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珠子的记忆力，议事厅明亮宽敞，横梁之上的芙蓉花纹栩栩如生，它见证了东方家的百年历史。而眼前的议事厅，烟尘飞扬，混浊不堪，屠杀的气息尚未散去，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和恐惧。
莫珠子最先触碰到的，是西门渡江的尸体。
他趴在大厅最外面，后背一片血污，尚未干涸，应该是被利器一剑穿心。
不远处是蜷缩的西门夫人，怀里护着已经断气的西门越。西门夫人华服在身层层叠叠，看上起像极了一个包裹西门越的襁褓。
凌少蹲下查看，不禁眉头一挑。这西门夫人五脏剧裂，应该是被内力高强之人一掌击中。
西门越则不同。他半张着嘴，浑浊的眼眸残留着被恐惧荼毒的痕迹，似是被生抽掉灵魂一般，尽管已然干涸却依然能感知到临死之前的恐惧和痛苦，这是诡咒所致。
莫珠子倒抽一口气，差点没站稳。凌少有些后悔没在莫珠子看到西门越尸身以前拦住她。
西门越嘴欠，长期针对莫珠子。而莫珠子也从未示弱，其中不乏层层递进的恶毒诅咒。可如今西门越以此等状态呈尸眼前，她根本来不及品位此时此刻的心情。
“怎么会这样……”莫珠子心惊胆战，她捂住口鼻，战战兢兢的在成堆的尸骨里找寻着东方春晓。
凌少嘴角抽了抽，眼底薄冰隐现。这个到死都在母亲保护中的世家公子即使在锦川之难中逃离，也会在之后的某次危机中惨遭淘汰，或许，死在母亲的爱护里固然讽刺，可却十分合适。
再看看四周的尸身，有死于诡咒之手的，也有死于刀剑之下的。
奇怪，这是杜一飞选择性杀戮？难道还有自我意识？
莫珠子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她不能停下，却又惧怕以任何一种方式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种纠结万分的心情令莫珠子近乎崩溃，她往里走了几步，目光落在了家主之位的阶梯上。那里躺着一个纤细的身体，身上的川绣芙蓉袍洁白崭新。
莫珠子心被狠狠的抽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如雷贯耳，震得她胸口发闷恶心。她不顾一切的急急奔去，却被不知道哪个尸身绊住，直接扑倒在那女子跟前。
这是……
莫珠子立刻认出这并非东方春晓，可……如若不是春晓，那她会是……
莫珠子一把将尸体翻了过来。
“夫……夫人？”
李氏手里攥着的那张绣着芙蓉花开的锦帕，莫珠子认得那张锦帕……她呆立原处不知所措，既不敢上前也无法动弹。
凌少走上，这东方夫人李氏死于一剑封喉，而凶手嘛，混乱成这样，还如何辨得啊，玄门世家，名门正派，呵。
看看这些尸身，特别是家主，多是死于各种兵器之下，身边叫不出名字的跟班随从反而死于诡咒，意志力越薄弱越容易被恶灵凶煞相中成为盘中餐，而诡咒作为高阶凶煞，这一屋子各怀鬼胎的家伙们，可不就是绝佳的饕餮盛宴吗。
莫珠子和凌少往后院寻去，一路上都是家仆和彩云间弟子的尸身，寻不到东方春晓，也不见东方念。
莫珠子不死心，想寻遍每个角落，被凌少阻止后强行扛回议事厅。
在莫珠子的骂骂咧咧下，后院屋顶坍塌，瞬间成废墟，距离他们离开后院也不过转瞬之间。
莫珠子颓然的走回议事厅，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尸身，似乎已经没有适才的恐惧。
“这……这就是诡咒？”莫珠子对着一个被抽干灵魂的尸身，刚才后院的家仆也是这样的死状。
“这些是，这些不是……”凌少指了指，言语之中的嘲讽昭然若揭。静爱书jingaishu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莫珠子无心去品位凌少的心态，她心急如焚，“春晓究竟在哪里……”
四下皆无那个人，这种心情，这种纠结的心情，渴望却又担心真的会被找到。
突然，莫珠子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凌少：“那个！那个回鸾术！！！”
“回鸾术？”凌少皱眉，这人记性怎么这么好。
回鸾术可还原濒死之前的情境，可是……
“何必呢？”凌少看着莫珠子，劝说道，“这里并没有东方家主，春晓也不在，这难道不是好事情？或许……他们已经离开了呢。”
离开……
莫珠子指着李氏：“夫人与家主举案齐眉，断不会丢下她独自离开的！”
真相和现实往往很残酷，莫珠子尽管并不天真，但也未必会看得通透，如若一一揭示恐怕……
“你这是什么眼神？”凌少的冷静让莫珠子疑惑，也许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对凌少一直有所防备，“你为何一点都不惊讶？为何似乎早已料到？上官凌少，你究竟……”
凌少淡淡的：“因为我比你冷静，因为他们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因为……我见过比这更惨重的灾难。”
莫珠子一怔，凌少眼中浮出哀愁。是的，她从未如此混乱过，此情此景，从午后到现在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状况接踵而至，毫无喘息之力。她没办法去一一回顾分析，她只知道李氏死在议事厅，而东方家主和唯一的千金不见踪影。
凌少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开始分析道：“你想过吗，东方夫人为何身着川绣芙蓉袍？”
莫珠子恍然的看向李氏，对啊，她从未穿过川绣芙蓉袍。
川绣芙蓉袍代表的是玄门大陆里位于西南的西岭锦川。夫人她并非西岭弟子，为何会穿上西岭校服？！
凌少的眼中闪动的光有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若非家主不在，夫人怎么会在这主位之上？你看看这屋子里的，有彩云间的人吗？未见南先生，也未见东方念，他可是身为锦川之首。东方夫人不会武功，也并非玄门修行之人，死于一剑封喉。再看看西门家主，分明是逃跑到门口被人追杀致死。这难道不是东方念叛逃锦川留下玄门一众人等自相残杀吗？玄门世家，正义之士却在关键时刻暴露出最恶的欲念，这便是事实，何需用回鸾术？”
“……”
凌少言辞之中透着愤怒，这字字句句令莫珠子无法反驳。多年来，几个家主虚与委蛇的嘴脸她心里很清楚，可她从未想过会以如此惨淡的代价来呈现这个事实。
东方念、南先生在关键时刻不知所踪。
难过，愤怒，疑惑。莫珠子被几多情绪围困难以纾解，一股浓烈的委屈油然而生，莫珠子突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莫珠子，你难过的，究竟是这场灾难的发生，还是你被抛下的事实？”
低沉的声音，毫无温度的话，醍醐灌顶一般直击她的心房，像极在寒冬腊月被丢入冰湖里一般。
她抑制不住的颤抖，不可思议的看着凌少。
窸窸窣窣……
靠近墙角处的一对尸身突然拱了拱，莫珠子抖得更厉害。
凌少上前护住莫珠子，将她拉到旁侧。
又动了动，一个人掀开盖在身上的尸身跌跌撞撞的起身。
“杜……杜一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