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他人的仇怨 其三(1 / 1)

切掉那条完全黑焦手臂的人是信长,刀身上污浊血迹沾着半熟的碎渣,甩不掉只能擦,他收刀后看向靠着墙半躺的茉慈,饶是见惯血海也生出几分不忍,低着嗓子说:“绝对不能晕过去。”

茉慈双眸半合,绯红眼不复娇艳,经过高温洗礼就像烤坏的水果,听见信长的话倒松了口气,“嗯”了声。如果那时早一步解除坚,恐怕自己就真要成燃尽的炭块了。疼痛尚可忍耐,气闷和晕眩却克制不住,茉慈颤抖着咳嗽。

库洛洛似乎还在她身边最近处,他和别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茉慈感受到了一股强劲吸力,盖在身上的衣服被吸走,连带身体零零碎碎的坏死部分也被抽走了,来不及看清是谁,抬头的动作骤然因外力停止,寒凉刺骨的禁锢包围全身。

这倒是个好办法,茉慈在思考也被冻结的最后时刻感叹。

“这样冻着没问题吗?”小滴手中造型奇特的吸尘器消失,伸出手指戳了戳大冰块,温度低得差点冻伤指尖。

盗贼极意摊开在某一页,库洛洛坐在冰块旁边不再言语。玛奇和飞坦回来时,基地内的人早已陷入各自的沉默,玛奇一眼就看到了不合时宜且巨大的冰块,以及冰封的可怖人形,手一松,用念线绑来的人滚落在地。

玛奇放下另一只手提着的布袋,里头塞满或许用得上的东西和茉慈先前提过的材料,不过现在应该派不上用场了,她望向封冻、对外界毫无反应的人,问:“还活着吧?”

库洛洛也转过头看向冰块,面色谈不上多从容但到底还是冷静的。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蜘蛛头如此模样,玛奇的焦躁才稍稍冷却。他点头,玛奇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这些人是?”

玛奇似乎才想起自己绑来了人,回答库洛洛:“或许能让她从别人身上抽取可以使用的念。”哪怕尝试一下也好,总比现在她皱着眉再次看向冰冻中的茉慈。

“另一个小尺寸的盒子里是什么?”库洛洛看都没看那两个倒霉蛋,跳开了话题。

富兰克林从角落里把盒子拿来,打开发现里面是另一个更加精致的丝绒戒指盒,以及看上去就没什么特别的手机包装盒。气氛顿时有些诡异,银行的侍者称呼茉慈为“希尔夫人”,虽然当时被她轻轻带过,但这看上去绝对不单纯的戒指盒到底什么意思?

库洛洛表情不变,打开白丝绒盒子,没想托槽里有两枚戒指,指环大小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和茉慈手指尺寸完美契合。一枚典雅大方的宝石戒指,做工精细,但看得出不是新造的。另一枚戒指主石却是剔透的金绿色圆珠。库洛洛取出两枚戒指,还没多用心研究丝绒戒盒便试出了其中蹊跷。

可取出式的托槽,拿掉缎布就发现托槽另一面嵌有一枚极精巧的小瓶,殷红液体盈满其中。

玛奇还来不及问怎么了,就看到他碾碎了玻璃小瓶,极快地把血抹在明石戒指上,眼见玲珑剔透的戒指主石变成黑炭,库洛洛半自嘲半冷淡地感叹:“帕里士通倒是有心。”

纯白色高洁无暇的念气天使凭空出现,与昏暗压抑的破旧房屋格格不入。众人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她在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强运吧。小滴来得晚,对于旅团前八号的认知只有“治愈者”的身份定义,然而同伴对于前八号的话题讳莫如深,富兰克林站到她身边低声解释这能力的来由。

“我能为你做什么?”念气天使的脸是她,机械化没有起伏的嗓音也是她的。

库洛洛指向大冰块,对着明知不是她的天使柔了声线:“治愈她一切伤病残缺。”话音落,手中盗贼极意也合上,冰块像是海市蜃楼般变得半透明、直至消失。

“如你所愿。”

治愈之风吹向缓缓转醒的重伤者,玛奇反应极快地拿出自己备用的衣物遮在茉慈身上,,库洛洛则干脆拦腰抱起她转身背对众人,不过光洁白皙的小腿和垂下来的发丝到底挡不住。他们俩似乎在说着什么。忽然茉慈抓着他的臂膀探出半个脑袋看向所有人,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我想穿衣服。”

玛奇的常服保守干练,片刻后茉慈着装完毕,从玛奇手上拿了发绳绑头发,角落里细碎呜咽声引起她注意,也为了避开库洛洛让人无法忽视的视线,她绕开他走到那个角落。

“他们是之前一伙的吗?”

绯红眼美则美矣,可她背着光,唯有这双眼睛明亮得让他们心里发毛。

玛奇点头,最担心的事已经过去,她恢复了淡漠冷静,“应该是负责接应的,或者收尸。”

“原来如此,”茉慈说话带了笑,“我是怎么这么快恢复的?”

“你自己的能力。”库洛洛出声。

“嗯?”

他摊开手掌展示那枚原本应当很漂亮的戒指,可惜被细碎宝石围绕的主石已经成了黑色石块。茉慈想这或许是帕里士通要交付给自己的另一样东西,不过,自己似乎并没有给过他明石珠子,看过后便兴趣缺缺,转而问库洛洛:“什么时候回流星街?”

“现在。拿去,帕里士通给你的。”

库洛洛不知什么时候把白丝绒戒指盒放回了箱匣,茉慈接过后查看,目光一凛,也不着急看手机包装盒里的东西了。

友客鑫、流星街中间隔着大片荒原和小片树木稀疏的林子,走直线也可往返两地。被自己的能力恢复伤势后体能也好了许多,但念还是没什么起色,好在确实行走跳跃无碍,茉慈手提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背着弓轻轻松松跟着他们赶路。

因为出现了绯红眼特征,或许恢复到下一阶段,再发生什么意料外的状况也理所当然。变弱水真是神奇的能力,效果霸道,但如果目标不是自己的话,普通人类也不会有多大感受。服下解药后,念逐渐恢复生机的感觉就跟婴孩学走路一样奇妙。

如果有机会,想见见变弱水能力者。

“休整一下,明天就能到流星街了。”

最前方领路的库洛洛指示休憩,众人自然停了脚步,前不久穿过了矮林,目前所在方圆几里都是荒凉冷寂的岩地,茉慈找了处凸起岩石靠着坐下,打开大箱子取出那根粗糙的“模型刀”,集中精力使用念。

“看来恢复得七七八八了。”玛奇坐到她身旁,看见了那把已经完全成型的刀。

茉慈笑着点头,随意挥了挥刀,“信长!过来一下吧。”

“啊?噢这就是那块钢锭锻的刀吧?”

信长大步走来,从茉慈手里拿过刀。还没装刀柄,刀身颜色跟之前原材料时一样的漆黑,但刃已开。毕竟未经过严格意义上的淬火,刀身没有纹路亦无光泽,均匀浓郁的黑甚至能把月光吸收进去似的。信长弹了弹刀片、又掂量了一番,响声清越连绵,线条流畅优美,重量均衡。最重要的是,出去尚未装上的刀柄重量,这把刀长度、弧度和重量与他惯用的佩刀一模一样。

“真不错啊!”信长高兴,也干脆坐在茉慈身旁,和她聊起关于未知材料和这把刀的事。

茉慈自然知无不言,确认信长对刀片各个方面满意后伸手抚上刀片,指尖离开时,黑洞般无光泽又不反光的刀身渐渐显露金属亮白,不消几秒就完成了,只差找工匠装上刀柄。

“你这还有一块半啊,还打算做刀吗?”

“嗯,还要做一把直刀给飞坦,他的刀上次在新大陆被我折断了。”

茉慈满不在乎地说着,身边两人却短暂沉默。虽然现在她并无大碍了,但作为旁观者的他们清楚知道茉慈经过炽日之后是何种惨状。然而当事人飞坦耳尖,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在茉慈做刀时已经走到她面前。

一回生二回熟,还没等飞坦说什么,茉慈就已经把做成的直刀刀片捧起,只待他取走确认细节。手中刀刃迟迟没被拿走,茉慈略带疑惑抬头,不过这回是她还未来得及问什么,手中蓦的一轻。

茉慈挑眉,两块记忆钢做完一长一短两把刀,还剩下小小两块余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两声,一手握一块残料用念改变它们的形状。

飞坦察觉到熟悉的念,撇目一看,嗤笑:“裁纸刀?”

茉慈双手各有一把刀说是刀,却可在其上看出手斧的特征,斧片部分狭长如半个弦月,也只有“斧片”处开了单刃。通身细窄,又有平滑或尖利的曲折弧度,两把武器就像是曲匕和手斧的结合体,却又不具备曲匕、手斧的优势。她闻声摇了摇头,抛了下其中一把刀。

被抛起的那把刀有一段是中空的。玛奇瞧了瞧这两把不对称曲刀,稍一想象便说出猜想:“可以合在一起的吧?”

“嗯,技巧至上的武器,适合力量不足的人使用。”

金属撞嵌清鸣,两把不对称曲刀合为一体,因有轻薄特性,即使两把刀合在一起也不嫌累赘,刀身不对称弯曲部分形成类似眼睛的狭长空当,稍短些的曲刀完美纳入了另一把刀里面。

信长对刀具的热爱又燃起,问她:“卞氏刀都没这么奇怪形状的,是你们那的武器吧?”

茉慈乐呵呵地回答:“是啊,这刀太薄了根本不适合用来打猎。”

信长很快反应过来,表情有点奇妙,“杀人专用?”他好奇这把刀的创意到底源自谁,又有些难以相信茉慈给她自己造了这样的武器很不符合她的个人信条。

茉慈深为怀念地说:“倒不算对人战斗专用。是个天生不足的女战士惯用的武器,她的力量和念远不如其他同族。大家心照不宣的需要被保护的人却向我们证明了念的强大并不是一切。”

“她?”

“嗯,单论战斗技巧她是我们当中最强的。”

茉慈用念完善刀柄,让化为边角圆滑的楔形,最后使之变成灰黑色,开刃部分终于有了些许雪亮。

信长听她描述不无遗憾地感叹:“一想到这世上有这么强的家伙,就觉得很兴奋啊,但是鲁鲁卡人只剩下你和你那个冷淡弟弟了吧。”

茉慈忍笑起身,紧了紧扎好的头发,“我去试刀。”

信长眼中放光,忙不迭也站起身,“哎?找谁试?”

“这不现成有两个人。”茉慈向不远处库洛洛递出询问的眼神,他一直都在看他们几人,见她望向自己就略略颔首准许了:“别太离谱。”

蜘蛛头出声,其他人默契地退开坐在一团。茉慈走到捆成粽子的那两人身边,和气说:“我是这些人里面最弱的。”才讲完这一句,飞坦就在她身后笑出声,不屑又满含嘲讽的冷笑似乎佐证这一说法。茉慈面不改色继续对这两人说:“只要能伤到我,就能离开。”

两张不同的脸出现同样的错愕和愤怒,其中一人咬牙:“要杀随便你,瞧不起谁?”

茉慈感叹流星街人无论何种境地,他们的脊梁骨都只能被打碎而非主动弯下,方才说的话和朝他们脸上吐口水差不多。

“那就谁死谁输,”茉慈换了个说法,对玛奇点点头,后者松开了其中一人身上的束缚,“规则只有一条,不能用念,怎么样?”

被松绑的人死死盯着她想了会儿,漂亮的红眼女人语气眼神十分坦荡,也终于让他看清确实没有戏谑之意。于是他缓慢又坚定地点头,也提了个要求:“我也要用刀。”

一柄没有刀柄的直刀飞过来戳进岩地,继飞坦之后,信长也把刚做成的刀刺进那人面前的地里。

死斗主角之一果断脱了上衣缠手握住刀刃后端,他选了给信长的长刀。

自拔起武器的那一刻死斗就开始了。武器的比拼本应一寸长一寸强,一旁观战的蜘蛛们花了半分钟亦看出两人之间某些差距,毫无疑问现在是茉慈气力不及对方,她的对手自然更清楚这一点,跳劈横斩十分凌厉,任何一次攻击都非常致命,这个人并非用刀的新手。

半分钟后茉慈突然爆发杀气,转身、分刃,再提速进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攻击动作变化诡异又迅速,即便力量有所不及,但胜负之分也已明确了。待那男人持刀的右手被斩断,这场并不漫长的死斗只差一个句号。

不仅是右手,他的后膝亦有伤,无力双腿一弯重重跪地,这男人很快接受自己败北的事实,两人的杀气都在他跪倒在地的一瞬消失。

茉慈走到他的身后,举刀。

“现在就结束你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