给我。”

清润的声音近在咫尺,泉水一样舒缓动听,铎鹿如遭雷劈,僵着脖子转头。

名为茉慈天堂的女人仍旧是母亲收藏海报里的模样,美丽不可方物的面容又是一笑。

铎鹿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人不惜重金只为买她一缕头发了。

“还有哪里痛吗?”

“没有,”铎鹿撇开目光,看了看完好如初的右手,解除了自己的念,把头发递给她,“拿去吧。”

余光瞥见不远处达伍德残缺不全的尸体其实他的脸都被不明物啃噬大半,仅从衣服和皮鞋确认身份罢了。

然而达伍德又站了起来,铎鹿惊骇地看着残缺不全的人体没事般站了起来,没死?

是这女人干的?他这才开始留心周边,七八条形状诡异的大鱼肆意游弋,接近达伍德时猛然加速,张开大口,那家伙本就残缺的身体更不堪入目了。

只能说,这群奇形怪状的鱼没有攻击自己实乃万幸。

“多谢。”

茉慈的手握了又松,根根分明的断发化作齑粉飘散。铎鹿骇然又疑惑地看向她,又看到她直接飘到了会场另一头。

没错,就是飘,那女人双足不沾地飘去了另一边。细细望去,再用上凝,铎鹿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女鬼,这里也不是天堂。

“喂、你。”

纯粹由念凝聚而成的人形转头看向铎鹿。

他不自然地摸了下后脑勺,“你和幻影旅团关系匪浅吧,他们到底在哪里?”

念人儿的本体不知在何方,但铎鹿顾不上这么多了。端丽的人仍含着笑,说道:“就在这里啊。”

铎鹿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人站在茉慈身旁的那男人,就是前几天教堂见过的。

哪有这么巧的?

那男人换了副打扮,气质更是与那日天差地别,黑发一丝不苟往后梳,比发色更浓郁的双眼看向铎鹿时没有丝毫波动。

与诺斯特拉家主酷拉皮卡的眼神不同,酷拉皮卡不过视若无睹,这人是对他人死生全然无谓。这回铎鹿不仅头皮发麻,脊背寒毛都竖了起来。

但是稍一回神就产生了看到茉慈时同样的疑惑,这男人也不像有年纪的样子啊。思及此,又有些恼火,达伍德或许是被这男人杀死的吧,而自己连达伍德都无法对抗,更何况他?

“让念鱼消散吧,这人还这么年轻,对你们也没什么妨碍。”

念之人形恍若有实体般,把手搭在男人持书的右手,出言挽留铎鹿一命。

“嗯,”那人手中的书消失了,他不再看铎鹿,“婚礼怎么样?”

说起这个,念人的笑容更明媚些,“没有大办,但是大家都来了。”

婚礼、婚礼枣红头发女人的婚礼吧,铎鹿想到了这个,然而浑身僵硬,不知该动手还是就此离去。

“揍敌客家的那位听说也终于要结婚了,已经把请柬交给你了吧?”

梳背头的男人望着茉慈时,眼里才终于有了几分人气。

“嗯,奇犽给我递了请柬。”

“他们都过得不错,你呢,不关心一下我么。”

突如其来的诡异现场让铎鹿更呆滞了,有那么一瞬他简直想出言打断。

“只要你想,我就在你身边。”分明是缠绵的话,茉慈却说得怅然。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还是放不下?”

“你不也是。”短暂沉默后茉慈再次开口:“别体持续时间到极限了。”

“嗯。”

纤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乃至消失,那男人安静看着她消失的空位不言不语,也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虽然没戴耳部饰品,但从这角度看过去,那男人就是监控画面及利兹旧部所提到的男人吧。自己居然才注意到这点,真的是

男人仿佛察觉到了视线,转头看向铎鹿,还是同之前一样,看死物的淡漠神色。

铎鹿心跳如雷,这人他无论如何都打不过,怕是连跑都跑不掉。可还能怎么办啊?人都在这里了。

“死在你手里,也算死而无憾了。”他半是丧气半是坦然地如此说到。

看着那张视死如归的年轻面庞,库洛洛变了副态度。和那个酷拉皮卡有些相似,疏离又温和的态度,叫人分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真面目。

哎没错了,现在和他与枣红头发女人对话时的态度一模一样。

“我为何要杀你?”

铎鹿情不自禁地自问,是啊,他杀了自己有什么益处吗?

“走了,自由活动。”库洛洛无心等待对方回答,转身离去。

偌大会场的角落出现几道影子,铎鹿尚未看清他们的面容,那些家伙就已跟上男人的脚步走掉了。

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铎鹿连周边有伺机待发的人都不知,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已经见到了茉慈天堂,虽然不是本体,幻影旅团也见到了,那个背头年轻男人应该是旅团团长。此行种种不算全然无获。

剩下的事也不难推断,茉慈天堂不愿让人拿到自己的头发,旅团团长同她关系颇深,此次和她目的一致。而铎鹿只是打了场酱油,莫名其妙丢了胳膊,再莫名其妙长了回来,这点也好说。

酷拉皮卡所言“不过是趁她不在”,大约就可确定这般恢复能力来自茉慈了。

转眼过去一周,正是春季好时光,一身常服的铎鹿出现在诺斯特拉宅邸前,按响门铃。接待的仍是那个身材妖娆的女人,她这次没说什么,直接把人带去了书房。

铎鹿坐在露台等待,花架上不知名花瓣被风卷起,落在肩上,他欲伸手拂去,仔细一看却发现这浅紫色娇嫩花瓣,与老牧师给自己泡茶所用是一样的。

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啊,铎鹿无奈。

“还来做什么?”

酷拉皮卡并未就让客人等待而客气,他脱掉外套随意搭在一旁,坐下来平视铎鹿。

没错了,就是这种眼神,看似礼貌温和实则无限疏离的眼神,和旅团那家伙如出一辙。铎鹿为他们的零星共性感到好笑,不过还是礼貌回答:“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要请教您。”

“不是已经见过旅团了?”

对方好整以暇的态度让铎鹿汗颜,但事实的确如此。年轻的猎人叹气后绽开笑容。

“总之,谢谢你!”

酷拉皮卡随之浅笑,俊朗五官蒙了层恬淡日光,生分疏离减去大半。虽温和面具有所相同,但眼前的人和旅团团长相比,笑意与温和更真实、不叫人胆颤。

“不如回去再锻炼实力。”

冷不丁被人揭开痛处,铎鹿热情真挚的笑脸一顿,然后垮掉。

“或者就此放弃,”酷拉皮卡起身,“你还年轻。”

铎鹿恍然想起那女人为自己求情时说的话,叹道:“但我不打算放弃。”

“放弃和坚持都需要勇气,自己想明白了就好。”

临别时,铎鹿回身看向门口的酷拉皮卡,有些奇怪道:“虽然说出来很冒失,但您肩膀上的念气小鸟,少了一只。”

上次见面时他就注意到了,酷拉皮卡的肩膀上有两团小鸟状的念。

今天见面,两只鸟就剩下一只了。

“这个啊,”酷拉皮卡云淡风轻地看了眼自己的肩,“本来是以防万一,没想还真用上了。”

“嗯?”

“你还年轻,也妨碍不了旅团什么。”

“哎???”

酷拉皮卡却不打算给他解惑了,轻轻一推便把怔愣着的年轻人推出门外,然后合上门扉。

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各种意想不到的关系。既得不到答案,铎鹿也知情识趣地离开了。

知晓了各种瞠目结舌的新情报,也确实活了下来,铎鹿抬头望了眼晴空,神经不再紧绷,深深吸了口盈满草木花香的空气。

回家和妈妈呆一阵吧,然后,再次出发。

最近天气过于凉快,注意保暖

本打算也给番外分篇章,但我觉得还是一次性写完了整个放出来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