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三点，万籁俱寂。

电话铃声横穿王晨家的走道。

婶婶从睡梦中惊坐而起，扭头看见床头柜上的那部电话响得无比欢快，几乎是在蹦蹦跳跳。

“你家死人啦？半夜三更打电话！”

婶婶招牌式的“招呼”声响起，王晨躲在被窝里，使劲儿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不至于笑出声来。

他知道这个电话肯定是叶胜或者酒德亚纪打过来的，因为他们担心古德里安那殷勤的态度会让叔叔和婶婶怀疑他们图谋不轨。

而一想到叶胜或者酒德亚纪那或英俊或温柔的脸在听到婶婶的“国粹问候”之后，会变得有多僵硬，他就莫名得有些幸灾乐祸——因为总算不止有他一个人感受婶婶的“淫威”啦！

“希望打电话的人是叶胜喽，亚纪小姐姐罪不至此。”

他小声地咕哝了一句，然后翻身睡了过去。

次日上午，丽晶酒店。

九层行政VIP餐吧，叔叔婶婶一家全家出动。

叔叔西装笔挺，腆着肚子，婶婶则是在四下顾盼，啧啧赞叹高级酒店就是高级。

“路明非先生，绿茶还是黑茶？”衣冠楚楚的侍者走到桌边，对着被叔叔婶婶夹在中间的王晨发问。

王晨没有理会侍者，因为他知道叔叔在这个时候会帮他把侍者应付过去。而他本人则是一直把目光倾注在那部直达电梯上。

“叮”的一声，电梯开门之后，一位花白头发的魁梧老人率先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而走在他身后的，就是王晨昨天刚刚见过的叶胜和酒德亚纪。

在原著当中，叶胜和酒德亚纪分别站在古德里安交手的左右两边，而江南将那副场景描述成了“左牵黄右擎苍”。

也就是说，他把叶胜形容成了“黄”，而酒德亚纪形容成了“苍”。

其中的意味，让王晨想起来的时候不由得会心一笑。

“你好！路明非！”

古德里安教授一露面，便迫不及待地握住了王晨的手，话语中的热情已无需多言。

“你好，古德里安……教授？”

王晨有些不自然地把手从古德里安教授的手中抽了出来，同时夸赞道：“您的中文说得真好。”

尽管他知道古德里安教授只是对自己“S”级的血统感兴趣，但面对这样一个外国人，外国男人，如此“热情”的外国男人，就算对方的年龄恐怕已经足够当自己的爷爷了，他还是感觉到了些微的……“不适”。

“有那么好？”被打了一棒有给了一个甜枣之后，古德里安教授很明显地忽略了王晨抽手的那个动作。

他眼前一亮，十分高兴地抓头，“我跟着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学的，我们学院全面普及中文，谁都知道中国将成为世界上最繁荣的地方嘛！”

他看着王晨，目光闪闪，一脸拉拢的表情，“加入我们，不需要英语的，全校学生都说中文。”

“你们那边有日语课吗……”

“你好，古教授，我是路明非的叔叔。”

在王晨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叔叔不甘寂寞地挤进了古德里安教授和王晨之间。

而听到叔叔那个简化后的“古教授”，王晨的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贤叔侄长得还真不像啊！”古德里安教授和叔叔握手。

王晨的嘴角翘得更高了，险些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而与此同时，站在古德里安教授身后的叶胜扯了扯古德里安教授的袖子，三个人坐在桌子对面。

“用早餐吧。”古德里安教授落座之后左手叉右手刀，目光始终落在王晨身上。

“咳。”

由于那种目光太过直白而炽热，王晨有些吃不住地咳嗽了一声，古德里安教授这才稍微收敛了一点，把目光转回到自己的餐盘。

接下来就是一番宾主尽欢的“寒暄”。

古德里安教授盛赞路明非在面试中表现出色，叔叔则表示卡塞尔学院有贵族气质。

这些“商业互吹”王晨当然是没什么兴趣的，所以他一直在埋头对付那些鲑鱼卷——毕竟一会儿小巫女出场之后，这些鲑鱼卷可就没他的份儿了，当然要趁现在多吃一点。

一直到叶胜拿出卡塞尔学院的相薄之后，他才凑上前去。

不过让他感到遗憾的是，叶胜拿出的相册里没有“安珀馆”和“英灵殿”这两个最让他感兴趣的地方，所以扫了一眼之后，他也就没有再细看下去的兴趣了。

“这是学院每年固定的帆板赛，卡塞尔学院已经连续三年压过了芝加哥大学。”

听着叶胜的介绍，王晨偷偷翻了个白眼。

芝加哥大学的水平是什么样的王晨不知道，但他知道以叶胜他们那些混血种的体魄，去和普通大学的学生进行“公平竞技”，委实是有些欺负人了。

“路明非，你刚刚问学院有没有日语课程？”

在叔叔婶婶和古德里安教授聊起每年那36000美金的奖学金的时候，酒德亚纪小声地向王晨问道。

“嗯嗯。”王晨点了点头，然后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还是亚纪小姐姐心细啊。

“学院这边其实是有日本分部的。”酒德亚纪小心斟酌着措辞说道，“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选择去那边实习。

日语课程的话，学院也是有的，基本世界上主要的语种学校里都有相关的课程。”

我懂得，龙语也是你们的研究项目之一嘛。

“阿里嘎多~”

王晨双手合十，向酒德亚纪道谢。

“要说原因的话，路明非的父母呢，恰好是我们的名誉校友，对学院有过捐款。同等条件下，我们会优先录取校友的子女。”

来了。

听古德里安教授说到这里，王晨抬起了头，把目光转向了那边。

“他们很关心你啊。”古德里安教授说，“虽然我也没见过他们，但是听说他们一直在忙很重要的课题，这些年全世界跑。我这里有一张他们的照片，哦，对了，还有你妈妈为了你的事写给学院的信。”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放在王晨面前。

照片上是夏天的花园，远处是夕阳里的卡塞尔学院，近处则是无尽的蔓墙，绿得沉郁而通透，一男一女携手在蔓墙里散步，男的穿了一件宽松的大白衬衣和一条洒腿裤，脚下一双木板拖鞋，女的一件纯白居家棉裙。

“两个都上岁数的人了，还挺浪漫！”婶婶简短地发表了评论。

“我想去一下厕所。”

王晨直接站起身来，走到古德里安教授面前，“能把那封信交给我吗？”

“可是校长一定要我把你父母的问候带到，他也很关心你……”面对王晨伸出来的手，古德里安教授的脸色变得有些为难。

王晨当然知道，他是打算亲口重述一遍信里的那句“明非，爸爸妈妈爱你”的。

但这句话，王晨并不想让他在这里说出来。

“直接给我就好了。”王晨的面色坚定不移。

“那……好吧。”略一迟疑之后，古德里安教授最终还是放弃了“转述”那封信的打算，然后把那封信交到了王晨的手里。

“谢谢。”

王晨接过那封信，然后转身去了洗手间。

那句“爸爸妈妈爱你”对路明非来说有多大的意义，其他人当然是不知道的。

叔叔婶婶会觉得那句柔情似水的话从古德里安教授那种老男人嘴里说出来，只会让人忍俊不禁。

叶胜和酒德亚纪也只是认为古德里安教授的表现有点脱线。

只有王晨知道，这样的一句话，足够让路明非那样的衰小孩潸然泪下。

前世的时候王晨就是一个典型的“留守儿童”。

迫于生计，他的父母不得不把他留在了爷爷奶奶家里，外出打工。每年暑假寒假，他都会期盼自己的父母能够回家看看，看看爷爷奶奶，也看看他。

可是那个时候的他并不知道署寒假只是学生的“特权”，“打工人”是不配拥有署寒假的。

所以自从懂事起，他就一直重复着“期盼——失望——期盼”的过程。

一直到上了初中，他进入到了寄宿学校。而这一寄宿，就寄宿到了高中、大学，以至于工作。

他是在高中第一次读到《龙族》的，也正是看到了路明非躲在厕所里哭的那一幕，他爱上了这部小说。

“别的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也就是不让叔叔婶婶他们看这个‘笑话’而已。”

“当然他们也没有什么恶意。”

“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而已。”

一双紫色暗纹的慢跑鞋出现在王晨面前。

王晨抬起头，看到了那个女孩儿——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背心，外罩了一件蓝色竖条纹的短衬衣，头顶扣着一顶棒球帽，裤子则是贴身牛仔裤。

是诺诺。

她斜眼看着王晨，而王晨则下意识地去瞅她耳垂上的那个坠子：纯银四叶草，上面镶嵌的碎钻光芒刺眼。

要说诺诺的外貌留给王晨印象最深的，就是她那一头火红的长发了。

而其次的，就是那个四叶草的耳坠。

因为在王晨还在读高中的时候，曾经有过一阵的“四叶草热”——在爱尔兰民间，人们认为四叶草是幸运的象征，因为学名“酢浆草”的它通常只有三片叶子，只有少数的酢浆草才会长出四片叶子。

而又因为页面上的图案近似心形，所以它又被解读成了只要找到它就能与自己相爱的人获得幸福。

所以那个时候，只要课间有空，学校花坛边就都是找四叶草的人。

为了曾经的那个“她”，王晨也曾经是那些寻找四叶草大军中的一员。

只不过虽然他最终找到了那株四叶草，但最终还是没能送出手就是了。

“这里是女厕。”诺诺慢悠悠地说道，将王晨的思绪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