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跟哪？！凌少自然知道流云这话的意思当初弃而不顾，现在方知心疼了？

这家伙跟那不着调的小师叔真是如出一辙啊！

流云面色平和，扪心自问，他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多少时间。

长街那日的大还丹，若他没记错，应该已是第三十七回改版了。功效几何，谁也不知道。当然，这话他可不敢对凌少说。

云梦子命他确认莫珠子无事后才可离开未央城，在此之前，每日都得回去汇报情况，还必须要打包一份飞羽楼的韩鸭子。

“应该快了罢。”流云轻描淡写道，目光却不离手中的书册。

凌少那个噩梦不是没有来由的，以莫珠子的情况，长睡不醒不足为奇。潜龙十八的现身，是一种威慑。他是妖王心腹，是凌少的启蒙恩师，辉月阁能落入凌少之手也是潜龙十八先生的安排。他的出现，令凌少不安。

今日屋内并无旁人，凌少也懒得故作镇定，来回踱步，与那个端坐如钟的温润公子形成鲜明对比。凌少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流云捧着的那书册的封面，这一时间他居然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在看什么？？”凌少惊怪道，“琼楼幻梦？这是什么？”

“宫闱传奇，讲述北夔前太后复仇谋权的故事。”流云面不改色，依然是那么的清雅出尘。

云梦山的执教大弟子难道不应该看点什么佰草集本草经注吗？看话本是几个意思？！

流云玉指如竹，优雅得吃着著名的什果子，边吃边不忘赞颂道：“此话本乃李二公子强推，我亦觉着颇为有趣，小师弟如此度日如年，不妨一看。”

他正好看到话本里有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美男子，也是个琴师，还是个断袖。流云看得津津有味，不觉时光，自然也不会像凌少那样如坐针毡。

凌少白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流云旁侧将手伸向桌上的什果子。明明软糯甜蜜，满嘴馨香，在凌少嘴里却如嚼蜡。铃儿是个小可爱，老早就告知凌少莫珠子在他不告而别后的点点滴滴，可谓事无巨细，当然添油加醋是必然的。

这便是未央城最好吃的什果子，凌少不经意中沉沉的叹出一口气。

“可想好如何应对质问了吗，小师弟？”流云波澜不惊，可嘲讽之意却如千钧之势。

凌少转头瞪向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对方倒是视若无睹。

“不老师兄费心，您且安心看话本吧！”凌少瞪了流云一眼。

“嗯，甚好。”一丝浅浅的笑意从流云的眼中转瞬即逝，紧接着便继续痴迷话本不再理会。

凌少起身走向莫珠子的床榻。

她睡得很沉，但似乎并不安稳，长时间沉沦梦境里的人，容易迷失。此次与之前所有不同，他不能再以小曲入梦对其干涉，只能静静的等待。这是一种折磨，更是一种惩罚。

凌少叹息，只要不要再让他经历一次，不要再让他看到生命的迹象从她身上一点点流逝而无能为力，怎样都可以。

莫珠子虽然深陷无念，但她已经清晰的知晓这是梦里，当做梦的人带着绝对的控制权，那这里的一切变得清晰无比。

无念之上，轮廓，声音，神情，身上的每一处细节，空气里丝丝气息都那么那么的真切。

这梦境委实出现太多次了，这里无非三个视角，莫珠子的，对面那位女将军的，以及，第三方的。三个视角来回交替轮换，似乎是在向她讲述某件重要的事情。

刚才，她是对面的女将军，是诸子箭的天选者，而现在，她又变回了莫珠子。

风有些大，莫珠子以肘遮面，淡淡的馨香，冷梅的清苦毫不设防的侵入鼻息。

不多会儿，风停住了奔驰的脚步。

莫珠子抬眼，风的尽头，是诸子箭曾经的天选者。

她在距离几丈开外，孤独，绝望扑面而来。

莫珠子心中闷痛，苦涩与悲伤传递而来这是她的？

莫珠子看着那个与自己相差无几却又大相径庭的女子。大夏axiabk

或许，应该叫她前辈？莫珠子犹豫着，对方却先开口了。

“汝乃何人……”

“吾乃何人……”

莫珠子一怔，一句“前辈”卡在喉间愣是叫不出口。

愁怨排山倒海，集结成一支剑芒灌入莫珠子心房。

“唔……”莫珠子鼻子一酸。

“若为天骄，应上九霄。天地不仁，圣人不仁，何故流连，何故沉沦，何故执迷……不悟。”

这句话……好耳熟，可这是什么意思啊？莫珠子来不及细品。

血泪垂落，似是万念俱灰。

“……不要！等等！”莫珠子的心被狠狠的揪了起来。

唔，好痛，感同身受的悲伤如巨浪压顶，狠狠拍下，承雷霆万钧之势，难以招架。

莫珠子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似的，忍着胸中的剧痛不顾一切的奔向她。

可无论她如何努力的奔跑，对面那人与她的距离始终毫无变化。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歌声？抽泣的歌声？莫珠子四下寻觅，却只闻其声不见人影。

“今日何日兮，得与同舟……”

悠远绵长的女声，似是低语似是吟唱，似是临终之言，眷恋中带着难以割舍的遗憾。

对方略略怔了一下，随即柔柔的笑了，缱绻绵长。

歌声不再，她潸然泪下，抬手之际，藤蔓从诸子扣里野蛮生长，最终集结攀爬出一把高于人身的巨型长弓。

金色灵光如同着了火，灼灼燃烧，却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杀意，那是焚尽自我的决绝。

箭筒仿佛生出羽翼，浮空身侧化为一团熊熊灵火，落于长弓之上，蔓延出一支火红的利箭，直指莫珠子。

满弓离弦的那一瞬间，人和弓化作灵光炸成了一片金色的烟花，四散乌有。

“别……”

滴答。

待莫珠子回神过来，她早已泪流满面。看着九霄之上斑驳的残光，看着无念之上旷古的孤寂，看着紧扣于左手的桃木扣，悲恸噬魂。

泪落无念，魂魄分散。

那是什么，是什么让她如此决绝，究竟何人何事，令她此生不复相见？！

“愿，背叛不再……”

莫珠子无法抑制心中悲恸，突然放声大哭。

泪如雨下，卷起滔天巨浪，无念海水涌动，天河为之变色。

白昼沉沦而去，黑夜漫无边际。

当光明背离北冥，从此，冰雪封山，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