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安和尤达安，琼莫罗与库洛洛鲁西鲁，克拉娜和莫罗们，莫罗们和库洛洛，男女、儿童和莫罗以及对他们施暴的人。再远一些，酷拉皮卡和幻影旅团，以及茉慈自身对于库洛洛，及被她背离过的幻影旅团。

仇恨憎恶之中又夹杂了其它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这些浓郁情感有的已经以血画上句号，有的被放下，只因有更珍贵的事物需要保护。有的则达成了奇妙和解。自愿以仇恨之火焚烧身心的人，或许会在终点燃成灰烬，与倾注了无数的仇敌一起逝于风中。

也或许会在了却仇恨后展开另一段生活。

外出搜寻尸体和活人的队伍逐渐壮大，然后一批批归来，直到午夜时分才终于算完成了。克拉娜分出去一拨人种树，剩下的清点、分配食物用品及衣物，让白天就没休息过的人赶紧睡觉，因为第二天还有更多事要做。

几乎所有被找回来的人都留下了，茉慈20只一次地多次制造伯劳鸟飞向身心俱疲的人，用特殊视觉分辨能打的和体质较羸弱的人群，克拉娜再分配这些有点拳脚功夫的去区域边界把守。

“其实光干翻莫罗，他们就很大程度上愿意归顺了，何况还能疗伤，有衣服食物和水，”克拉娜略带疲色，她觉得今天可以就忙到这里了，拖着疲乏身躯坐到茉慈身边，“何况忠于莫罗的走狗也差不多被你杀光。慈悲慈悲，我原来还觉得你有些天真。”

茉慈淡然点头，“的确是这样。”无法拯救每一个人，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步调一致。

“不过强大实力可以支撑一定程度的天真，把天真贯彻到底了，就不得了了。”

先前集合相同想法的人，再计划、实践对莫罗的报复，何尝不是花费了漫长又艰辛的时间。这个或许不是人类的女人一日之内就让这里天翻地覆。克拉娜平静叙说着，“和你相比，我能做的事微不足道。”

“怎么会，”茉慈丝毫不觉自喜，顺手解掉发绳，放松紧束了一天的头皮，“我只不过是个商店老板，你才是拿着东西具体办事的人。”

克拉娜沉静片刻，拍着腿大笑起来。

“说真的，慈悲。”克拉娜半认真半玩笑地感叹：“如果以后我又带着人送死，你一定要阻止我你怎么了？”

不止克拉娜，玛奇也被她陡然高压的气给惊到了，库洛洛和她们一起看向茉慈。与上一刻淡然平静截然不同，她已经把双刀别到腰带里，背上弓箭疾步走到门前。哪怕茉慈一声不吭，这样紧张急躁也让其他人意识到或许发生了某件很严重的事。

飞坦丢掉吃了一半的寿司，抬了抬眼皮问：“附近来人了？”

仿佛被他这声问询惊醒似的，茉慈僵硬地回头，很快做出决定，问：“我要回那边一趟，和我一起么？”话说得极快，已经迫不及待了。

“一起去吧。”

库洛洛起身走过来。茉慈在幻形前跟克拉娜说30天内会回来，有事可以先想办法跟尤达安换取协助，嫩白树种子他肯定有兴趣。玛奇和飞坦对视一眼，也拍了拍衣服，随手带了点吃喝。

起飞离去的速度和白天不可同日而语，克拉娜对门前空地沉默几秒，对于无法目送的尴尬耸肩，捏了捏眉心打起精神，计划熬夜慢慢把南1区彻底抓在手里。

在宽阔脊背上的三人亦十分清楚现在恐怕是茉慈的全速，些微失重感还没退去，他们就到了云层之上了，连月牙都只能在他们身后追赶。

可惜灰白隼形态的她无法言语，库洛洛将云层之上的绚丽夜空尽览眼底，平静沉默却也好奇，他的角度可以看到灰白隼牢牢直视前方。黑夜过去，白天来临，他不着痕迹地摸了摸灰色密羽。

三个日夜过去，飞坦看一成不变的天空都快腻了，突然视线白糊一片又变回清晰，向下望去才发现灰白隼正在降落，还没来得及欣赏俯瞰风景，茉慈已经落了地解除幻形。

站在最前方的她喘着气，半分多钟才平伏气息，但又忽然冲涌出杀气，抽箭拉弓，转眼间六七支箭矢失了踪迹。

但它们肯定在远处夺走了谁的命。茉慈仍旧沉着脸拉弓射箭。

库洛洛认得这里，虽然几个月过去，这里算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了像模像样的街市和住宅这里是卡金国号下放人员们居住的新大陆。

“国王和王子违反当初定下的规则了吗？”

茉慈面色稍缓，可眼里的阴郁都快织出火焰了，“克拉娜说得对，我是天真了。”

她的眼里除了郁火还有深深的恐惧，库洛洛鲜少看到她这样，不觉皱眉：“到底怎么了？”

“瑟琳在我离开暗黑大陆前来了这里，现在她快死了。”

借由血契纽带能感知的生气越来越少，茉慈没时间解释更多，她离开后，刚才所站的草地留下用力起跳的深深坑印。库洛洛了然，和玛奇、飞坦简略说了说上次他俩来这里所做的事后，寻着茉慈留下的脚印跟过去。

尽管受过揍敌客影响，她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留下了行踪破绽。

库洛洛知道通向卡金王室处所的路，只花三五分钟便到达了。三五分钟也足够茉慈突破这里，围墙内外倒地尸体都贯穿了一支箭，看守尽数死去，旅团如入无人之境。宫殿入口雕花大门半边打开，显然她的箭支在外面就用完了。

飞坦踢翻一具尸体，再瞟向其它横七竖八的尸首，高超的用刀者如他不会看不出来蹊跷，冷哼一声，“看杀气的延伸方向，她应该把这里屠干净了。”

无论恢复记忆前还是之后，茉慈的战斗都是隐秘而收敛，极少主动挑衅人对战，更不会在偌大空间内处处残余气息。哪怕在莫罗别墅内使用扭曲杀死多人时也是如此，旁观者极难捕捉到瞬间产生的杀意。

玛奇忽然想到：“瑟琳和她之间，大概有和帕克之间一样的奇妙感应吧？”所以一方出事另一方很快收到反应。

“先进去看看。”库洛洛确认杀意残余后不欲停留。三人走向向内的门，他知道进去后，再经过两层们就是上次来到的议事厅了。当推开最后一扇格挡，果然看见她了。

高高的王座之上茉慈正在抽出刺入别人胸膛的刀刃，神情麻木，高台之上除了她，就只有一个活口了切尼多尼希。对于现任国王，即父亲的死，切尼多尼希不置一言，甚至连眼波都不曾变过。

可以确认的是，王与王子在主观上并无违反“约定”，纳斯比在死前都应是安然坐在王位上，切尼多尼希也是好好的。那为什么？

“罗斯普、婕德和我的关系一般民众都清楚了解。但平民不会知道塞林就是瑟琳，更不会特别重伤她，而且，你笃定我一定会现身。”

茉慈边说话边解下弓弦，走到切尼多尼希身后，用赤色弓弦绕了圈他的脖子，缓缓勒紧。切尼多尼希无动于衷，仿佛随时会被勒断脖子的人不是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串串低笑。

“现在就送你去你父亲和兄弟姐妹那里。”

拷问没有意义，切尼多尼希这样的人必不会吐露只字片语。耳边不畏死的笑声渐渐破碎，茉慈即将将其绞杀，首次因为放弃了帕克的能力而后悔。

玛奇用目光在议事厅内搜寻，很快在王座高台边的角落里看到了茉慈提到的三人，也很快眉头皱起。名为瑟琳的人鱼完全恢复了，刚恢复的毕竟茉慈在这里，可他们三脚边一地的碧色鳞片，任谁都知道发生过什么。

瑟琳护在罗斯普和婕德身前，正不悦看向库洛洛，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阴影中逐渐显现的轮廓。

一双握着曲刀的手。

玛奇身体比言语更快一步，念线径直射出，库洛洛、飞坦被她的行动吸引看向那个方向。但念线落空了，瑟琳诧异地看着从头顶穿过扎进墙里的线，面色忽然一变。

“与弱者纠缠，你果然偏离道路了。”

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声音没有起伏地叙说，紧接着是什么物件摔落到地上，骨碌碌好几圈才停下。

茉慈松了弓弦，握住残缺右腕，血不住地从指缝渗落，她却脑袋空白忘记自愈，震惊就像寒冰，阴凉刺骨。她只能望着白衣双刃的高大女性，连对方说了什么，过几秒才进了脑子。

“是你告诉切尼多尼希，伤害瑟琳就能引我出现。”茉慈怔怔说完，慌乱看向王座高台之下的瑟琳，一下子就回了神，面色难辨，残缺右腕复原。

“奥利的弓，我的刀，一无所有的你拿起这些也没有任何肖似我们的地方，”女人冷漠且傲然，她分开了那把奇怪曲刀，一如旅团众人前些天所见过的那样，“大错已成，你让我们失望了，身为教习者之一，我有责任带你回去。”

没有人看清她如何出现、如何切断茉慈右手，更无人知道她隐匿在此的事实。茉慈已经恢复冷静，没有出言辩驳，她把弦装到弓臂上，再连着双刀一起放到一边。

“无法面对我父逝于人类大陆所以不愿踏足吗？”茉慈抽出发绳将长发尽数挽起，“雅利，就算你自有大义也不该伤害瑟琳。”

茉慈满身新旧血污斑驳，与雅利白衣无瑕对比强烈。库洛洛看着名叫雅利的女人，那白袍样式和十数年前米斯帕拉石室内枯骨身着一模一样。飞坦则第一眼瞧见那对曲刀，刀身材质与茉慈手中的差别明显大约就是原版了。

雅利手臂自然垂于身侧，姿态舒展，不似有战斗之意，然而周身气息压抑紧凑。与之面对的茉慈同样，但不如雅利坦然，似乎纠结是否真要动手。

“争辩无用。”

无论茉慈说了什么，雅利都无动于衷，最后一句话结束了两人之间对峙她们真的打起来了。尽管无论从什么角度判断，她们都应是同族人，库洛洛没有观察战斗而是径直看向瑟琳，不出他所料，瑟琳面色僵白到极点。

面色差是因为看见同族相残吗？库洛洛清楚瑟琳性格凉薄之处，两人交战，她有感情、会关心的应该只有茉慈。那就是因为这场战斗之间实力不对等，可他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人是她对手，即便敌人是只存在于文书概念中的同族。

不对。库洛洛平静面容破出裂口，在莫罗别墅内出手过，又做了上百只和念气天使同样效力的伯劳鸟。

想清楚这些，那两人已经交手无数回和，肉眼无法看清，只能凭血的气味判断谁处在优势，盗贼极意具现出现在右手。库洛洛的举动引来了注意，书页还未翻动，那股只针对她们双方的杀气突然转向他，眼睛能看清时怀里撞进柔软。

银白色头发撩到他下巴，微微发痒，茉慈靠着他喘气。

“保护人类？”

雅利毫发未伤，不敢置信一般，诧异地重复一遍：“为什么分神去保护人类？”

“和你同样的理由，”茉慈离开库洛洛的怀，她亦毫发无损，“靠着尼托洛米睁眼看了四百年，难道还不明白他只身一人去了人类大陆是为什么吗？为什么他让你无法靠近庙宇，为什么他告诉你你自由了？”

似乎戳中了痛处，雅利的气瞬间不一样了。茉慈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她又攻了过去。不知是否因为她们都为各自的原因丧失冷静，短暂中止后的第二轮战斗旁观者们看得清了。

可惜飞坦正看得兴味盎然，战斗就结束了，他“啧”了声。

茉慈用蛇活粉碎了双刀，不过仍旧没有伤到雅利，她反剪对方双手逼迫雅利屈膝跪地。

落败者没有太大情绪起伏，雅利低头看着地，谁都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只听见冷淡的声音说着：“还在等什么，难道要施予败寇慈悲吗？”

飞坦适时把自己的刀投射到茉慈身旁，雪亮金属刀片颤着光，险险贴到雅利面颊边上，她瞥了眼直刀，然后笑得自嘲落魄。

“你还真是宝贝这些异邦人。”

茉慈没有反驳，沉默地拔起刀刃，将尖端抵在雅利后颈，迟迟没有刺下。

僵持几分钟，也沉默了几分钟，茉慈松了手，另一手将直刀掷出去贯穿了切尼多尼希的头颅。

“你走吧。”

茉慈转身走到瑟琳处，低声问了几句情况，然后扶着震惊之余还有些无法接受现实的罗斯普及婕德站起身，她虽恢复了平静，眼里仍透着疲乏，瑟琳同她说了好几句话都没得到回应。

“可我不能原谅你。”

雅利缓缓站直身躯，面容不带分毫落败于人的灰暗，反而十分平静，平静地说着话，平静地向搀扶人类的茉慈伸出手，五指合拢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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