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慈这句话显然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仅仅是几个字在口腔里环圈着然后变了质，说出来也就成了别的内容，她掩住口开始后悔说这样的话。

“真的可以吗？”弗丽达兴奋地望着她，这下反悔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嗯，不过不可能天天跟在我身边，会找个我认识的人给你提供一个居所，你怎么了？”回过神来，赶紧寻了个折中的说法，但茉慈看到了异样。

“啊？”

两人目光齐齐看着弗丽达绽出血花的白色裙摆，茉慈伸手掀开那裙摆，发现血是从她股下涌出的，量不多且呈暗红色。

“管事的说流血了就代表不能工作。”弗丽达急忙抽回裙摆摁在腿上，似是要把那血迹给遮住。

茉慈起身去翻柜子，看看有没有卫生用品，“以后不会再遇到什么管事的，你也不会再做所谓工作。”这里没有，只能去卫生间的壁橱里找，幸好找到了一包。

结果弗丽达连卫生巾怎么用也不知道，她之前过的生活茉慈头疼，一边对流星街里弱者的生活感到惊讶，一边又想起来伊洁丽特对她是如何如何照顾。

茉慈之前上网查过月事这个概念，简单介绍了下让弗丽达拿着东西去卫生间用了，然后想起来，两人差不多一个年纪，但茉慈自己却没有发生这种生理现象。

在飞艇上的三天，茉慈慢慢跟弗丽达讲外面世界的事情，过程中，弗丽达终于展现了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纯真好奇，茉慈只有一个感想：原来人能问这么多问题的吗？

到达协会城市，三人坐在计程车上，茉慈看到之前飞艇失事造成的遗留问题公路主干道被毁了一节，连带着旁边绿化花园也还没有完全修复，计程车绕了路才停在协会大厦前。

“你去那里吃点东西等我。飞坦，一起来还是和她一起？”茉慈把银行卡交给弗丽达，对方已经知道怎么使用了，飞坦没搭理茉慈径直走进大厦。

确认弗丽达走进了街角咖啡厅，茉慈也跟上去，一层接待大厅就跟普通酒店差不多，只是朴素很多。

“两位有没有和人预约？”前台职业化微笑向他们提问。

茉慈按住飞坦抬起来的手说：“艾萨克尼特罗，我是茉慈，前几天电话里说过。”

不愧是为协会工作的人，面不改色地继续微笑道：“请稍等我进行确认。”

片刻后前台女接待挂了电话，起身迎他俩去电梯，飞坦扯了扯茉慈的手，“你知道的吧？”

“嗯。”心里知道尼特罗就在离自己不到百米的地方，这才感受到了一点压力，茉慈还是觉得飞坦执意跟着上楼不是好选择。

电梯上行，液晶显示器上数字跳到26时到达目标楼层，接待员小姐指引两个人穿过长廊，进入一间和室。

象牙白主调，辅以翠绿边线点缀，房间淡雅明亮，正对着门的墙面上挂着书法“心”，粗放字体中带着胸有成竹的沉稳大气。尼特罗正坐在里头，悠闲地泡着茶，他对茉慈招招手说：“又带着小保镖呀？”

“不是保镖。”监视者更合适吧，茉慈大剌剌走过去直接坐在他对面的坐垫，她不习惯跪坐的方式。喝下尼特罗递来的茶，味道比酒店提供的还要好，“我来了，米兹肯能重新考试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当然啊，”这老头子居然笑得花枝乱颤，胡子都在抖，“协会没有规定说猎人不能参加考试哦，只不过手上永远只能有一张执照。”

茉慈明白这是被他诓骗了，上电梯到进房前一直都用着圆，确认没有伏击的人，她面上也不急。房间优秀的采光设计使她全身笼罩在浅金色暖阳下，皮肤洁白柔嫩，聚在她肩上的那一缕光似乎融合进了肌肤里，整个人就像通透闪耀的宝石，美轮美奂。

仿佛取人性命的刽子手不是她，只是藏匿在娇小身影背阳处阴影里的其它东西。

“看到您身体依旧强健我也放心了，那下次再见。”玉脂样的细指端起茶杯，将剩余温热液体饮尽，起身就要离开。尼特罗笑呵呵开口：“你的圆既饱满又严密，手法真不错哦。陪陪老人家说话也不错的呀，何况，我也没打算强行捉你来干活。”

茉慈惊抬头，松了松嘴角露出微笑：“为什么不呢？”捋顺裙子再次跪坐下来，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轻叩节拍，这其实是在疑虑思考的表现。

“压迫换不来忠诚，哎呀，可以让你的保镖表情别那么可怕吗？”严肃的话说不了半句，尼特罗又是那副顽皮模样了，茉慈面无表情地转身看向那名“保镖”点点头说：“过来坐吧，半小时后离开。”

飞坦没有回答也没有坐下，只看着茉慈，不过看上去情绪还算稳定的样子，茉慈挑眉不再说什么，接过尼特罗递来的小茶杯，静静等待对方开启话题。

尼特罗和之前一样，穿着和式便服，如果不是他身上大海一样深不可测又静谧安宁的气，她只会觉得这是个精神头很不错的老头罢了。这老头见她一副不着急的模样，于是出口调侃：“说不定你的圆之外堆满了来抓你人哦。”

“那至少被你抓住之前我们能干掉半层人，”容姿端丽的少女笑得眯起眼，却还是矜持的程度，“半层不行，那或许三分之一、四分之一层吧。”

尼特罗一点儿也不在意这种威胁，他砸吧砸吧嘴回味清茶味，目光利如鹰隼，“更早之前你们就杀了能装满两层楼的人了，不是吗？小姑娘。”

“所以今天是单纯让我偿命的？”应对可能发生的情况，茉慈手指不再轻点，放松却蓄势待发地搁在腿上，只等周围空气产生变化的一瞬间。

“不，你的命太珍贵。”

茉慈笑了笑，“因为我会治疗能力？”天使的呼吸可以说绝无仅有只她一人，迄今为止建立起所有与他人的羁绊都是因它而起。

但尼特罗却夸张地做了个鬼脸，“不是哦！如果你答应脱离强盗组织加入协会，我就告诉你。”

茉慈扶额遮了遮不耐之色，再开口时没有之前的温和礼貌，“你在哄小孩？”

“哈哈，你当然不是小孩。”尼特罗对她撤去礼貌假面也不在意，正经和顽劣两种表情在他脸上切换自如，他看了眼茉慈头疼的样子觉得更好笑了，“不过有些问题只会在加入协会后回答你，考虑一下？”

“那我就问些别的问题吧，可以吧？”无论是金还是为何尼特罗如此看重，她现在得不出结果。尼特罗没作声，只是点了下头算同意了。

“146号飞艇，最后一次飞行的往返地点。”不担心尼特罗会对这飞艇型号陌生，茉慈拉下唇角到面无表情的原状，看着尼特罗顽皮消失只余下认真。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喝茶，飞坦是一直都没有说话，室内仅瓷质茶具轻碰声，尼特罗精于茶道，泡茶手法娴熟，茉慈喝下第三杯热茶后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尼特罗看见她浅粉唇瓣动了动，知道她已耐不住性子，了然一笑抢先开口：“那个地方你和我都去不了。”

茉慈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不是才发掘完？”

“唔，的确是能够震惊猎人界的遗迹呢，不仅出土了光亮如新的武器，还有关于念的记载。”尼特罗嘻嘻笑，看了看茉慈背着的大弓。

感应到这人眼光，茉慈背过手摸了摸光滑的弓臂，“这个可不能给你，我用着太顺手了。”

“物品罢了，谁拿不是用？美少女拉弓也挺不错呢。”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原因导致你也不能去？”看来关于念的记载更有价值。

“秘密”尼特罗甚至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强调这个话题只能答应他某些条件后，才能得到解答。

茉慈得到了自己要知道的答案，虽然也不算答案吧，她把杯子放回小桌上站起身，“我会考虑你的提议，今天先告辞了。”万幸尼特罗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飞坦站起身把门打开，茉慈就要离开这雅致和室时，尼特罗又像上次分开时那样出口忠告：“要敬畏生命啊，茉慈小妹妹。”

这句话自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电梯里茉慈看着自己鞋尖，目光里冰渣都恨不得全数射出来，上楼去把尼特罗射成筛子，大不了连着箭袋里剩余的羽箭也一起用了。

“怎么？现在一副急着杀人的样子。”飞坦在茉慈身后一步远处，说着他看到的景象，无关嘲讽，的确是茉慈浑身冒杀气。

冷笑一声抬头，不到一秒她又整理好了表情，收敛杀气后随口说：“哪里，说不定是生理期快到了呢。”

“哦？你这小鸡仔一样的干瘪身体终于进入青春期了？”

“应该是。”

被茉慈用惯用手法堵住话头，飞坦十分不痛快，当他跟着茉慈走进街角咖啡厅，看到弗丽达等待后的兴奋表情，心里更加不痛快。

“怎么没点东西吃？”茉慈瞅了眼空荡荡的桌面，坐下叫来服务员拿过菜单，点了几种不同的甜点和饮料，“待会儿吃吃看，喜欢吃的话以后就知道点什么口味的了。”

弗丽达连连点头应声，这让飞坦彻底不爽了起来，他冷哼起身，坐到了旁边的空桌，没有同两个女孩坐一桌了，茉慈对他这种幼稚行为表示无语。

三人的伙食或者出行住宿费用全是茉慈解决，这次也没有例外，本以为协会之行会很危险，但实际不是那么一回事，松了口气，但想起来一件被遗忘的事。

她忘了跟尼特罗说塞人过去啊，茉慈惊愕地看着埋头吃蛋糕吃得十分开心的弗丽达，叹了口气，虽然今天无惊无险，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去和尼特罗见面了。

如果因诺克愿意代为收养，那么就不能教弗丽达学念，如果因诺克不便，那只能教会她不拖累自己的防身办法。三人在协会城市只呆了半日，吃了顿便餐就搭上回程的飞艇。

弗丽达从上飞艇就一直苍白着脸，额头漏水似的冒汗，加之不停哆嗦的嘴唇，傻子也能看出来她身体出状况了。

“哪里疼？”茉慈抚上她的额头，没有发热，只能灌入念看看身体里其它地方了，以茉慈纯白念气充盈过的人类躯体，当下出现病症、或固有疾病以及新旧伤痕都会出现与白不同的颜色，疾病按灰度深浅反应情况轻重缓急，越深则越重，其他颜色对应不同类型的创伤。

念气吹遍弗丽达身体每一个角落，照出乳白色人形，而这个白色小人的胸腹处是灰色的，茉慈懊恼之前的大意，居然没能“看”到。

在弗丽达因疼痛而模糊的视线里，那张无以言喻的美丽面庞突然睁眼，瞟了一眼她的下腹后，暖风就凭空出现了，并非吹过体表而是在体内吹拂着，奇妙又舒适的感觉。风停了，弗丽达身体里的疼痛不适也停了。

“原来月经会这么折腾人啊。”茉慈拿开手坐了回去，无意间看到飞坦起身走出休息室，他总喜欢穿长衣，将将露出鞋尖的那种。

说起来，他的“炽日”破坏力真的很强，无论范围还是力度，都无可挑剔。只有位于炽日炙烤范围中的飞坦会缺氧，要维持炽日就只能不停消耗周围氧气，唯一的缺点就在这里吧，无法持续太长时间，不能用于消耗战。

弗丽达抓住茉慈的手，思考被打断的茉慈看向一脸惊喜的弗丽达，她问：“为什么没在疼了？”

“想学吗？”茉慈压下心底比对方更大的惊讶，她居然没有下意识躲开弗丽达的手，明明自己很厌恶别人碰触。

“我可以学吗？”又是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说出的话会让茉慈感到不悦，弗丽达习惯胆小、看人脸色的生活了，几乎是下意识卑微地应对人。

茉慈深深叹了口气，流星街真是个对于弱者来说地狱一样的世界。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只要说想或者不想就好了，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大胆告诉我就好了。”

大约连飞坦都没这么好脾气过吧，弗丽达彻底呆掉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激动得脸都红通，本来秀气漂亮的五官更生动鲜活。

“回玛拉迪拉了慢慢教你，要做好心里准备，会非常累。”

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在安置弗丽达的问题上一再变卦，教念的话就不能让因诺克收养了。无声叹气，不能太纠结于决定了或者做过的事，否则

茉慈只希望她能早点褪去那层灰蒙蒙的外皮流星街悲苦生活下积累的阴暗弱小，这样的话，能算得上弥补了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