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两人终于走出大山,不说十一,便是顾暄,回望一眼深山,也忍不住再次感叹,昔日魔教底蕴之深厚,实在叫人心惊。
顾暄不会妄自菲薄,但也不可否认,倘若对方先时便展露一二,纵使他有百般筹谋,魔教也不当如此“败落”。
至于其中的缘由。
顾暄觉得,总有一日,他自会明了。不过,即使最后无法悉知真相,却也无碍。毕竟他从始至终都十分清楚,自己所求为何。
能解得一段隐秘,到底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而此时,官道边。
两个身形矮壮,相貌朴实,穿着无袖短打,露出一双健硕臂膀的男人,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间或看一眼群山的方向。
身旁,是四匹身姿矫健,不时甩动着马尾的骏马。
“欸,你说,咱们能等到人么?”其中一人出声询问。
这山里可没通路,便是熟知山中景况的老猎户,若不留神都有可能迷了路。便是能出来,谁知道打哪儿边走?
虽然这儿只有一条通往青云镇的官道,但指不定呢?
反正牵马的汉子心里是真没准儿。
闻言,坐地上那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瓮声道:“鬼知道,等着就是。”
另一人原先还想说些什么,但方才起了话头,便住了嘴,两眼一瞪,指着官道另一头道:“欸!你看,那俩人!是不是?”他嗓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
坐地上那个立时从地上蹦了起来,声音很沉,连声道:“哪儿呢?我看看!”
此刻天光正亮,明亮的光线照耀在顾暄的面容上,泛出莹白的色泽。配上他原本便清辉般的容貌,真真是恍若天人般。让两汉子顿时便被镇住了。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才一拍脑门,回神道:“快快!上前去!”
说着,原先坐地上的那人已是牵过了两条马绳,只是他嘴上这般说着,却也并未真如此般,而是从一旁的布袋中先取了捆马草,将马儿喂了。
直到看着马儿将草料尽数吞嚼吃了,他才拍了拍马脖子,和另一人一道牵着马往顾暄他们那儿走去。
只是,还未走到近前,便听顾暄言道:“两位是?”
他眸光清湛,仿若点缀着星辰。此刻却似是带着点儿疑惑。叫人看着当真是三魂丢了七魄,差点儿便要魂不守舍。
还是那原先坐地上的汉子先回了神,他握拳干咳了声,言道:“可是顾暄公子?我们兄弟给您送马儿来了。”说着,他忍不住又看了顾暄两眼,才神色恭敬地低下了头。
顾暄眸光微动,他看了两人一眼,颔首言道:“原是如此。”
他略显沉吟地瞥过二人身后的四匹骏马,随后,温声道:“多谢两位,劳驾了。”
闻言,两个牵马的汉子连连摇头摆手。
顾暄看着,唇角却是微微扬起。
他侧首,看了眼十一。
十一顿了顿,他虽是年少寡言,但也非是不通人情之人。立时明白了顾暄的意思。
他探手,自怀中掏出钱囊。动作利索地自里取了银钱,上前便要交予二人。
二人又是推拒了一番,才不得不将银钱收下。
只是,借着低头收钱的空儿,两人悄悄互换了个眼神。
虽是隐秘,但此刻二人皆是在顾暄感应之内,自是不会漏过。
便是十一,也是若有似无地瞥了二人一眼,显然,他也是多少感觉到了不对,只是看顾暄无有动作,便也没有发作,只是心中不由警惕了几分。
而二人收了银钱后,又是对视一眼。
旋即,其中一人上前,略显局促道:“公子……您看,这马儿烈得很,若是没我们兄弟俩,许是要出了差错,要不,我们俩等二位上路了再离去?”
他语声诚恳,面上也是十足的憨厚。倒是减少了身上的精悍之气。
另一人闻言,也是连连点头。
而此时,仿佛是应和着他的话儿,四匹骏马也是不甚安分地踢动起马蹄来。
顾暄目光看去。
便在此时。
“唰——”
凛冽的寒光骤然闪现。
顾暄眼瞳微眯,神色自然无有慌张。只是有些奇异。
这二人……
顾暄一边从容后退,一边思索着他们的来历。
从武功路数看,这二人习练的是魔教的《乱花刀》,此刀决算得上是魔教的入门刀法,便是一些江湖散人多多少少都能使上一两式。与寻常大开大合的刀法路数略有不同,讲求的是虚实之间,变化多端,练到高深处,刀法凌厉诡谲,极是难缠。
不过此二人显然练得不甚高明。
使出来时总有挥之不去的生涩之感。虚实转变也是十足刻板。看去像是囫囵吞枣,匆忙习得。
以顾暄的能为,自是可以轻松解决了二人。但此行下山,非是只他一人,还有十一。
这两人功行不够,不足为惧,但用来磨炼十一,却是正好。
这一番思虑下来,看去似是过了许久,实则,也不过一息罢了。
而一息,已是足够十一反应过来,上前相护了。
只是相比二人手中寒光簌簌的长刀,他能用的,唯有一柄自山中带来的柴刀。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而显然,柴刀要更短些,也不似大刀那般沉重,若是正面对拼,抛去其他,必然是处于劣势的一方。
不过武者比对,除了此间外物,更重要的还是本身的能为。
能力到了,这些身外之物相对来说便无有这般重要了。
而在顾暄看来,十一内力深厚,又有他的指教,单纯以能为来说,显然在二人之上,既如此,便无有什么好犹豫的,故而他脚步一错,十一又是一个进身,两人几乎在眨眼间,便换了一个身位。
对面二人显然也是错愕了一瞬,手下的刀势也便停顿了一隙。
十一目光一利,内力附着于柴刀上,循着这微乎其微的,差之毫厘,但在对战中却谬以千里的失误,“锵——”的一声,点过二人的长刀。旋即,也不等二人发力,便以疾风之势,向着二人攻去。
两人猝不及防之下,只能且退且避。
“铛铛铛铛——”
刀身相击声不绝于耳,不过片刻功夫,三人已是且战且退地交手了十数招。
可以说,十一是步步紧逼,而二人为了防守,攻势已是乱了。若不能尽快摆脱,落败已是可以预见。
顾暄眸光微动。
倘若二人当真是阴风飒派来的,以阴风飒杀机暗藏的行事风格,绝然不止如此。
念头刚落。
“唏律律——”的声音便自一旁传来。
顾暄眸光瞥去。
只见原先安分待在原地的骏马,此刻双蹄扬起,正焦躁不安地踢动着马蹄。根本不用多想,便能知晓是出了事。
——左右也不过是下毒,亦或是下蛊。
顾暄眼眸轻动,指尖凭空点了数下。
便见原先还神气十足,甚至有些暴躁的四匹骏马似是被什么击中般,先是僵了一瞬,旋即,庞大的身躯仿佛醉酒般,左右晃了晃,最后轰然倒下。
这番动静自然不小,斗战中的三人皆是觉察到了。只是十一神色不动,未受影响,而那二人却是心神动荡。
即便他们面上不显,气势更是相比方才突兀暴涨了三分,然而,与他们对战的十一却能从他们的刀势中感觉到他们的变化。
——他们的刀,变慢了!
十一几不可见地牵了牵唇。
双目利芒彷如利箭。
他低喝一声,右臂肌肉鼓胀,以不可阻挡之势持刀下劈。
风声徒然呼啸起来。
回防那人面色微变。
“铛——!”
伴随着火星剐蹭的声响。
回防那人面色骇变。双目圆瞪。
最后,不得不急退十数步,方才颤着手臂停下。
而此时,十一已是一扭身,迎着另一人的刀势横跨一步。
见十一如此,那人双目一闪,刀势顺势一变。原本虚虚实实仿若直劈而来的长刀,霎时,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从侧腰处斜劈而上。
与此同时,方才退走的一人亦是咬着牙,呼喝一声,再次上前。虚实不定的刀法,看去似是从十一的后背直直劈落,又似是从另一侧横劈而来。
慢!太慢了!
一时间,十一双目仿若生着亮光。
顾暄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即便是如此危险的局面,依旧是十足的平静,甚至摇头感叹了句:“华而不实,太花俏了。”以二人的功底,实则练些似十一那般大开大合的刀法,反倒更为合适。
诸如《乱花刀》之流的魔教入门功法,虽是谁都能使上一两式,但实则此等功法极为讲求天资。
或者说,魔教的功法都极为看重个人的天资。天资不足,便无法将其练至高深处,如此一来,魔教的功法通常花俏有余,面对功力弱于他们之人,或许效果不错,但对手若是功底扎实,看去便破绽无数。
而十一,显然便是一个功底十足扎实的武者。
只见,他眼眸半阖,双手持握着柴刀,两腿微微屈起,在长刀将将要近身时,他低喝一声,双臂发力,凌厉的刀锋裹挟着汹涌的内力向着敌人劈砍而去!
明明是后发,然而,他的刀显然比对方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