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原罪(1 / 1)

郑华芝其实不相信时栖的话。

但……Omega的神情太平静了。平静到让郑华芝不确定起来。

就好像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所以也根本无谓在这件事上说谎。

就连先前看似威胁的话,都在这样平淡的语气里变得满是讽刺意味。

郑华芝变得犹豫起来。若是放在往常副本中遇上Omega,她根本不会迟疑。毕竟,就算对面的Omega真的有什么筹码,她也对自己的道具和权限有足够自信。

可此时,不知为何……却似乎有些不同。

她的对手似乎并不怕死……或者是不想活。但总之,一个对死亡都不再畏惧的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

这个Omega疯起来,说不定真会不惜自己的命也要拉她下水。

时栖是死是活她并不在意,郑华芝想。

但她还不想给一个Omega陪葬。

中年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重重犹疑被时栖看在眼里。

“看来……”时栖慢慢抬眸,轻声笑了笑,“你儿子还没告诉你,在教堂里发生了什么?”

郑华芝的神情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余沅回来的时候,她一眼就注意到了自己儿子身上的那些伤痕。可余沅又不肯说出自己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无限世界里原本也危机四伏,一时不小心惹上了什么脏东西都有可能。因此她也没有多问,只是让自己儿子以后小心些。

但是……

时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跟你有什么关系?”郑华芝恶狠狠地盯着他。

她问得语气不善,却其实很心虚——既然余沅连她都不肯说,自然更不会告诉其他人。

可是现在,时栖却知道余沅去了教堂的事……

也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当时时栖是在场的。

自己的儿子自尊心重她也清楚。想到余沅怎么都不肯告诉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郑华芝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恐怕真和时栖脱不了干系。

“怎么,你是觉得,一个Omega不可能把他一个Alpha伤成那样?”

时栖看着她,轻声说道。

“那么你要不要猜一下……我是怎么做到的?”

郑华芝充满恶意地看着他,却始终不敢动手。

……难不成他找到了什么?

……否则,一个Omega怎么可能伤得了Alpha?

时栖笑了起来。

郑华芝看着这个漂亮的Omega走到自己面前,带着那种看不出感情的笑意,漠然开口:“那么,借过一下?”

而她在原地愣了很久,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不是胆怯,只是谨慎惜命。她还不想自己的命无谓地折在一个Omega手里——郑华芝这样对自己说。

“Omega把一个Alpha打成那样……所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啧,我也挺想知道……”

达维希亚在系统里煞有介事地念叨。时栖受不了,冷冰冰地打断他:“你想说什么?”

“不表达一下你的谢意?或者对之前屏蔽我的事道个歉……”

“执行官大人在下属那儿也这么邀功吗?”时栖语气凉凉地说道。

“忘恩负义啊,”达维希亚似乎也没有被嫌弃了的自觉,“我要求也不高,以后别屏蔽我就成……”

时栖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们此时走到了一个玩家的住家门口。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光线。时栖在院子门口往里望去,视线停留在了一口巨大的水缸上。

“……那里面有东西。”达维希亚的声音忽然沉下来。

夜色很黑,院子里面其实也没有光线,只有一丝微弱的月光。

时栖不知道达维希亚注意到了什么,但他这次却没有说什么,径直向着那口水缸走去。

水缸上盖着一个半遮掩的木制盖子。

他慢慢揭开木盖,点亮手机往里照着。

这只大瓷缸里面放满了腌白菜,一揭开盖子,酸臭味扑面而来。大概是因为放得太久,汤水的表层都开始泛着绿色。

而在那绿色的霉斑之中,漂浮着什么——像是一对被啃了一半的鸡爪。

借着手机的光,时栖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是一双瘦骨嶙峋的手。

如爪子一般,手指向上漂浮在腐水中。已经腐烂了一半,汤汁浸润的腐肉间,白色的骨节泛着阴森森的亮光。

时栖皱了皱眉,拿着棍子拨开最上层的腌白菜。在他系统里,达维希亚兴趣盎然地问:“好巧,你也有点洁癖?”

然而这次,他很快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时栖拨开上面几层的腌白菜之后,露出的,是一个满是褶皱的人头。

头上的皮肤已经泡得发胀发白。但依稀还能看得出容貌是谁——

“那个‘村长’。”

时栖几乎是和达维希亚同时开口。

“这个程度的腐烂,不可能是今天才死的。”达维希亚说。

时栖没有说话,却也想到了同一点。

也就是说……从他们进村开始,遇到的“村长”就是假的。

甚至很可能……是阴灵,是鬼。

那么……

时栖尽量不发出声响地盖上盖子,走出院子很快回到自己屋里,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自己收集到的两个十字架。

“那么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两个十字架交出去。”时栖轻声说。

“村长”在宴席上明确地表明了在找十字架这件事。可是这个“村长”却很可能已经是邪灵了。

……那么也就意味着,十字架对他们最终消除阴灵通关副本,可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是,如果说洗净罪恶用的是血,那为什么那些阴灵还要得到十字架?如果只是要赎罪,直接杀人流血不是更直接?

时栖闭着眼,斜倚在沙发上,昏暗的灯光将他的侧脸隐在阴影里。

他忽然轻声开口。

“……遮掩罪行。”

“嗯?”达维希亚像听故事一般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们这些人都会进入某个角色,而这个角色都曾经做过什么不好的事……这些事都是「七宗罪」中之一。”

“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罪行已经犯下,我们只能尽力挽回,不去做那根最后压死骆驼的稻草……”

“问题是,最主要的罪行,都不是我们犯下的——而是之前的‘原主’。”

“可那些‘原主’,都去哪儿了呢?”

“他们是真正有着恶念的人,也是真正犯下那些罪行的人……”

“那么……会不会,他们才是我们真正要对付的阴灵。”

时栖半阖着眼帘,轻声说道,似乎在复原自己的思路。

“所以我们死、流血……是替罪羔羊,为他们赎罪。”

“但他们也不能保证,我们一定会触发那些死亡条件。”

“这样,他们就需要这个十字架……”

“来遮盖自己的罪行。”

“来等待下个替罪羔羊的到来。”

时栖慢慢睁开眼,垂眼看着手里的两个十字架。

在他自言自语般解释的时候,达维希亚一直没有说什么。然而此刻,第一执行者的声音忽然在系统里响起。

“我在想一件事。”

达维希亚说,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等时栖回怼他。然而时栖却也没说话,似乎在等着他说下去。

“如果你的推测是对的,那么……你有没有猜过,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时栖的动作微微一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有那么好几次,达维希亚都似乎在有意无意地给他提示。

——虽然其实很刻意,且有点多余。

时栖沉默了片刻,而后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声。

“我。”

“下一个……轮到我了。”

从看到第一宗罪的“傲慢”开始,时栖已经想到了这件事。

《七宗罪》——

第一宗:傲慢(arrogance)

第二宗:嫉妒(envy)

时栖的“原主”,是一个竭力想要将考上研究生的女友留在小镇的青年。

他的女友考上了大城市名校的硕士,现在还在备考证书——女孩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想要走出小镇,走到更广阔的的地方。

可他自己只是小镇上的一个普通青年,职校毕业,靠技术为生。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自卑起来。

其实他的女友并不介意这些。聊天记录里的她对青年说:「没关系,我们以后一起去城里打拼——你有技术,我们可以一起创业呀」

可是大男子主义的作祟之下,青年却愈发嫉恨自己的女友有了更好的发展。

精神上的PUA充斥着整段聊天记录。

「女孩子这么抛头露面,有用吗?你的老板还不是男的。」

「你自己想想你是得到这个工作的?穿得这么风|骚去面试,还不是靠男人」

「你一个女孩子还想怎么样?行,就算跟我分手嫁个城里人,你还不是得给人养孩子做家务?」

「别以为你考到城里的大学就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到了大城市里你不还是社会最底层」

「还不如留在这里跟我结婚,好好过日子,咱们多养几个孩子,有什么不好?」

……

聊天记录只是一部分,不用想也知道,在青年和女友见面时,可能会有更多激烈的侮辱和争吵。

而从仅有的几段语音听来,女孩的精神在这样的PUA之下已经变得极度脆弱。

时栖不确定自己的“原主”究竟还做了什么。

但他确定一件事。

“明天,那个女孩会回来。”他低声说。

到那时,他对女孩任何一点的伤害,都可能会成为压垮女孩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会成为,触发他自己死亡的,最后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