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凌少关切的声音拉回了莫珠子的神思。

四目相对，静默无声，一时间，双方都忘却应该如何挪开视线。

凌少眼中的自己明明近在咫尺，却触手难及，莫珠子目不转睛，生怕一个眨眼便消失无踪了。

在视线交接的那一刹那，凌少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内心深处那片那片无念之海上，涟漪不绝。他能清澈的看到这双眸子里自己的影子，就这么肆无忌惮的。

莫珠子的眼睛泛着浅浅的涟漪，目光虽然有些散乱惺忪，却有着能穿透一切直达心海的魔力。

凌少心顿时软了下来，他将莫珠子拽着他的手握在手里，柔声道：“天色尚早，再睡会儿吧，”

莫珠子眼中出现一丝执拗，与救下她那日不肯睡去的眼神如出一辙。

“放心，我在。”凌少拉了拉被子，语气跟哄小孩子别无二致。

本是眉目冷峻的人，如今却在温柔的笑意里弯出柔和的弧度，这样的凌少，的确很催眠。

手中传来凌少的温度，莫珠子眼皮沉重，禁不住两下便昏昏而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凌少一言九鼎，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过，直到她醒来才起身去唤人。

莫珠子醒了就跟过年似的，李庆看着她再一次大病初愈比铃儿看到下雪还激动。

莫珠子一脸茫然的看着人来人往的房间，这里怎么变了？还是灵鹤楼那偏院吗？为什么感觉睡了一觉起来，房间都变样了？

门帘起落不断，凌少在屋外与两位身着祥云绣纹袍的修士说着话，其中一个修士还朝莫珠子屋内看了看。

彩云间的？就在莫珠子还想再探的时候，帘子已经落下了。

看着透入的天色，她很难辨认究竟在梦里晃悠了多少时日。

左手已然恢复正常的知觉，长达数月的不适浑然消失。看着静置在手上的诸子扣，陌生又久违的感觉。

这失物太久，几乎忘却，可一旦召回，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她是天选者，诸子箭的天选者。胸中有股奇异的感觉在翻涌，脑中好像有两个人的记忆，却又始终模糊不清。

是梦还是残像？缥缈难以置信，若只是迷梦一场，那梦里的感受和景色又那么刻骨铭。那每一滴泪，每一份绝望都有蚀骨销魂之痛，以至于此刻回忆起，也止不住鼻酸眼眶发热。

古战场上的片片残像，是神兵里残存的记忆？她，又为什么要选择死亡？

疲惫感席卷而来，像是什么沉疴烂疾，一旦触发便萦绕不去，恼人心神。

屋内炭火暖暖，屋外白雪纷飞，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门帘再一次被掀开，带进来一排雪花却还没进门就化做了晨光。

鹅毛大雪化为尘埃的模样，让她想起了长街之上的苦战。

那个人，死了吗？

莫珠子仔细回忆着，她应该受了十分严重的伤，在死亡的边界上徘徊挣扎，沦陷在一层又一层的梦境之中几欲迷失。

突然一阵阵轰鸣在耳畔响起，脑中画面乍现。

眼花缭乱的灵光，前任诸子箭的决绝

北冥隐隐的梅香和刺骨的寒风361读书361sxs

严寒之中被黑夜深藏的宫闱

镜像碑林里被岁月抹去字样的石碑

满地的尸骸，暗红的苍穹

鲜红的披风，泣血的战甲。

“唔……”有些晕眩，莫珠子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眉心。

突然，一丝凉意袭来，像长街那日撕破结界的初雪，像濒死之间的那一口清冷的灵力，莫珠子一个激灵，心扑通扑通的跳，适才好似沉沦梦魇，此刻才是真正的清醒。

门帘起落，刚才站在门口交谈的人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莫珠子有些恍惚，眨了眨眼睛，只见一个身影被毫无温度的逆光勾勒出熟悉的轮廓，紧接着一双踏云靴踩着冷清的阳光轻快的走到了跟前。

“哟，姐姐，醒啦？”明朗的笑意印在李庆的脸上。

这一声带着些许揶揄的问候，彻底将莫珠子拉回现实。

“来搭把手。”李庆一声轻唤，铃儿七手八脚的将莫珠子扶了起来，掖了个舒舒服服的腰枕，靠在床头。

铃儿未言语，全程红着眼睛还时不时的吸着鼻子。

“铃儿？”莫珠子一直想看清楚铃儿的脸，可这小丫头就是左偏右偏不给她正脸。

弄好之后更是一溜烟的跑出了房间。

“……这是怎的了？”莫珠子一脸狐疑的看向李庆。

“怎的？呵，”李庆冷哼一声，“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吗？”

“……啊？呃，刚才，我好像看到彩云间的人了？”莫珠子指着门外，赶紧转移话题。

“是的。”李庆从药箱里拿出瓶瓶罐罐，没好气的说，“您老大病一场，可谓惊天动地，不光彩云间，云梦山也在，三法司与乾坤府也甚为关注，就连蜃楼也来问过几次，各方跪求天下第一飒平安无事！”

李庆哼哼着，继而又换成那苦口婆心的老妈子脸色，“灵鹤楼也求您，别在作死了，省点力气，纵使您有泼天的本事，也别再玩杀敌一千自伤一千五的事情了！”

“啊！老妈子又来了！”莫珠子怪叫一声。

李庆负气的哼哼了两声：“老妈子有什么用？天下第一飒也不稀罕啊！从来也不听啊！”

“哎呀，我听，我听，二圣手能否行行好？我这刚醒，还晕着呢。”莫珠子一脸的告饶。

“哼！”李庆冷笑一声，扒开一壶陶瓷罐，棕黄的液体汩汩流出，一股酒香溢满屋子。

“这是什么？”莫珠子吸了吸鼻子，好香的酒，再看看李庆摆弄的东西瓷碗里各种药草混杂一起，掺上一点酒液之后揉搓成一粒药丸。

“蜃楼送的两大坛秘制药酒，以表慰问！”李庆没好气的。

“秘制的药酒？”莫珠子嫌弃非常，摆手道，“大可不必吧，蜃楼的酒，不敢恭维，掺的东西太多了！”

“你可真好意思呢！”李庆眉毛一竖，大眼睛一瞪，“这酒就是活血化瘀的，没什么特别。”

莫珠子哦了一声，嘿嘿嘿的笑，狡黠又挑衅的扬起下巴：“二圣手，是你酒量不行啊。”

李庆青筋一跳，扔下手里的东西正要发作，门帘再次起落，铃儿小心翼翼的端来了一份绒瓜肉糜粥，刚放下就埋着头一溜烟的跑了。

“……”莫珠子还没开口叫住，人影已经没了，只剩晃动的门帘和一脸茫然的莫珠子。

李庆整了整心绪，叹道：“先吃点东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