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原罪(1 / 1)

深山里的最后一点光亮也被黑暗吞没。月光隐在乌云后,更增加了几分沉闷。

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时栖蹲在小女孩身边,细细观察着那些伤口。

“不怕?”达维希亚问道。

时栖懒得理他,顾自看着小女孩的身体。

斑驳的血迹还带着余温,色调也是鲜艳的殷红,湿润的泥土上还残留着猛兽的脚印……

无论是哪一条,似乎都在向他们无声地表达——

小女孩的悲剧,就发生在他们赶来之前不久。

然而……

“我有个疑问。”达维希亚的声音在系统里响起。

“如果那个村民的话没有错,小女孩早上就已经被带上山——可小女孩一直在山上待到了傍晚才出事?”

第一执行官的语气随意,似乎真是在提出什么疑问。

然而不知是不是错觉,时栖总觉得……这话刻意地像是在给他提示。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达维希亚大概和他想到了同一个点——

一直到日落之前,小女孩都平安无事。

却在他们赶来之前忽然丧生。

很可能是因为——在那之前,那个名叫陈濂的玩家,还没有接收到所有的线索和信息。

直到村民给出了最后一条、也是最关键的一条提示——

原主“陈濂”,曾经在一大早将小女孩带上山。

一大清早,一个父亲将的小女儿带上山,是要做什么?

或者说……还能是要做什么?!

“多半已经出事了。”达维希亚淡淡说道。

然而时栖没有回答,收起手机往陈濂的家里跑去。

山村里没有路灯,只有人家灯火透出的微微光亮。

陈濂见到推门进来的“女儿”,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

想到这个小女孩很可能是会触发死亡条件的阴灵,他没由来地有些慌张——

然而他还是故作镇定地笑了笑,尝试从对话里套出些线索:“囡囡,回来了?怎么回来的?”

小女孩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直接一下扑到了他怀里。

“山上好黑……还有好多好可怕的野兽……爸爸你怎么没来接我?”

陈濂愣了愣:“不是你留的字条,说晚上就会回来的吗?”

“所以,我现在又回来了呀——”小女孩忽然在他怀里仰起头,天真无邪的笑着。

虽然是笑着,小女孩的话却让陈濂觉得说不出的异样。

“可是爸爸,你为什么要带我到山上去,又不来接我呢——”

“是因为……爸爸不要我了吗?”

陈濂有些疑惑地“啊”了一声,正想说“怎么会呢?”,小女孩却又顾自往下说了。

“可是,爸爸怎么就不要我了呀?”

“为什么呢……”

小女孩近乎自言自语地说着,声音里带着委屈,音调却有些沙哑。

“是不是——因为我是个女孩???”

陈濂身子一震。

然而小女孩已经不再哭泣了,反而……诡异地笑了起来。

“我都听到了哦,那天爸爸在和妈妈说呢——”

“妈妈去镇上不是去看病的,而是给我生了个弟弟。”

“所以,爸爸妈妈就决定不要我了呀……”

小女孩低下头。

而陈濂也终于意识了什么。

清晨将女儿送上山的父亲……

在镇上待产的妻子……

还有,夜晚忽然回来的小女孩……

所有的线索,到此刻全部连在了一起。

然而……已经太晚了。

意识到自己结局的陈濂疯狂推开小女孩:“我不是!!!我不是你爸爸——”

他恐惧地从沙发上起身,跌跌撞撞地推开门向外冲去,然而却被小女孩拖住了衣角。

不知为何,小女孩的力量忽然大得吓人。陈濂用尽全力,也没有办法挣脱,只好转过身去想要推开小女孩。

然而一转身,他就“啊!!!”地尖叫起来——

先前梳着羊角辫的可爱小女孩,此刻已经满身是血,睁着乌红的眼睛看着他。

“爸爸,山上真的好黑、好冷……”

男人想跑,却双腿发软地无法动弹。

小女孩笑着张开脸上的血盆大口。

……

还差几步快要到陈濂家的时候,时栖听到了一声隐约的惊叫。

他几步跑进院子。可门从里面被反锁上了。

时栖“砰”地一下用力撞开门,在看到屋内景象的时候,身形顿了顿。

他对眼前的境况并非完全没有预料,但在撞开门的那刻,还是意外了一瞬。

屋里的血水混在一起,渗透了木制地板。

陈濂躺在血泊中,睁大着双眼,脸上凝固着恐惧的扭曲神情。

而他的腹部,也像小女孩一样,被锋利的牙齿咬开。五脏六腑细碎地散落在腹腔里、地上……像咬不碎被吐掉的肉渣。

最惊悚的,是白色水泥墙上——

一个血字。

【Arrogance】

尚未凝固的鲜血混着灰白的墙粉蜿蜒流下。

“「傲慢」。”

时栖轻声说。

他快速地走进屋子,犹豫了一瞬,捡起陈濂掉在地上的手机,紧接着在各个房间里简单地搜寻了一番。

然而还没等到他走遍整个屋子,其他玩家已经陆续到了这里。

陈濂凄惨的尖叫几乎穿透了整个山村。很快,时栖的身后已经聚满了人。有人一看到这景象直接呕吐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有人注意到了墙上的单词,惊声叫道。

余沅几步跨到时栖面前,冷笑了一声:“你是最早到的人,对吧?你说清楚!为什么我们都还没来得及赶到,你已经在屋里了?”

时栖抬眸看他:“你是觉得我一个Omega杀了他?”

余沅愣了一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自然知道这多半是陈濂自己触发的死亡条件。

然而先前在教堂里的屈辱让他急切地想报复Omega,于是不管不顾地想将最先到达的时栖推成众矢之的。

余沅也知道自己的质疑没什么合理证据,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好继续诘问。

“不是你做的,那你就在这里说清楚——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还有那个单词,什么意思?”

时栖没什么表情地走到余沅面前,Alpha竟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说……你这样真的好吗?”Omega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推不出副本的线索,问Omega要?”

Omega轻声地笑了笑,似乎带着些讽刺意味,然后无视了众人五味杂陈的目光,顾自走出了屋子。

“但丁《神曲》。”

“「七宗罪」。”

时栖和达维希亚几乎同时开口。

碍于这会儿时皓宇和夏花都在场,时栖忍下了回怼执行官大人的想法,接着往下解释:

“《神曲》里,将人的原罪按照罪性深重排成了七宗罪,第一宗罪就是「傲慢(arrogance)」。”

傲慢、嫉妒、愤怒、怠惰、贪婪、暴食、色|欲——按照这一顺序,但丁在《神曲》中列下了七宗人的原罪。

“哥,你的意思是……至少还要按照这个顺序死六个人?”

时皓宇听得有些发抖。

“不确定。”时栖抬眸看了他们一眼,“或许有破解的方法。”

“可为什么他是「傲慢」?”夏花问道。

时栖将陈濂的手机放到他们面前。

“他‘妻子’去了镇上待产,刚给他生下了一个男孩。”

“同天,他将自己的‘女儿’一个人留在了深山里。”

“……你们觉得是为什么?”

重男轻女,在这样的山村里并不少见。

只将男孩当做自己的后代……原本就是源自父系社会中男性优越感的「傲慢」。

而那个父亲,明明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悲剧,却铁石心肠地将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留在山上……

「傲慢」,最终成为了施加在小女孩身上的罪恶。

夏花看完了手机里的信息记录,沉着脸没有说话。

而时皓宇忽然想到了什么。

“……十字架!”他激动道,“哥,是不是这样?十字架不是用来赎罪的么?如果拿着十字架,可能就有办法破解了?!”

基督耶稣在十字架上流血舍命为要洗净世人的罪孽。“罪”与“十字架”的同时出现,让人很难不联想到这一点。

时栖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表示赞同。

时皓宇说的没错,十字架确实是赎罪的象征。

但他却忘了一点。

在十架上,真正洗去世人罪孽的……

是血。

那么,他们手里还未染上血的十字架……真的能成为破解条件吗?

然而现在的线索依然太少。时栖收回思绪,也没有给出太确定的答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有罪,就一定有十架。

那么陈濂的家里……

时栖忽然想到了什么,腾地站起身,对屋里两人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就往山下走去。

陈濂的屋里,先前围聚的人群已经散去。

时栖走进满是血腥味的屋子,没花多少时间,就在厨房的一只小碗里找到了同样的木制十字架。

他起身,正要准备回去,却忽然看到一个立在门口的身影。

——郑华芝。

中年女人凌厉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时栖:“你在做什么?”

时栖掀起眼帘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又来做什么?”

与此同时,时栖系统中的语音通讯忽然响了起来。

是时皓宇打来的。

“哥!我刚想起来了一件事!!!那个郑什么……反正就是那个Alpha的妈妈——她以前是二姨的闺蜜!”

时皓宇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毕竟他其实不确定,时栖是不是真的知道他继母在背后做的那些事。

但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往下说了:

“反正哥你记得防着她一点!据说她是最早来的移民,就算不是Alpha,也有很多累积下来的道具了……”

时栖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的中年女人。

“哥……?怎么了,你还好吗?”大概是时栖一直没有出声,时皓宇有些急了。

「没什么。」时栖在系统里用文字回答,「我知道了。」

他挂掉语音,抬眼看向面前的女人。郑华芝目光紧紧跟着他,仿佛时栖不交出什么就不会轻易放他走。

“你是不是找到了什么?”

中年女人看着面色平静的Omega,步步紧逼地走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对他搜身。

郑华芝是有自信的,即使她只是一个新来的beta,也足以压制一个身娇体弱的Omega了。

更何况,她已经累积了这么多积分和道具……

而时栖似乎也对此心知肚明,甚至没有任何打算反抗的意思,就这样平静而冷淡地看着她。

“我来……?”

达维希亚的声音在系统里响起。第一执行官这次似乎终于有所顾虑,决定征求一下宿主的意愿。

然而他没得到时栖的批准,却听到Omega的声音在现实中响起。

“触发条件。”

时栖淡淡开口。

郑华芝一愣。

“你不是问我找到了什么?”时栖平静地笑了,“我找到了死亡的触发条件。”

“但……怎么办呢,我又不打算告诉你。”

Omega的声音带着冷漠的嘲笑。

“……那么,你现在敢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