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慈蹲下看着这个二十上下的青年，伸手拔掉了贯穿他膝盖的机械箭，血液终于不受阻碍地往地上淌，这男人的脸因疼痛和失血逐渐发白。

“宰伊洛，要找我的话不应该只带望远镜，应该带。”

那双并不陌生的银灰色眼压抑着情绪，一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牢茉慈举世无二的脸，这张脸极完美，可并非美丽让宰伊洛从没有忘记过茉慈任何一分钟。

即使贯穿了膝盖骨，箭头仍不失锋利，机械箭质量之高由此可见，可每支箭都是一次性的，茉慈扔掉已经不能再调换毒液的箭，犹豫是杀掉宰伊洛或是放走。

“你最好现在杀了我，”拖着伤腿，箭头麻痹毒液已然生效，他就那么躺在地上，语气萧条冷漠，丝毫不为自己的弱势而颤抖，“否则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茉慈不以为意，“你不是第一个说要杀我的，也不是最后一个。对了，你是本地人，比拉树在哪？”

并没有得到回应，宰伊洛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凝重，在绝对压制的力量面前，恨意和不甘都不值一提，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的性命全在别人股掌之中。

“那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茉慈换了个问题。

“出入境处的人死了，本来不抱希望，在你之前来过的路线上找而已。”

对于这问题他倒是很快回答上了，茉慈点点头，伸手接触了宰伊洛的脸，他极度厌恶地想要避开，但中了毒的他除了眨眼、呼吸以及讲话，什么都做不到，麻痹毒素并未剥夺身体感官，那只白嫩柔软的手在宰伊洛不情不愿的脸上划来划去。

“喂喂，这长相你也要调戏？”

“嗯？其实长得不算难看啊。”

宰伊洛的确算不上英俊，他的脸太冷硬了，又或许因为早些年生活艰苦，明明年纪不大却有沧桑感。

茉慈的手离开对方面颊，“你可以走了。”解毒和治疗已经完成，宰伊洛发现自己的手脚能动，立刻站起身，想要拉开和她的距离，可刚解毒后神经肌肉还比较虚弱，差点又摔了，茉慈眼疾手快抓住他的双臂，让宰伊洛免于再次与土地接触。

“站稳吧，我又没说要杀了你。”

宰伊洛粗暴甩开茉慈的手，若是一个普通女孩子被一个成年男子这么对待，该是踉跄摔倒的，可茉慈稳如磐石地站在原地，反倒宰伊洛像打在了钢板上一样受不住，又险些摔倒。

“快走。”

话语和冬风一起刮进宰伊洛的耳朵，看似纤细柔弱的少女穿得和夏日时没有区别，可皮肤依旧光洁，宰伊洛明白，她是自己单打独斗不可能战胜的人，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下仇恨，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就这么放过他？”飞坦走了过来，他认为斩草除根才是最优选，可茉慈已经开过留手的口子了。

茉慈，ery，不知是不是因为确实从心里产生了怜悯，她随意挥了挥手，“不成气候的人，杀不杀没区别。”

“把弗丽达养在身边教念，是打算亲手培养杀掉自己的复仇者？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恶趣味啊。”

“她么，”茉慈拍拍衣服上的灰尘，雪花飘然而至，接触到她的皮肤迅速融化成水，“如果以后弗丽达去查关于她母亲的事，或许会对我动杀心，但我十分怀疑她是否真的会想杀我。”

“哼，从来没见过面的女人当然比不上你。”

的雪下得十分突兀，但也十分迅速，两人话题结束，点点雪花已变成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不要钱似的往地上飘，植物的绿和白雪混合在一起，看上去也不错。

“他到现在还活着，或许不是虾兵蟹将，跟上去看看有没有发现，怎么样？”茉慈指了指宰伊洛离去的方向。

发现她并不想继续那个话题，飞坦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已去向被人走过的路径。

两人的绝完全隐匿作为生者的气息，安静无声地在雪中前进。他们保持距离跟在宰伊洛身后，男子穿着黑色棉衣在林子里一步一步朝北面走，步行三公里后来到一间木屋前，打开门进去后过了十多分钟也没出来。

在离木屋五十多米的地方两人蛰伏着，茉慈朝前走了一步准备探个究竟，却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喀嚓”声，这绝不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飞坦伸手拉起茉慈跳开，他的速度足够快，火光与冲击才茉慈脚下萌发出热量时，两人已退开十多米外。

但茉慈还是离炸弹太近，特质系的她身体强度远远不及强化系，面对物理攻击时，缠又派不上用场，飞坦半抱着茉慈，几乎失去了两条腿中部以下的所有，她已无法靠自己站立。

小木屋的门被人从里面踹开，二十来个戴面罩的男人端着枪鱼贯而出，面色阴狠目露凶光，枪口对着两人，茉慈甚至能看到枪管内黑黢黢的杀意。

“这小子摆明了阴你，”飞坦皱着眉看她裙摆下可怖断肢，“还发呆呢？打算造血海？”

飞坦和炸弹之间夹了个茉慈，所以她受到的冲击最大，但如果不是飞坦速度够快，弄不好她现在会碎得更彻底一点。茉慈咳了几声，后颈伽蓝之星小珠子开始散发不同寻常的热量，她抬手捂住飞坦的口鼻，蜘蛛同伴立刻会意。

最后从木屋里走出来的是宰伊洛，他仍穿着膝盖处破了洞的裤子，茉慈望着绝不可能装下二十几个成年男性的小屋尺寸，突然笑起来，还真是被这人给阴了。

“一般人哪会发现我们在跟踪，傻瓜。”茉慈止不住笑，但每笑一次，因爆炸震击产生的内伤就痛一次，她对飞坦调皮地眨了眨眼，“大约是他平日里就这么防身的吧。”

宰伊洛没有说话，他用棉衣捂住鼻口，眼神阴冷地伸手做了个手势，所有端枪的人立刻后撤十几步远，这绝对不是什么要放弃进攻的意思，茉慈立刻看向自己的腿，伤口正迅速发红溃烂，就连飞坦揽着自己的手也是，大意了，是接触型的毒，应该让飞坦第一时间带着她离开的。

同时只能使用一次解毒除念的能力，而且只有破裂人偶可以和别的能力同时存在，其它能力都做不到。茉慈眼看两人周身已充满毒气，耳边是飞坦粗重的呼吸。怪不得那些人要远远后退，双腿恢复后，她当机立断扯下自己的连帽斗篷罩住飞坦头身，当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茉慈就一掌“扯出”他的生命形态。

“喂！你”和当初认识时并没有两样的轻量嗓音响起，飞坦瞬间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茉慈的手更快，解毒完毕立刻把飞坦推出去，十六吨腕力把小体型的飞坦推得消失在视线里，不让他沾染一丁点毒气。

雪贴着双脚光裸皮肤，寒刺刺地让人不舒服，但越来越重的眩晕感快要让人支撑不住，茉慈开始后悔没在揍敌客家体验抗毒训练。

宰伊洛的人又不停地朝着她投射毒气弹。这个可笑的“自然保护主义”地区啊，内里真是脏得一塌糊涂。毒气含量都快超过周身氧气了，茉慈懒得走出这片范围，手上的银灰色念球不停解析出暗红色毒物，但毒几乎解不完，无法摆脱眩晕无力感，饶是她站在下风处也没有多余力气逃脱，但或许呆在这里的话，稍后能发现更有趣的东西也说不定。

毒气弹攻势整整持续了五分多钟，盘腿坐在中间的她都快觉得宰伊洛是把整个军械库都搬来了，雪、草地全部化为黑灰后，红褐色毒雾才散去，茉慈一口气把所有余毒解掉，站起身，冷眼看着一干人等惊愕的模样。

“怎么，很惊讶吗？宰伊洛。”

当初被关在念力牢笼里时，她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拳击，手断了无数次，宰伊洛是看着她的手在迅速长好和断掉之间循环的。

如果没有毒气的话，或许飞坦就能留在这里和她一起解决这些人了，作为全旅团唯一一个能够在毒气中不断呼吸的人耸耸肩，“本来打算放过你的。”茉慈看了眼远处正疾奔过来的飞坦，和他招了招手。

宰伊洛的脸色差到极点，他周围的人已经有些退缩的意味，不过他本人还算镇定。

“你最好今天就杀了我，没什么别的好说的。”

茉慈对他这番话只是在脸上展现笑容，眉眼和唇明明都是极温柔美丽的形状，可这笑偏偏和季节一样寒冷刺骨。

“我偏不。”

抽出机械箭，调整至紫色极度痛苦，然后迅速射击，命中其中一人后其他人连忙扣动扳机，但体型娇小的少女消失了，他们的子弹仅仅打在了地面的雪与土上，把它们都掀了起来，林子里鸟兽因这动静四处逃窜。

火力停息后，茉慈在所有人的身后出声：“在这里。”不等他们再度集中火力，箭矢如流星般极快地在她手中射出，子弹尚未精确打中茉慈时，除了宰伊洛外所有人都倒下了，因极度痛楚脸色灰败又泛出血晕，睁大的眼里迅速充血，他们无一列外地拼命用手抓挠身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里面四处爬窜、散播苦痛，但喉咙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面对弱者，暴力可以解决一切。”茉慈拉满了弓，调整至黑色致死毒药的箭指着宰伊洛，上回在时，她就对宰伊洛这么说过，虽然无意间撞上宰伊洛设下的陷阱，但他必然认为这意外的情况能对他有利吧，不然宰伊洛的面色怎会如此难看？

这男人银灰眼里突然没有了恨和不甘，他迅速蹲下捡起地上的枪，上弹拉栓扫射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只是他的枪口并没有对准过茉慈。

在地上翻滚着痛苦挣扎的人全部死了，完成了这件事情后宰伊洛扔掉枪，没有杀气、不满、憎恨、遗憾或者不甘地注视茉慈，冷峻的五官就那样刻印在脸上，但没有表达任何情绪。

就当茉慈认为他已经绝望时，宰伊洛开口说：“杀了我。”

“比拉树在哪？”压抑下惊讶，茉慈沉声问。

“你要用比拉树做什么。”

飞坦已经赶到这里了，他狠狠把连帽披风摔到茉慈脚下，拔刀就要刺穿宰伊洛，可飞来的箭矢打偏了刀片。

“你干什么？！”愤怒的金眼瞪向已经垂下持弓手臂的茉慈。

但刀片还是刺穿了宰伊洛的手臂，疼痛仿佛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一样，宰伊洛仍旧波澜不惊地看着茉慈，像站立的尸体。

茉慈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手救他，把弓挂到身后的挂扣上，蹲下身捡起披风抖抖尘，从反方向将透过肉刺穿骨的刀片推出，刀回到了飞坦的手里，可他的愤怒没有削减丝毫，茉慈叹了口气。

“这人不知道想什么，把他的同伴全都杀了。”

相当于顾左右而言他的话让飞坦彻底生气，可他还保持着一息理智，只是极阴冷地看茉慈许久，然后离开了这里，她看了看同伴离开的方向，又一次无奈叹气。

“杀了我。”

“不。”

宰伊洛又捡起地上的枪，抵住他自己的下巴，却被茉慈一巴掌打飞了枪，这人跪坐到地上，缓缓抬头，仿佛从地狱之海浮出水面一样，全无表情却带着黑暗气息。

“你不杀我，以后我会杀你。”

配合着他也蹲下的茉慈笑了笑，“这句话说太多遍了，不觉得腻？”文弱雪白的手抚上男人被穿刺的臂膀，只一瞬，那深重的贯穿伤被治愈，“我杀过的人很多很多，多你一个有什么意义。”

突然，宰伊洛把茉慈扑倒在地，双手交叠着掐那纤细的颈，用力到指节青红发白，而被他压制地的人全无反抗的意思。茉慈觉得，这张冷峻的脸似乎之前就见过，伊洁丽特的情人利肯达的面相也很冷，只是在伊洁丽特死后，那张石头脸也无法再维持原样了。

本应该暧昧的场景冷冰冰透着绝望，宰伊洛面无表情地掐茉慈的喉咙，但后者除了加深呼吸的力度并无其它举动，他明白，光凭他自己根本无法杀死她。

茉慈拂开他的手，就像阻止小孩玩闹一样轻易，“你还想做什么？”她的眼平静看着宰伊洛的脸，即使亲手杀掉同伴帮他们解脱，现在尝到了绝望的滋味，他的脸仍紧绷，不露一丝一毫溃败。

配合审查要求删掉了一句话，1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