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琴音悠远而来，这是，云梦琴？

莫珠子眼皮沉重，无法睁眼，明明醒着，身体却无法自控。

脑中回旋出一个低低的女声，一抹仙绝的紫色抱琴而出，语中的真切近乎恳求。

紫衣女子言道：“未到水穷处，花开自有路。”

言罢琴音乍起，如山呼海啸一般从四面八方纵横而来。

治愈之光腾然而起，乘着烈焰熊熊燃烧，给莫珠子绝望的内心带来光明和暖意。

消散于九霄之上的金色灵光似乎有了回应，几不可见的回落了些许。

女子递出纤纤玉指，一弯名不见经传的桃木指环静置于掌心之上，微微灵光落入指环之中，流转片刻后便消散而去，只剩下一枚普普通通的指环。

“再给一次机会吧，”紫衣女子眸色如无念之水，清明却深不见底，“即便不为他，以你我的情分，求一次机会，应不为过吧……”

她嘴角微扬，眼中的清明泛出无尽的悲悯与沉恸，莫珠子动弹不得，也无法言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她似一个旁观者，更像是已经散于九霄的那位亲历者。

紫衣消失，琴音犹在，如涓流一般深入人心。

渐渐的，周遭的声音消失了，只有风呼呼的掠过，这时，莫珠子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一直在下坠，而且，愈来愈快。

就在她无法克制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候，脑中嘭的一声巨响。

“唔……”筋骨碎裂一般的疼痛。

她再次晕厥过去。

“打死她，小乞丐！”

轰然一声，惊得莫珠子心脏咯噔一下猛地一沉。

还未待她缓过劲，便不堪重重的一脚，腾空而起。

在她摔在泥里磕了一个狗啃屎的时候，传来一阵讥讽与嗤笑。

“唔……”莫珠子趴在泥泞之中，嘴里是肮脏的味道。

“给我打！”明明是一个极其稚嫩的声音，但是却又凶又恶。

饥饿与疼痛令她无法动弹，接踵而来的拳脚如雨点一般，她毫无防抗之力。

“敢拿本少爷的东西？！把她丢进南河里！”

莫珠子想起来了，去东方家之前，她就是一个住在破道观里的乞儿，因抢了一只狗的骨头遭到一顿毒打丢进了南河里。

在一个木板上漂流而下遇到了在河畔郊游的东方一家。还是东方池月率先看到她，那时她已然奄奄一息。

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因连日的高烧早已忘了从前的事情，自此变成东方春晓的伴读。

那只狗……好像是一只白黄相间的，十分友好，比它家少爷，友好多了……

之后的事情，便是不多时日东方池月被送去敬亭山，东方春晓追着马车跑到了锦川的护城大阵边，被强行带了回家。

再后来的事情，莫珠子愈发的清醒，却愈发的困顿。

声音越来越远，画面越来越模糊。

唔，似乎睡了很久，就好像在无念之上垂落半颗残泪那么久

也像在南河上漂了一世那么久

更像从凡尘扶摇九霄再从九霄落回尘世那么久

“回去吧，有人在等你。”

好像又是那个雌雄莫辩的声音，这一次，倒是温和了许多。令她想起了那抹浓烈却超凡的紫色衣袂。这一切，都像一个述说着古老故事的老者，循循善诱着一个迷途的稚子一般。

未到水穷处，花开自有路。

是时候醒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莫珠子动了动眼皮，她似乎能看到一团一团摇曳的烛火。

这又是哪里啊……莫珠子皱眉，好生疲累了，到底穿越了几生几世，我到底是谁，究竟在哪里，何时才可消停。877好书网877hashu

莫珠子动了动身子，僵硬，无力。

咽喉处更有一股湿气，淤塞不去，嗓子干哑。

莫珠子使劲抬了抬眼睛，眼前的景象不是无念也不是黑暗，而是一间厢房。

当人从沉眠只中醒来的时候，总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等一下……今夕何夕兮？

她定了定神，却见凌少背靠床头神色涌动，他脸上倦意深重，好似深陷思量之中，丝毫没有发现她的目光。

他在想什么？莫珠子突然忘记了口渴，不可自拔的望着眼前这人。

他这是怎么了？不知道想到什么了，一贯从容自负的脸上居然透出难得一见慌张。

那一瞬间，他像一只躲在黑夜里寂寞的凶兽，以黑夜为幕，以月光为衣，裹上自己的孤独，隐去偶然的迷茫，让人恍然不真切。这一刻，她似乎触及到凌少灵魂最深的某个地方，莫名的心疼起来。

等一下，她在不足半月的时间，两次差点睡死过去，怎么不知道心疼一下自己？！

莫珠子被自己气得咳了起来。

凌少衣袖一抖，闻声望来，正好对上莫珠子的眸子。

“哟，醒了？”轻佻如常，带着一如既往讨人厌的语调与神色。

终于醒了……凌少起身之际一不小心的忘却了平日里的不羁，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莫珠子觉得一定是自己睡糊涂了，刚才那弯眉一笑，竟然也会有些孩童一般的无邪。

凌少端来一杯温水，将莫珠子扶了起来，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那笑意似乎让寒冬的月色多了几许温度。

四周静悄悄的，莫珠子还记得上次醒来铃儿李庆都在，这再次醒来居然是这人在病榻边。

“什么时辰了？”温水过喉，她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凌少柔声道：“刚过丑时。”

说罢凌少便起身而去，莫珠子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梦里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又能感同身受的女子消失的瞬间，慌不择路的一把拉住凌少的袖子，惶恐的嚷嚷道：“别走！！”

“……我放杯子。”这一句比刚才更温柔。

莫珠子突然尴尬的一松手。

回想适才，她也不知道是害怕有人离开，还是害怕这人离开。

凌少坐回床边，看着莫珠子眼角的泪痕，抬手十分自然的抚了抚她的脸颊，道：“又梦魇了？”

莫珠子愣住了。

他就这样看着她，夜色下微漾的碧波，带着琼浆玉液的润泽和肆意流淌的馥郁，辽阔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空旷，绝美中带着难以割舍的忧郁。

莫珠子被这一丝突如其来的忧郁惊得背脊一凉，却在他的眼中看到神色慌张的自己。

她此时此刻意识到，那不是梦魇，不是梦境，是……是上一届诸子箭的记忆。

莫珠子不自主的垂下眼，目光落在诸子扣上。

诸子箭是自尽的？！她悲悯苍生，认定自己是凶器之一，于是自我毁灭了？！

她，为什么如此悲伤，为什么如此绝望，为什么只有她？神兵们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最后的笑，最后的泪，最后的低吟，究竟……真的只是悲悯感怀吗？

将她一缕执念留下的是云梦琴，是云梦子吗？她说，即便不为他，以你我二人的情分，求一次机会，不为过？

他？是谁？云梦子与上一届诸子箭又是什么关系？百年前的那次大战，究竟有什么秘密？

背叛？谁背叛了？背叛谁了？当年诸子箭的自毁是否与妖王复辟有关？

晕眩，莫珠子浑身无力，四肢酸痛，头脑浑浊。

她现在不知道是因为天选者的身份有了曾经的记忆，还是在不知何故穿梭时空窥见了那一幕。

“莫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