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曾国藩评价《道德经》用了八个字:大柔非柔,至刚无刚
方玉斌病了,一个人蜷缩在床上。上海滩浸在夜雨中,一阵阴风掠过,他不自觉忆起千里之外的故乡:落叶飞旋,霜草委顿,一条瘦骨嶙峋的狗在巷口沉思。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不知为何,病床上的方玉斌竟泛起一股乡愁。尤其故乡的那条老狗,总会以不同姿态侵入坚硬而冰冷的梦境。醒来之后,他更是自嘲,自己是否也成了丧家犬!
方玉斌知道,头疼脑热没什么大不了,难治的是心病。他曾坚信,青春终将腐朽,人世终将腐朽,可自己居然呼啸过,在山梁磷火和千秋月光之间盘旋过,这样的年月何其饱满,何其光芒,何其满面风尘,何其拈花不语。可惜如今,自己彻底失去了往日呼啸而过的魔力。
方玉斌不仅连吃败仗,而且输得太窝囊。与费云鹏交手,起初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就已经丢盔卸甲。这一切,如同自己驾驶着一架老式战斗机,对手却拥有最先进的F-22。刚上天,连敌人长什么样都没瞧见,就被对手的远程雷达锁定,接着又是一枚精确制导武器奔袭而至。换上王诚后,几个回合便被斩落马下。两边的战车似乎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只能眼睁睁被碾压。
真是实力悬殊吗?方玉斌最难受的恰恰是这一点。这些年来,自己闯过了多少险滩暗礁,即便与费云鹏、王诚交手,也不乏得意之笔。这次究竟怎么了,竟然一触即溃?
方玉斌更清楚,自己不仅输掉比赛,更被赶下了赛场。星阑、亿家,通通不再属于自己,没了青山,哪来柴烧?他不是过去的金牌投资人,只是一个赋闲在家的失业者。自己还不到40岁呀,难道人生便就此腐朽?
心乱如麻的方玉斌又一次昏睡过去,直到被电话铃声吵醒。打来电话的是苏晋:“玉斌,明天咱们一块儿去江州?”
对于苏晋,方玉斌通常会有求必应。这一次,他却拒绝了:“我身体不舒服,想在家休息,你自己回去吧。”
苏晋说:“这一趟就是带你回去治病的。父亲认识一位朋友,是妙手回春的老中医。”
“我这病没什么大不了的,休息几天自己就能好。”小时候,因为受父母影响,方玉斌笃信中医。长大以后,他对中医渐渐不屑一顾,认为那是前现代医学。别的不说,西医的检查手段,从B超、CT到核磁共振,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飞跃,中医几千年来还是望闻问切那一套。且不说是否科学,最起码没有与时俱进。
苏晋却坚持说:“父亲专门给我打来电话,嘱咐一定让你去。你整天窝在家里可不行,到外面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有好处。”
方玉斌无奈地说:“好吧,就当去户外锻炼一下身体。”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赶回江州。苏晋的父亲苏定国等候在高速路口,见面后,又一起上路,前往位于江州郊县的黄叶观。苏定国说,他的这位朋友不仅医术高明,更是仙风道骨,近来一直在道观清修。
中午时分,三人来到黄叶观。苏晋推开虚掩的竹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沿篱笆种了一溜葫芦,青藤翠叶间,时而垂几个油绿发亮的小葫芦。
这些小葫芦,两个圆球配合,上小下大,造型天然成趣,给黄叶观增添盎然生气。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道人正在给葫芦藤浇水。道人背对着竹门,前面是高耸壁立的黛色山崖。
“好一幅令人羡慕的仙居图!”苏定国赞道。
道人转过身来,热情地说:“苏道友来了,程先生已等候多时。”
一位老者走了出来,苏定国与他亲切地打起招呼,转过身又介绍说:“这位便是程洁仁先生,是江州医界德高望重的人物。”
方玉斌打量了一番程洁仁,实在其貌不扬:眉毛稀稀拉拉,嘴唇略向右边歪斜,不过此人的两只眼睛却分外明亮宁静。
苏定国笑着说:“你我之间,不必客套。此番打搅,是因为玉斌的病体。还望道友以悲天悯人
之心,布春满杏林之德。”
程洁仁收起笑容,正色看了方玉斌良久,轻轻地摇摇头,说:“能与方先生在此相会,也算是缘分,请随老朽进屋。”
道房里无甚摆设,几件简朴陈旧的日用家具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正面粉壁上悬挂一幅古色古香的老君炼丹图。程洁仁让座斟茶完毕,拿出一方薄薄的棉垫来,平放在茶几上,让方玉斌伸出一只手搁在其上,自己在对面坐下来,微闭双眼,默默切脉,不再说话。许久,他示意换一只手,又切起来。
对于望闻问切,方玉斌并无多少推崇,但看程洁仁的表情,的确从容安详,凝神端坐,似已忘却人世,遨游仙乡。切脉的时间很长,方玉斌索性也静下心来。所有人都不说话,整座屋子异常安静、清馨。窗外,可隐隐约约听见花丛中蜜蜂振翅飞翔的嗡嗡声。房里,小火炉上的瓦罐冒出咝咝的声响,传出沁人心脾的茶香。
程洁仁终于睁开眼睛,望着方玉斌说:“先生贵体确有微恙,但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静心调养几日,不用药也能痊愈。”
“但是,”程洁仁话锋一转,说,“先生精神不振,目光黯淡,朦胧恍惚,语气低微,这是失神之状。病因乃心中有大郁结不解,积压而成。”
方玉斌不禁对程洁仁的医术暗自称奇。人家说得很对,这次病倒,七八分乃是心病。
“程老所言甚是,最近我是有些心烦意乱。请问该吃些什么药?”方玉斌问。程洁仁摇头说:“无情之草木,岂能治有情之疾病?身体之病,不吃药便能好;心中之病,吃了药也无用。”
“那该怎么办?”苏晋着急问道。
程洁仁说:“岐黄医世人之身病,老庄医世人之心病。先生若能弃以往处世之道,改行老庄之道,则心可清,气可静,百病消除,万愁尽释。”
“如何潜心静气?”方玉斌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