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1 / 1)

弥天 未二丫 1847 字 2022-03-16

流云眉头几不可见的动了动。这位意气风发的小师弟竟然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凌少那灼然的神色委实有些复杂,流云面色淡淡也不急于去细品其中的意味,装模作样的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话都懒得说,只是满眼写着“别动”。

“洞庭波上唱秋风,酩酊长夜戏叮咚。”

琴音化刃,如飓风灌入,将追击的黑影一一拍下,山湾梅树影动,馨香纷然四起。

“惺忪把盏问惺忪,不知云深不知梦。”

悠扬一曲弦音风刃纵横而下,带着紫红色的华光,暴风骤雨一般填满整个山湾。

局势变化太突然,前前后后不过一呼一吸的时间。那拦路劫走莫珠子的杜一洋来去匆匆,扎入开启的传送秘符之中瞬间没了踪迹。

北冥爻怒目而呲凶相毕露,适才的懒散消失殆尽。

“重见天日不易,不妨适可而止?”一抹嫣紫由浅淡变为浓郁,轻盈的凌驾于长空之中。

弦音由点而生,向四周波及而散,看似轻若涟漪实则如洞庭波涛。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绝不会知道什么叫做亘古恒久的咏唱。

忽如叮咚轻吟,却又浑厚蓬勃。

这是传闻中的乐音,曾经只在洞庭之野天地之间,随风而至如光流淌,纵横阡陌款款灌溉。

有故人云: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源源不绝,生生不息。

“云梦恩泽?”潜龙十八先生抬头,那眯缝的眼睛又睁开了几分。

与乐正娅交过手的影卫就明显能感觉到,这云梦琴音与之前根本就是云泥之别。它看似细密柔情润物无声,但却充满力量,隐于柔情里的霸道不由分说,不可抗拒。

紫红氤氲如烟如幕,袅袅淡去之后,云梦子双腿交叠倚坐于一团彩云之上,松松垮垮一脸的闲情逸致。那怀里揽着的,正是云梦琴。

云梦子:“旧时故楼一壶酒,几度夜雨几度秋。东风起,金梅落,天各一方成蹉跎,不可相问独奈何。”

词曲皆悲凉,悠长而深远。琴声如影,像润物无声的细雨浸入春泥之中一般,透进每个人的心里。

只见她修长白皙的玉指轻轻一盖,琴音淡去,云梦子眼皮一掀,眸光之中带些许意欲不明的笑:“好久不见啊,王兄。”

梅林边外。

原本被困张小花手里的玄门先驱部队在一波神兵天降之后解了困局。

杜氏兄弟不愿久留,招呼也没打便冲向梅林。剩下玄门众人大眼瞪小眼。

南白玉看着永与碧流东并肩而来的乐长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碧流东两步冲到南白玉身前,急道:“师兄,您没事吧?”

他难掩焦急,却又碍于四周眼目众多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试图扶住南白玉的手,只是仔仔细细的将南白玉上下打量了一番,终是放下心来师兄除了发丝有些凌乱,似乎一切都好。再看看一地的狼藉,此次前行部队都是玄门精英,其中不乏名门家主,各个垂头丧气狼狈不堪,脸上浮起一层浅薄的阴霾。

南白玉以眼神示之,再看向永乐长老,神色复杂的道:“你们……缘何在一起?”

永乐长老自京都未央城后一直跟着云梦子。杜一洋带着杜一飞前来汇合之后,先是为碧流东解了困,再马不停蹄的赶到梅林边外。

云梦子不愿在彩云间众部面前现身,带着流云直接进了梅林,所以南白玉等人并不知道为他们同行解困的有云梦山那份。

“这个嘛……”永乐长老扶了扶挺出来的肚子,乐呵呵的,“说来话长。”

梅林,拈花楼前。

山湾被细雨轻抚之后,青草泥香顿起,那细雨绵密如丝,温柔的拂过山湾里的每一寸。温润的灵力源源不绝,浇灭了诸子箭的怒火,也化去了听雪剑的寒霜。

云梦琴的纵横之音倾泻千里,所及之处,人影皆倒。还能站立于当下的人,只剩北冥爻、潜龙十八和上官凉。

仿若时过境迁,山湾内一片静怡,金梅的芬芳在细雨的洇湿之后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馨香。

凌少在北伐之前派出默然前往蓝月谷求助杜氏兄弟,又在前夜去往云梦山请流云相助。他已经尽可能的未雨绸缪了,但依然没有料到,事情会到这一步。潜龙十招诛心,莫珠子一如反顾。湾内死伤无数,百余影卫已然所剩无几。

究竟是谁将莫珠子推至前所未有的危险境地?

又是谁在恩怨的这条路上有去无回?

凌少看向云梦子,而后者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相接。

短短一瞬间,云梦子眸色一闪,仿佛在说:你还不晕!

凌少一脸愤懑又无奈的瞪着她,活像个怨怼的小妇人。

云梦子青筋一跳,指尖轻轻一动,凌少软倒而下落在流云怀里一动不动了。

呵,事到如今,瞪她也没用!云梦子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他们一行人原本没有计划在云梦山以北停留。当他们到梅林外围的时候,天选者与上官凉所部的梅林之战也早已落幕,光是找到其余三位神兵和默然就耽误了好些时间。

亭外,重伤的乐正娅跪求云梦子与流云,并交还了云梦琴。

虽然云梦子早已到了无形胜有形的地步,但兵刃在手自然另当别论。

要知道,当那云梦琴回归主人之手的时候,即便山湾内所有兵力倾巢而出,亦可一战。

他们已经马不停蹄了,但是……人生嘛,不如意十之八九。

此局于凌少而言本就难上加难。即便有潜龙十八暗中维护,但这山羊胡子心里琢磨的事情必定与凌少有所不同。潜龙十八所行之事从来都是以北冥的利益出发,他能与凌少站在一起,绝对不是为了帮助北冥少主这么简单,只是因为目标正好一致而已。关于这点,无论是云梦子还是凌少心里都非常明了。

“一代宗师云梦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上官凉上前合袖施礼。

“迎,就不必了,”云梦子睨了上官凉一眼,“竖子不足与说。”

言罢她指尖一勾,琴音微落,上官凉应声倒地。

潜龙十八睨了瘫倒在地的上官凉,嘴边的讥诮被山羊胡遮了个全部。此刻他只管全心全意的挡在北冥爻之前,尽管心知肚明,这是多此一举,但戏得做够,否则得不偿失。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北冥爻满口的赞叹,“这便是纵横云梦琴之奥义。”

“王兄过奖了,”云梦子收起方才的怆然,眸色之中笑意吟吟,有别于往常的多了分娇俏,说罢眸色一掠,对着潜龙十八颔首道,“潜龙先生,别来无恙?”

潜龙十八双手揣于袖中,恭敬得恰如其分:“云梦君有礼,吾辈安好。”

云梦子一脸旧雨重逢的喜悦,心满意足般的点点头,好像真的是春游到此偶遇故交一般。

“春色满园,风光大好,今日你我兄妹二人重聚于此,可惜没有好酒,倒是有一处好戏。”北冥爻面色不虞生硬的打断了云梦子的寒暄,揭穿了她的涉入。

云梦子也不反驳,就这么煞有兴致的看着他,那神情活像一个被宠溺惯了的娇蛮少女。

“不愧为云梦山啊,名师出高徒,呵!”北冥爻幽幽的看向水台,不确定指的是凌少还是流云。随即,他想到什么似的,转回视线的时候居然笑了,那笑,意味深长之中带着隐隐的凶戾,“梦梦,你怎的又与为兄作对呢?”

“梦梦……已经许久无人这么称呼本座了,”云梦子脸上的娇蛮淡去了,换上一副颇有深意的模样,她似乎略作思忖,最终摇头叹气道,“尔等真是处心积虑杀人诛心啊。可王兄是忘了吗,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无畏。若逼她再次崩解,王兄亦无法全身而退,得不偿失啊。”

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无畏……这倒是与方才凌少所言的“穷寇勿迫”如出一辙。

北冥爻对云梦子与凌少的“心有灵犀”并不意外,他阴仄一笑,寒声道:“她没有这个机会。”

“我助北冥脱离桎梏并不是为了让王兄报复中原,”云梦子脸上没了笑意,更没了久别重逢的感慨,那目光变得绵长而悠远,“北冥尘封六十载,唯有集结神兵之力方可破除封印,如今已然成功。这一路,锦川覆灭,玄门重创,也算两清,还望王兄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梦梦何出此言?是她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肯放过本王。”北冥爻无赖的耸耸肩,故作无辜状。

“那王兄应当感同身受才对啊,”云梦子的声音低沉且没有情绪,“她的孤注一掷,王兄的处心积虑,莫珠子对北冥的执念等同于王兄对玄门的仇怨。”

北冥爻面色阴沉,思绪回到曾经那个孤注一掷的时刻。他倾尽全力释放所有,而对手也不顾一切牺牲自我血祭法阵。

北境陷入冰川,一切生机尘封在那一刻。无数同伴饱受冰封之苦,剩下残余苟延残喘处心积虑只为迎接现在的这一片朗朗晴空。

他,他们,曾经都是那么决绝。

细雨停歇,薄云推开露出天光,一缕缕暖阳散落湾内。

云梦子伸手将那抹温暖轻轻捧在掌心。

她轻轻一叹,忽而感慨万千的说:“金梅何以盛放?冰川何以融解?若非她,若非他们,北冥难见天日,王兄不会站在这里,故人也再无重逢之日。”

此话一出,潜龙十八的胡须微微一动,心头像是被什么点了一下,激起涟漪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