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伊洛和茉慈就这样在雪地里僵持着，他明白自己掐不死她，于是拔出茉慈的刺剑，尖端疾速下刺，却在没接触到皮肤时被她抓住剑刃。

或许会因为宰伊洛的面容和某人重合而产生不必要的动摇，但茉慈没有再受伤的兴趣，她启唇轻声说：“如果说的要杀我就是这种程度，我劝你有多远滚多远。”夺回刺剑，伸手一推就把宰伊洛推飞出去，他不是飞坦，身体素质没那么强，茉慈留了力道让他不至于死掉。

“你杀了自己的同伴，在我看来是不可饶恕的罪过，”茉慈把背后沾到还未融化的雪拍掉，居高临下逼视着那人，“不过，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

这个问题她答不上来，宰伊洛明明对自己怀着杀意，茉慈一时半会儿没说话，思考自己离奇行径的理由，不过没有得出结论，只随便扯道：“过去应该有人在憎恨我，现在和未来有你或者别人来憎恨我，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宰伊洛从地上爬起来，这回换他居高临下俯视她，“你叫什么？”

“怜悯。”

这显然不是人的名字，宰伊洛僵着脸没接话，茉慈嗤笑道：“不喜欢这个词？那慈悲。”

“开什么玩笑。”

茉慈用刺剑在雪地上划出“ery”然后在写下通用语文字名，“但这就是我名字的意思，没有姓氏或许让你失望了，好好记住仇人的名字，不过，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明明是你的人以及你自己先招惹我的。”

“你杀了第二个怜悯我的人，怜悯。”宰伊洛飞快地说完这话，整个人就更阴郁了，越来越像会呼吸的死尸。

想起来那个念力监牢施术者，茉慈问他：“是那个用念关我的人？”

“是。”

“你杀这些人的时候也没见同伴之情啊。”她本不打算全部杀光，可是对方比她更决绝。

宰伊洛瞳孔收缩，整个人陷在阴暗泥沼里，那种地狱饿鬼的气质又散发出来了，他张嘴说话露出白森森的牙。

“所有人都是我传递恶意的工具。”

听及此，茉慈来了点兴趣，索性和他聊了起来，“你要向我传递什么恶意？杀了我？但是天天呆在的你，如果不是我来到这，你也没机会啊。”

回应她的是宰伊洛极为不屑的眼神，“你只是全世界所有人中的其中一个。”他微微低下头，眼神阴鸷不驯地盯着茉慈，又像盯着千千万万个人，“所有人都得死，这个世界也得死。”

如果这话由孩童说出来，其中的天真或许能被茉慈理解，她撇过头憋笑，捂住嘴但清脆的笑声还是漏了出来，但宰伊洛并没有再说什么，茉慈笑顺气了回过头看他时，他还是那副死人模样。

“这志向真伟大，”茉慈看着这个不会念，浑身没有什么特别武斗技巧的男人，嘴角噙着笑，话头一转，“算上现在，我有不止一次机会能杀掉你，可我并没有这么做，包括你想自杀时也是，算不算怜悯你的第三人？”

“你什么都不是。”

“哦，什么都不是的人都能打败你，祝你的毁灭世界事业一帆风顺了。”茉慈用剑指了指地上快要被新雪覆盖的字说：“记住这个名字，我不管你遭遇过什么不幸才产生这种幼稚透顶的想法，但今天确实是因为我的怜悯，你才能够继续活着呼吸，再问你一次，比拉树在哪里？”

“你要做什么？”

“做药剂。”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性。

宰伊洛对上她的眼，晶莹剔透如宝珠的金绿色对上没有生气的银灰，他侧头瞟了眼木屋，茉慈会意将剑归回鞘，问他：“里面别又有什么埋在地板下的啊？毒气呢？还有吗？”

“没有。”

之前就觉得这木屋有蹊跷，茉慈向他抬了抬下巴说：“你先进去。”

宰伊洛起身走向木屋，茉慈紧随其后，手却取下弓搭箭拉满，只等有异样发生时夺取他的性命，不过最后确实如他所说，木屋里面并无陷阱机关，只有一口打开的、向下延展的大井，箭尖抵了抵宰伊洛的背，示意他先下去，宰伊洛踩上阶梯下行，果然别有洞天。

越往深处走空气越混浊，这里大概是仓库之类的地方吧，茉慈如此想着，通道用石块固定，但手法粗劣只能算刚好稳定住地下结构而已，转过弯后进入了稍宽敞一些的地方，没想到这里还放了两盏油灯，昏暗的火光照亮室内另外六七个男人，他们看到宰伊洛身后挟持着他的少女，瞬时端枪，但没有即刻开火。

“别跟我说比拉树还能生长在地底下，宰伊洛。”言语间带上不满，随时准备干掉这里所有人。

他并没有和茉慈对话，而是对那些男人说：“打开仓库。”

持枪的人们面色沉下来，但没有违反宰伊洛的指令，其中一人提着油灯撩起身后布帘，随意码放的木箱子展现在茉慈眼前，她松了力收回箭快步走过去掀开其中一个木箱的盖，里面是许多装着淡黄色液体的玻璃瓶，转身掀开了另外几个箱盖，除了装有液体的玻璃瓶外，还有些干燥处理过的树叶及不规则形状的干果。

头也没回地一巴掌打翻准备从背后袭击她的人，茉慈问宰伊洛：“难道你把全的比拉树都这么处理了？”

“没有。”

从地上捡起油灯，火苗闪了闪继续履行照明职责，也是，这地方太小，装不下太多原材料，只是内极可能还有其它这样的地下仓库，比拉树的作用难道这男人打算用这种方式毁灭世界？看来还真是认真思考了的。

茉慈取走了两个玻璃瓶及若干干燥树叶、果子，撕下披风部分料子包裹好，回身环视一圈昏暗室内的人，最后眼睛锁定被她打翻在地的，长期修行的人和一般人的差距由此显现，茉慈的“暴力”远胜这些人，看起来比茉慈高大壮硕几倍的男人右手以奇怪角度弯折，骨头已经断掉了，似乎连带着肋骨也是，正不停地咳出血沫。

“说不定他会死，你现在想让他活，还是想让他死？”不知怎的，茉慈又给出一道选择题，非常莫名其妙，她也不知道意义在哪，难道难道她是在自己给自己找理由？

宰伊洛就这么看着她，突然笑了，这是他第一次笑，面容显得特别诡异，仿佛是因发现了新鲜事才笑的，他身边的人贴在他的耳悄声说了几句话，宰伊洛听后点头。

“救他。”

茉慈抬手凝结虚像天使，天使展翅鼓动出治愈之风，被她重伤在地的男人呼吸迅速平稳，身上所受的伤全数愈合，人也飞快地站起来退到宰伊洛身前，一副护着他的模样。但宰伊洛的目光越过那人肩头看向已消失的天使方向，这让茉慈觉得有些疑惑，他不应该看得见，用上凝发现宰伊洛的周身气量明显高出其他人。

怎么会？虽然那气流并不像用了缠，还是乱窜的模样，但的确是觉念了没错。看来得抓来研究一下，茉慈把布包系在武器背带上，走出地下室时拉起宰伊洛的臂膀，他很顺从地跟过来了。回到地面，直接伸手搂住他的腰身原地起跳，把身后跟着的人全数甩掉。

雪还没停，茉慈一手带着宰伊洛，另一只手劈掉挡在前进道路上的植物，仍有不少枝桠戳刺到宰伊洛的脸，即使被划出血痕他也没有吭过声，上下飞跃着跨过三公里路，回到原先的瀑布，四处望了望，看见绿与白及河水的青之间不和谐的黑，挠头笑了笑。

“我回来了。”

飞坦在瀑布中段伸出来的粗壮树枝上坐着，他撇眼过去，白了一眼，然后继续看向别处，茉慈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态度软了些。

“对不起。”

可树上坐着的人没再看她，茉慈叹了口气，呼吸在寒日里冒着热气，她把宰伊洛放下以极低的声音说：“你就在这里，哪里也别去。”然后头疼地无奈笑着，朝生气同伴的方向跳去，到底还是惹毛飞坦了，又不知怎得开始想起库洛洛，他的话，大概还是能沟通的吧。

茉慈稳稳落在上面，树枝再承重一人往下压了几分，她不敢乱动，生怕它断了，捋顺裙子蹲下来，不确定地开口：“还在生气么？”

在地面的宰伊洛抬头看向上面，那少女身形太纤细加之又是蹲姿，被粗壮树干挡住大半身形。他听不见她和另一人在说什么，只知道自称叫怜悯的她跳上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对着树上那个矮个子说的，宰伊洛只觉得可笑，虽然面容上没有再露出笑意。

突然发生了异变，白裙光脚的少女落了下来，但那姿态不像是自己跳下来的，在半空中少女又像飞鸟一般灵巧地调整姿态，安稳落地，她再看向宰伊洛时，饶是他也暗暗吃惊。

皓质如露的脸部肌肤出现了红肿破损，染出大片血痕，应是被人掴了一巴掌，并且是特别用力的那种，在如此美丽的脸上留下伤痕确实让人感到惋惜，宰伊洛才将将把目光挪开，发现她胸口衣领上方一片肌肤也泛起了红色，但她的脸上没有悲伤和愤怒，瞧见宰伊洛有些惊讶的模样只是笑了笑说：“走了。”声音夹了点痰音，看来受伤了。

这次没再夹带他疾速奔跑跳跃来赶路，茉慈面无表情地在前面走着，漫无目的，落在脸上的雪汲取她的体温融化，刺痛伤口，但胸门被飞坦伤得更重，呼吸时刺激得心肺异常疼。

可疼痛对她来说早已无用。

半路上，她拔箭猎了几只不知名动物，提在手里继续走，宰伊洛也沉默跟上，天地间除了脚步、呼吸与风声，就是几乎听不到的落雪声。考虑到普通人体力不如她，茉慈寻了处向外伸展的悬崖下方平地，坐了下来。

“你不是会治疗么。”

茉慈抬眼看向宰伊洛，“我还以为你哑了。”靠着冰冷岩壁坐下，治愈之力恢复别人并不需要耗费太多力气，但治疗自己就会成数十倍地消耗体能念量，完整恢复两条腿及长时间解析毒液本就让她十分疲惫，现在的伤并不至死，她不着急动手治疗。

看着十几分钟前还跟豹子一样矫健、蓄势待发的少女，现在虚弱模样，宰伊洛说：“现在或许可以尝试杀掉你。”

“我不介意你来尝试。”茉慈左手慢慢由下至上确认肋骨情况，确认到断骨后调整手势和方向，稍用力一拍，钻肉刺痛后呼吸就顺畅了很多，她朝宰伊洛招了招手说：“坐过来吧，我还有点事情要问你，气温越来越低了，站在风口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的话，恐怕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照顾你。”

宰伊洛一动不动。

“说好的要杀掉所有人，要毁掉这个世界呢？现在死在这里，好笑不好笑？”

宰伊洛慢慢走到茉慈身边，坐下，发丝不再因为冬风飘舞，“你还有什么问题。”

“有没有人教你念？”

“没有。”

“有没有其他人在你身上使用过念？包括攻击在内，无论是你遇见我之前或是之后。”

“没有。”

对话暂停，两人陷入短暂沉默，风雪愈来愈大，形成茉慈头一次见到的恶劣气候白蒙天，能见度不到3米，危险的白把他们圈禁在这狭小一隅。

茉慈率先打破沉默，她大概推测到了宰伊洛觉念的原因，“大概这也是因祸得福吧。”

“什么？”

“我的念气，”茉慈脱下连帽披风，盖在腿上，认真看向宰伊洛，“我的念气接触到你，导致你的念觉醒了，继续好好修行的话，或许会变得比那个第二个怜悯你的人还要强。”

她之前关于此的结论是只要不带有恶意，那么念型接触就不会让普通人觉念，当时为了治愈因诺克的顽疾使用天使呼吸后，对方没有觉醒念的情况也是佐证，包括之后弗丽达在内也是。但在宰伊洛这里出现意外，他是第三个自己用施加过天使呼吸的普通人，如果他说的话属实，那么按照样本来计算概率，被无恶意念接触的人就有三成机会觉念了。

可这人并没有领情，听道她说“第二个怜悯过你的人”后面如死寂，“我不需要，也不会去学。”

茉慈极快地笑了下，在白蒙天里如清云笼月，却转瞬即逝。

“或许，确实是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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