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确实是在夕月市镇见过你。”格桑终于开口,小心翼翼地盯着站在对面的谢久淮。
因着紧闭门窗,屋中很是昏暗。谢久淮的眼睛隐藏在黑暗中,旁人窥探不出他的神色。
见对方没有打断她,格桑继续往下讲。
“那时你牵着一匹马,身上还带着一把刀,看起来很不好惹。”
谢久淮心中了然,那匹马正是赤野,后来赤野在他坠崖后失踪,他身受重伤昏迷,也无暇分心去寻找它。
至于格桑评价他当时看起来很不好惹,谢久淮直接忽略了这句话。
那时他虽在北地生活多年,已经经历过战场的厮杀,但毕竟还有少年心性,没磨练出周身的气魄。
可他当年为何要去夕月市镇?
谢久淮心中刚出现这一疑问,格桑接下来的话就打破了他的问题。
“你身边还跟着一个女郎,名叫桑榆,你们二人在市集上闲逛,那女郎见到我阿耶在巷口卖花,便过去看,你也跟着一起过去。”
“等等,”谢久淮没想到对方的讲述中出现一个他全然陌生的名字,他打断她的话,皱着眉,只是没有直接说自己不认识什么桑榆,而是反问格桑,“你之前认识那个名叫桑榆的人?”
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也不记得自己在北地与哪个女郎走得近。
他想起了那支缀着格桑花的玉簪,又想起玉簪上刻着的一个“木”字。
桑榆这一名字同样是名中的两个字都带着“木”字。
难道那支簪子是他的?
谢久淮的眼神如往常般冷然,没有将他心中翻涌的困惑泄露分毫。
因着这话,格桑惊讶地望了眼谢久淮,她本想说一句“我之前是否认识桑榆,你不该再清楚不过么”,但那话在心里滚了两圈,没说出口。
她心中料定对方一定是将三年前的事忘了个彻彻底底,但她如今被人看守,逃不出去,又害怕谢久淮真的将她交给北狄。为了活命,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我之前从未见过她,是你骑马将她带去夕月市镇。”格桑一五一十地交代,“虽然当年我没有直接听你们提起你们去市镇的缘由,但看模样,那女郎也是中原人,她想要在市镇找个靠谱的商队,与他们一同回中原。”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低下头,垂着眼睛不敢再看谢久淮。
看她这副神态,谢久淮一下子看出她没说完的话:“你让她去找了哪个商队?”
他的声音仿佛淬着寒冰。
格桑忍不住冷颤。
她不想说,但不能不说,只能拼命压住声音中的颤抖:“我当时并不知拓四柏的真面目,所以让她前去拓四柏的商队,等到开春就能与商队一同出发前去中原。”
说到这里,她还忍不住为自己多辩驳一句:“拓四柏当年组织的商队是在整个夕月市镇有名的,大家有想买的东西又会去找他,他做事一向稳重靠谱,谁能想到他后来会做那种事呢?”
“什么事?”谢久淮盯着她,目光如墨。
格桑这才意识到她将不该说的事都已在谢久淮面前吐露干净,声音越来越小:“他杀了人,杀了商队中的一个女郎。”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或许他还杀了更多人,只是我没听说。而那个被他害死的女郎,我也没能打听出来名字。后来那个驿站意外遭遇大火,里面的两个驿卒都死了。”
谢久淮的心中忽然升起浓浓的不安和恐慌。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恐慌到底从何而来。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正在迷雾中穿行,慢慢远去,离他越来越远。他无法追上那个身影,甚至无法抓住她的衣袖。
“桑榆?”谢久淮轻喃这一个名字。
他忽然想起那身影的名字,她就是桑榆。
他三年前果然在北地见过桑榆!
这名字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
可是当谢久淮想要拼命回想起迷雾中桑榆的面容时,那个身影反而在他的脑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直问格桑:“那个名叫桑榆的女郎,你是否还记得她的样貌?”
“自然记得,只是让我描述,我却描述不出来。我只能告诉你,她看起来和你年纪相仿,一双杏眼看人时很温和。”格桑毫不犹豫地说,“在女郎中她长得算高,约莫到你下颚。她的眼神中有些天真,还有些明显的防备,大概就像是——”
她顿了顿,仔细描述:“就像是她是养在阁中的娇娘子,被保护得很好,意外来北地后见到了人世的残酷,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恐慌。”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眼谢久淮:“你这三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忘记了桑榆?我那时见到你们,总觉得你们关系很近,你很关心她,或许你当时心仪她。”
最后一句话是脱口而出,她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