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莫珠子有些莫名其妙。

很难见到这样的凌少，谈及此事，他似乎有着比眼眸间更加深沉的沮丧与无力。是她忽略了，凌少一直以来都那么自信满满，踌躇满志，根本看不见他任何颓丧。

可他也是人，有情感就会有愁苦。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依赖他，或许，是自己给他压力了？

“人本来就不是万能的啊，”莫珠子抬手抚了抚他的下巴，温柔的看着他，“我知道了，我定会强大起来，做一个合格的天下第一飒。不能由你一直保护我，我也要保护你。毕竟，我才是最强神兵。”

说罢，莫珠子还煞有介事的拍了拍凌少的脑袋。

凌少正要说什么。

嘭远处蜃楼烟花齐鸣，照亮守岁的夜空，花火斑斓印在莫珠子的脸上。

她的笑比烟花更灿烂。

莫珠子被烟花吸引，她激动的跳了起来，振臂而挥，从凌少这个角度看去，那烟花就像在她指尖绽放一般。

空中五彩斑斓，四下星火熠熠。

莫珠子仗着守岁之夜又讨要来了几罐飞羽酿。

凌少无奈，面对莫珠子的恳求总是拗不过的。干脆搬来窖藏，让她开心个够，反正到时候药汤伺候。

“这好像是你我第一次喝酒哦？”莫珠子歪着头看着凌少，将酒壶递了出去，显得十分愉悦。

凌少没有接过酒壶，直接捧住莫珠子的手灌了一大口佳酿，柔声道：“以后你想喝，我都陪你。”

“嗯！”莫珠子开心至极，靠在凌少怀里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烟花不绝，爆竹声声，热闹非凡。

“凌少你看，”莫珠子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拉起凌少，指着远方道：“这不就是我们向往的太平盛世吗？”

凌少心念一动，紧紧握住莫珠子的手，像是怕她脱离掌心一般。

“我们能守住吧？”莫珠子回头，烟花落入莫珠子眸色，眸中星火闪动。

举杯邀明月，对饮两相忘。

大年三十守岁的夜，可不就是最适合缅怀过去，珍惜当下和展望未来嘛。

凌少知道她在说什么，知道她在期许什么，更知道她的害怕什么。或许是因为两情相悦的人太过亲近，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都能被对方轻易的捕捉到。凌少揽住莫珠子，将她拥入怀里，十分笃定的沉声道：“能！”

凌少和莫珠子彼此都无法清楚的辨别，究竟哪一丝忧虑才是属于自己的，不知不觉的，两人已经靠得这么近了。

“太平盛世没有天选者，神兵一出，必有大劫。”莫珠子看向远方，“你曾说过，师门有命，若非必要，不可拔剑。我想，此举不是怕泄露天选者的身份，而是，究竟是天下乱，神兵出，还是神兵出，天下乱呢……”

凌少眼中闪过几不可见的凌厉，在漫天烟火的掩护之下落入幽深的暮色之中。

此时此刻的莫珠子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了，这对她而言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这不重要，”凌少凝眉叹息，“无论哪一种，死伤最多的都是无辜百姓。”

比如，锦川的那些鲜活的生命。

“这很重要啊，”莫珠子推开凌少看着他，“听雪出鞘神兵呼应，那不正好应了箴言的话吗？”

是的，神兵出鞘，箴言觉醒，命运的齿轮滚滚而前，神兵们结束沉睡，天选者粉墨登场。

“妖王筹谋已久卷土重来，势必会有一番苦战。”酒香四溢，凌少垂眸淡淡的道，“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可不是吗！”莫珠子一跺脚，“我方才还在跟总督说这茬呢！既然天下苍生不可不顾，锦川之仇也不可不报？那我们应该尽快北上啊，手刃妖王还等什么春暖花开啊？”

“可西南边境的法阵还未完工。”凌少道。第一文学网n1x

“对啊，他也是这么说的，”莫珠子愤愤然，似是在琢磨什么，突然自顾自的点起了头，“我这边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如明日就去西南助他们一臂之力！”

凌少无可奈何的扬眉一笑，方才团年饭的是，他看到莫珠子趁着敬酒的时候跟南白玉嘀嘀咕咕的，一早边猜到是在说这事。

凌少拍拍莫珠子的背，说道：“你且待在未央城吧，京都寮站还得靠你呢，西南那边已经到最后关头了，惊蛰以前应该可以完工。”

莫珠子悻悻然，憋着嘴摇着脑袋，颓丧的坐在屋顶上，手撑着屋檐气鼓鼓的看着远方的星火。

西南边境情况复杂，彩云间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想来也不会太顺利。

“莫珠。”凌少揉像溺爱自家宠物一般了揉着莫珠子柔顺的头发。

“干嘛？”莫珠子十分迎合的直了直脊背，用头顶配合着凌少的手。

“若有一天，你要跟最亲密的人拔剑相向，你可下得去手？”凌少的声音低沉清冽，像化冰的雪水淌过平滑的石壁。

“……什么？”莫珠子仰头，不知凌少所指何人，“一定要在大过年的时候说这个嘛……”

说实话，她好像有些醉意了。或许是因为规律的作息时间在向她发出讯息，告诉她此时此刻应该进入安眠了，她居然眼皮沉重十分困倦了。

日渐放空的思绪里，闪出东方春晓的脸，一股钻心的痛由心口四散至全身。

她懒得搭理凌少，自顾自的扭回头，神色茫然的看着远方，似是穿越了黑夜，去到了极其遥远的远方。

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停歇了，星火不灭，守岁的夜宁静祥和又璀璨。

凌少与她并肩而坐，转头看着莫珠子的侧颜，微微上翘的鼻尖，纤长的睫毛，眉边飞扬没入披散而下的发丝。这是一张若不仔细看便很难发现美的脸，点睛之笔在于那双并不大却十分精致的眼，灵动清澈，每次注视都感觉有股神奇的力量，让他就想对着这张清秀的脸到天荒地老。

“比如，我是说比如，若东方春晓，或是我与妖王沆瀣一气，你可要刀剑相向，手刃仇敌？”或许是酒的作用，让凌少执拗的望住她，他当然知晓不合时宜，但确实太想知道答案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莫珠子几乎是脱口而出，并且伴随着此人喝多已然痴呆的表情，一脸不悦与嘲讽。

一个是自她记事起便随之身旁、被她视为太阳的人

一个是无数次救她于危难，给予她温暖和保护的人

一个是她发誓说要爱护一辈子的人

一个是发誓不再扔下她的人。

这怎么会……

突然！一阵钻心的刺痛凌空而来，仿佛一支来自遥远时空的冷箭。

周遭的一切倏地幻化成无念之上。

“若亲近之人背叛，待如何是好。”前任诸子箭绝望的声音钻入耳膜。

“唔……”莫珠子心跳加速，跌宕起伏，跳动的声音鼓动耳膜，惊得她一身冷汗顿时清醒过来。

莫名的心悸与剧痛在那么一瞬间几乎要了她的性命，却也在须臾之后转瞬即逝。

一切都太快，但一切都汹涌。

她几乎在瞬息之间经历了一场大劫，醒悟之后，一片空乏。

莫珠子深深长长的呼吸着，视线回收，落在凌少的脸上，他为什么会给出这样不怀好意的假设，为什么会问出如此幼稚的话？！

“那我就……”心痛犹在，决绝犹在。

莫珠子面色惨白，凄厉与绝望稍纵即逝，淡漠蔓上眼眉。令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刻她的神情几乎与前任诸子箭融为一体。

她用凌少难以想象的坦然，笃定道：“杀了你们，再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