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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容与身上附着的魔气。
叶棠玉面上故意浮现出惊疑之色,一边留意明堂脚下剑意,一边猜测如今容与的心思。
倒不是担心容与就此入魔。
从容与方才问她的第一句话时,她便知道容与懂了她的谋划。
他问她是否只是为了引他入魔。
容与在知道她与天道交易后的第一个问题,绝不是问这个,他会问及她的生死。
无论是百年以前还是如今她复生以来的短短数月,容与最在乎的就是这个。
所以她松了口气。
与容与演戏。
如今容与身上的魔气虽然骇人,但他神色如常,并未有百年前那次入魔的征兆。
只是面上的冷然也不是假的。
大约是在怪她到了最后也要做这场戏。也在怪她没有一早将天道的谋划说与他。
不过,如今还有一事瞒着他,若他知道了,定会比现在的面色更难看一些。
到时候得好好哄哄他。
容与这人也好哄得很。
那边剑意所成阵法就快完成,叶棠玉瞧准时机,拿着自己的命剑飞快掠身到容与面前,凑进他的耳畔——
“记住了,千万不要堕魔。”
她的动作太快。
连容与也愣神了一息。
更别提在一旁的明堂,叶棠玉的动作,只让他以为叶棠玉要先下手为强。
但下一瞬。
剑意所成的阵法,便将明堂牢牢锁住,他是魂体,这时间有什么东西竟能锁住仙魂。
意识到不对,明堂浑身爆发出一股刺眼的光芒,但他越是挣扎,那阵法便越是牢固。
“叶棠玉!!”
明堂意识到自己中了叶棠玉的圈套,昨晚她与天道的话是故意说与他听的,才让他自以为拿捏住了她的底牌,掉以轻心,落入她的圈套。
一想到被区区一个凡人戏弄,明堂便失了方才的笑意,怒喝出声。
叶棠玉自然不会惧怕。
她一向神情便冷冷的,如今持剑在面前,剑光映在她脸上,更多了几分森然的杀气。
这杀气太过熟悉,却让明堂一时想不起。
慌乱间意识到还有容与在。
正要喊人,却见方才还周身魔气的容与,此刻正安静地待在一旁,哪里有半分入魔之征兆。
意识到被骗,明堂目眦具裂,怒骂道:“她对你百般利用!无一丝真心,你竟然还甘为她作棋子!容与你这个魔尊转世简直窝囊至极!!”
原本脸色也并不十分好看的容与听到明堂的骂声,反倒是露出几分笑意。
“那又如何?”
“为她所用,是我之幸。”
明堂被气得想脱口大骂,却没了机会。
那厢叶棠玉举剑而立,骤然间天地变色,叶棠玉的法身显现出来。
却不是容与曾见过的那个小娃娃。
是一个女子,端庄肃穆,睁眼凝视着被束缚着的明堂。
在见到这女子的一瞬间,叶棠玉灵台处的天道便霎时明了前因后果,没有丝毫停顿,抽身逃离。
而明堂盯着这女子,咬牙切齿吐出四个字:“九方战神。”
“只是她残余的一缕仙魂。”
那女子对着明堂道。
“你要我死?”见到这女子,明堂心里生出强烈的恐慌和不安。
越是不安,嘴里的话便越是尖利。
“我仙族居于天界,本就凌驾于地界之上,从前天门未关,为这些地界凡人修士留下飞升之机缘已经是天界宽厚仁慈,却让人族生出所谓新的天道,妄想与我天族争辉。”
“我在凡间数千年,人族如何贪婪成性,我早已看清,当年天帝灭族旨意根本无错,我如今落到如天地,怪只怪当年族中长辈太过愚蠢,才会为人族说话,被贬斥于地界。”
“如今同为仙族你竟要杀我?!!”
那仙魂看着名堂,并未急着动手,叶棠玉以法身作为载体唤她,她能待上一炷香的功夫。
看着已然疯癫的明堂。
仙魂缓缓开口:“你不该占据凡人气运,这数百年来,你屠杀了多少元婴,你心中有数。”
明堂怒火攻心:“为何不可,当年我家中一脉为这些凡人求情,遭到贬斥,这本就是这些凡人欠我的!我拿回来又有何不可?!”
“不过是一些共我续命的容器而已!”
“哦?是吗?若我说,你本有机会重回天界呢?”仙魂注视着他,眼中带了点悲悯。
“你可知,叶棠玉并非普通的天命之人,若非你横加干涉,以她的气运,她会飞升,天界的天道会为她另辟一道门。你便能借这个机会重回天界。”
“所以,在你派人逼死叶棠玉时,新生的地界天道,并未阻止。因为它知道,叶棠玉一死,天门再无重开之可能。”
“你杀了你最后的机会。”
仙魂的话一字一句砸到明堂头上。
“我不信!” 明堂已经十分疯魔,“她不过是一个凡女!我们一脉数千年未曾办到的事情,一个凡女怎么可能?!”
仙魂没再言语,随着轻叹一声,阵中的明堂霎时便化作了飞灰。
仙魂又看向容与。
“一百年前,我与这孩子在蓬莱地界初识。那个时候地界天道,笃定她死之后,你必会堕魔,届时仙山与魔族之力互相消耗,人间炼狱三百年后,一切湮灭,这地界天道便能彻底掌控地界。 ”
“但若她不死,她那时已经堕魔,没办法借我之力,来消灭明堂,所以,她赌了一把。”
“地界天道赌你必会堕魔,她以命入局,赌你会为她修仙。”
容与垂眸,看着因承载仙魂之力,已然失去意识的叶棠玉。
心中蓦然生出怒意,随之而生的又是一阵针刺般的痛意。
想到在蓬莱地界的那段日子,怪不得与他讲了寻生拜仙一事。
“她赌赢了。”仙魂察觉时间快到,语速也快了几分,“如今明堂已死,地界天道也不会再希望你入魔,也不会再来寻叶棠玉的死活。”
“如此,你们也能清净度日了。”
最后一句话落。
法身幻影散去。
叶棠玉一时没了支撑,向前倒去,被容与抱入怀中。
此事动静不小。
在逐月仙山和那群修士赶来之前,容与便带着叶棠玉离开。
后来,关于这日的传言纷纷。
又说天惩将堕仙杀死的,也有说此事另有玄机,那堕仙是被冤枉的,逐月仙山才是背后真凶。
不过一切都与叶棠玉没了什么关系。
春去秋来,从前当修士时,总觉得修途漫长,从不觉岁月流逝有何值得珍惜。
如今此生注定只能止步元婴,又因借了仙魂之力,寿数折半,只得三百年,这日子过起来便觉得尤为珍贵。
这事还未告诉容与。
虽然容与好哄,轻轻抱抱几下,便对她没了办法,但……这件事还是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到时候她撒手人寰,容与总不能找她算账。
况且容与是如何修得金丹一事,也未对她言明,道侣之间,保留些神秘感也无可厚非。
这些个未来的烦恼,她也不想再多想。
眼下最让她头疼的,还是定光与容与之间的矛盾。
一人一剑彼此都看不惯对方。
若她偏袒容与,定光定会离家出走,说自己结了亲,他就没了家。
若她偏袒定光,容与则会眼神哀怨,细数当年她算计他的事情,自然而然提起他为她修仙吃过的诸多苦楚。
……不得一日安生。
不过,好在容与的样貌极好,瞧上一眼,心里的火气便能消消。
这日子也算是过得有滋有味。
约摸就是师长曾说的,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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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算与小修士说你是如何修得金丹的了?”
魔魂知道此生再无入魔之可能,心中总是不痛快,时不时就要拿话来刺容与。
“当年你为修金丹,求得秘术,以寿数气运作为交换,换得金丹四百年,现如今可后悔?”
“再过三百年,你寿数耗尽,小修士可还有得活,若是又找一个道侣,不知道能不能把你气活过来。”
容与这些年与叶棠玉相处,脾气和缓很多,至少没再倒逼灵气入灵台。
听到这话,也只是下意识将掌心掐红。
“我若死在她前面也是好事,若她先走,与我而言,漫长岁月也不过是酷刑罢了。所以…又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总归是,他想看一个人活,为此甘愿做尽蠢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