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一战终是结束。

在三法司和乾坤府以及禁军的善后之下恢复如常。

丑时已过，撤去结界之后的城北广场在月光的照射下惨白得有些瘆人。作为本年度狂欢夜的唯一“禁地”在此时此刻竟然透出一股肃杀之意。

戏台如新，大年十五上元节，狂欢京都不眠夜。在大家不知道的情况之下，未央城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永乐长老与云梦子御剑半空，俯瞰眼下的一切。

若结界大破，诡咒流出，那后果真不堪设想。

“结界是个好东西。”云梦子抬眸往向北方。

云梦山在月光的勾勒下深黑如墨，横亘前方，阻隔了由南往北的视线。

永乐长老赞同的点点头：“若非结界，这世界恐怕早已不堪入目。”

长久以来，玄门之中的战斗都会极力将普通世界隔绝在外。

城北广场看不出任何战斗过的痕迹。

看着崭新如故的戏台，永乐长老若有所思，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揶揄一笑：“师姐的大还丹好像派不上用场了呢。”

“乐乐想要以此下酒也未尝不可。”云梦子抬手，晃了晃二指之间拎着的那壶所剩无几的酒壶。

永乐长老哈哈一笑，连连摆手告饶。

“似乎，”云梦子收回目光，看着灯河璀璨的未央城，眼中的笑意意味深长，“孱弱的生命自古以来受强大力量的庇护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正如云梦山的大厨永远都是二爷而不是小流云，”永乐长老随之望去，眸底微光，“能力与责任终将成正比，这确乎是约定俗成的规则。”

永乐长老顿了顿，有些感叹地说道：“师姐销声匿迹多年，如今竟愿意为了这么一座城池现身，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北冥的意图是不是破坏五芒星阵？这一直都不是永乐长老关心的问题。

如南白玉所料，虽然主攻位置是在西南边境，但若未央城有所差池，无论从局势还是人心上都会有不可修复的动荡。且不论京都寮站的战力如何。但凡云梦子愿意出面坐镇，即便是以莫珠子为首的京都寮站失守城北，那五芒星阵的缺口也绝不会出现在京都。

似乎感受到了永乐长老的揣测，云梦子回头看向对方，半边脸位于阴影之中：“乐乐喜欢未央城吗？”

永乐长老微微一怔，这样似笑非笑的云梦子正是一直以来的云梦子，那个看起来飘逸又遥远的云梦子，站在众人难以企及的高度笑看局势的云梦子，那个眸色深重却永远成竹在胸的云梦子。

喜欢未央城吗？永乐长老偏了偏头，他微眯着眼睛，总觉得师姐的询问不怀好意。

他斟酌片刻，小心翼翼的回答：“嗯……本座并非世中人。”

“修行之道受法则约束，而并非禁锢，”云梦子眨眼一笑，“若还想更上一层，天高海阔，不妨将目光从当下放诸远方。”

永乐长老闻言正色，合袖一礼，恭敬的：“还请师姐赐教！”

云梦子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眼底划过一瞬不怀好意的笑：“乐乐啊，既然来都来了，不如……随本座去蜃楼待几日？”

“蜃楼？”永乐长老一脸懵懂。

云梦子抬手指向隐匿在黑暗中的巨兽，一脸骄傲：“修身修性之圣地中原第一……楼！”

她眨巴着眼睛，硬是把天下第一花楼的那个“花”字给吞了，那模样与江湖骗子诱拐天真孩童无异。

京都寮站，灯火未熄。

日晷的灵光与灯火交相辉映，整个寮站宛如白昼。

众人在回到墨陵书院的时候便收到了来自西南的紧急情报正如南尽天所言，西南边境正在遭受北冥十二部的攻击，在御观组的协助下，情况已经稳定。000文学000x

而这份紧急情报中最引人注目的内容并非彩云间携手御观组同仇敌忾，而是东方念被不明身份之人刺杀。

东方春晓随即慌了神，不顾有伤在身便要往西南而去。莫珠子心中生疑，直觉此事疑点颇多，但她一方面架不住东方春晓的恳求，另一方面也有意缓和在城北战场上的龃龉，于是列阵五十位精锐，让东方春晓带队，先行去往西南边境。

剩余五十精锐配合三法司与乾坤府驻守京都，以防再生事端。

莫珠子以最快的速度做好后续安排便急急的出了寮站书房，刚踏出院落便看到姝婕从外疾走而来善解人意的姝婕在李庆确诊以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墨陵书院，她深知莫珠子的心思，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能为她分担几分便是几分。

听完姝婕的叙述，莫珠子脸上阴霾依旧。

“二公子除了元气损耗以外并无大碍，只需多加休息很快便会复原。”姝婕宽慰道。

莫珠子神色古怪，有些难以启齿却终是没忍住：“……可是与那张沛张公子情况一样？”

姝婕知道莫珠子所问为何，她赶紧摇摇头：“那绿珠或是有所顾忌，并没有对二公子下狠手。”

下了手，没下狠手……

莫珠子深吸一口气，眼底寒芒再起，大有自家妻小被歹人辱了的感觉。

“都过去了，所幸二公子并无大碍，只是……”姝婕看了看莫珠子那被纱布仔细包扎的伤处，忧心忡忡的道，“姑娘真不要我随行西南？”

莫珠子点点头：“阿庆如此境地，大公子难免慌张。未央城困境暂除，按照约定天亮以后铃儿便可回到书院……”

谈及铃儿，莫珠子顿了顿，随即略有嘶哑的继续道：“届时还需要一番张罗才行，交给旁人我也不放心。况且……”

莫珠子突然迟疑起来，她神色一暗，将目光移向旁侧，道：“彩云间的伤员也还在寮站，他们不信任书院的人，你是大师姐，总归会让他们安心许多。”

姝婕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已经考虑得如此周全，还能说什么呢。

百名修士进入结界，如今只余二十。以莫珠子的性格不可能不在意。姝婕知道，这正是她备受质疑任凭彩云间那群人指责也不曾开口的原因。所幸有那十二名咒术师死守结界，现在想起来，竟有些后怕。

“姑娘，不必在意那些话，快意恩仇并无过错。”姝婕的声音更加柔缓了，“正如上官公子所言，择善而行不问曲终，姑娘认为正确的，理当坚持。”

“……”莫珠子愣了半晌，终是有些郝然的说了句，“多谢……”

姝婕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许多话由她嘴里说出显得格外有力度。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莫珠子恍惚眼前说这话的人是东方春晓。

幻影一闪即逝，失望涌上心头。

或者说，她多么希望，对她说这番话的人是东方春晓。

眼见莫珠子眼中明暗交叠，姝婕无法揣测莫珠子的真实心境，只能暗自叹息。

她能从袖中取出一小盒红枣糕递到莫珠子手里：“此番大耗，本该好好修整，如今却要马不停蹄。哎，还望姑娘爱惜自己切莫逞能，否则……”

“否则？”莫珠子心中油升不详之感。

“否则只能耗费各种药材了。”一个明朗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凌少手拎听雪剑，大步流星的朝二人走来。

莫珠子闻言色变，被汤药支配的恐惧油然而生，她拼命的点点头，连声说：“知道了知道了。”

凌少嗔怪的瞪了莫珠子一眼之后转向姝婕：“我已吩咐默然留下协助，一切听凭姝婕姑娘调配。”

姝婕有些吃惊，只觉不妥：“默然姑娘乃上官家影卫，并非彩云间弟子，这恐怕有所不妥……”

凌少摆摆手：“同为弥天令之下，并无不妥，西南形势莫辩，京都也未必全然脱险，我等不可掉以轻心。另外，若有突然事件，不妨前往飞羽楼寻流云君。”

凌少神情严肃，带着不可回绝的力度，姝婕怔愣片刻终是叹出一口气，妥协了。

“那么，”姝婕对着对着凌少和莫珠子合袖一礼，“墨陵书院与灵鹤楼在此恭候二位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