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十一的蓄势一刀，那人面色发白，急急抽刀回防，即便他知道此刻抽刀已是不及，他更应该做的，是拼着身亡的风险挥出那一刀。

但是……

他不想死！

他还有着大好人生！

他双目圆瞪，眼角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抽搐。肌肉也因为猝不及防的收刀而发疼，然而，他已是顾不得这许多，眼中，唯有那一刀。

——那足以令他致命的一刀。

他嘶声大吼着，拼尽全力持刀相迎。

然而，他竭尽全力的防御于十一刀下，仿若一张薄纸般，不过一瞬，便已是被击破，整个人亦是倒飞而出。

另一人见状，神色大骇。刀锋甚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只是，他心思倒也坚定，即便如此，也未收刀退走。甚至，骇然的目光渐渐有些发狠，仿佛一条鬣狗，妄图在十一身上撕咬下一块血肉来。

十一眸光微凝。

面上神色却是十足的冷静。

而眼见刀锋越加逼近，那人目中都渗出些红，厉声道：“死——！”他神情状若癫狂，心中是抑制不住的悔恨以及怨愤。

十一薄唇轻抿，手中柴刀一转，同时脚下一踏，身形不退反进。看去仿佛是迎着对方的刀锋撞去。

那人先是一惊，继而面上露出几分癫狂的喜意。

然而还不待他喜上心头，便见十一一刀击在他的刀锋之上，旋即，脚步一错，柴刀在他长刀上擦出一阵刮耳的声响。

他瞳孔骤然一缩。

“该死！”

他低咒一声，但显然他已是无有退路。

他面色狰狞地扭曲了一瞬。

旋即，手腕发力，刀锋猛地一震，内力亦是沿着刀锋如水波般震荡。十一身形一顿，扣住手中的柴刀，这才没有脱手。

显然，对方能为虽是不足，但到底经验老道，有着许多实用的小技巧。若是稍不留神，便有可能着了道。

十一眉心微蹙，他并不打算与对方再做周旋。

故而后退一步，两指自刀背上抹过，霎时，原本加诸于柴刀上的内力更是深厚了几分。

柴刀嗡鸣。

意味着他的刀将变得更沉、更快，更不可阻挡。

眼见十一那方一时不会结束。

顾暄沉吟了一瞬，缓步走至被击倒那人身前。

他眸光垂落。

只见其人气息奄奄，胸口被大片大片的血迹覆盖，显然伤的不轻。不过好在，还留的一条性命。

顾暄指尖轻动。

顿了顿，又自放下。

于他看来，十一对敌人还是太过仁慈。他人许是看不分明，但十一是他教导的，他自是清楚，方才那一下，十一是可以将人毙于刀下的，然而，在最后却是收了力。这才让其逃得一命。

他立在原地，微风拂过，吹起他点映着红梅的雪色衣摆。

他幽然轻叹一声。

眸光落在那人身上，眼眸轻眨，仿若翩翩蝶翼。

也罢。

总归有他在。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目光虚虚落在十一那处。

虽说这二人从出现至今，用的都是魔教的《乱花刀》，但这二人是否是阴风飒派来，顾暄却觉得尚且不可定论。

毕竟就方才那惊马来说，显然还算不得杀机。

他脑中思绪纷乱，不由得便想起了魔教尚未覆灭之时。

那时魔教之鼎盛，以二人的资质样貌，恐怕连外门的执事都是当不得。

便在此时，一道疾风掠过。

顾暄凝神看去。

只见，此时两人交战之地，已是唯有十一一人。

他唇角微扬，湛湛眸光中漾着些微笑意。

他走上前。

眸光瞥见十一右手握着的柴刀已是寸寸碎裂。

这倒并不叫人意外，毕竟这柄柴刀不过凡铁，本也不是用来与人对战，原先能用，不过是因为有十一内力的加持，而加持太过，超过其所能承载，自是会碎裂。

他虽是不觉如何，但此刀到底陪了十一许久，若他不曾记错，这柄柴刀还是当年十一自己攒了钱，随他去镇上时买的。

十一倒是不知顾暄还记得这柴刀的来历。他举起刀看过一眼，便就望着顾暄问道：“这二人已是拿下，现在该如何？”

顾暄笑了笑，回言道：“先且问过一番。”

他方才已是看过了，先前一人衣着简单，身上也无有什么信物。想来另一人应当同样如此。而照二人的模样看来，也不似是会知晓多少信息之人，故而顾暄让十一将人提拿至面前后，并未过问其他，而是询问二人原先的牵马人在何处。

二人虽是半死，但回话还是不成问题，只是听过后，却是支支吾吾，不好说道。顾暄立时便明了，那人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到底因他的缘故出了事。便是身亡，也该妥善安置。

他眸光轻飘飘地垂下，落在二人身上，却似有千斤的重量。

“在何处？”

他淡声问道。

十一双眉紧蹙，一双眼瞪着二人，面上满是厌恶不满，喝道：“还不快说！”

他语声赫赫，地上的二人方才败落在他手上，闻声顿时一个激灵，其中一人忙道：“在、在青云镇外不远的驿站之后。”

闻言，十一向着顾暄看去。

顾暄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再是看着二人道：“你二人自何处来？又是听了何人的吩咐？”

“这……”

二人面露犹豫之色。显然并不愿多言。

只是，十一稍有动作，二人浑身一哆嗦，立马出声道：“非是我等故意隐瞒……我兄弟二人是自寨中而来……此事，也是由我们俩的寨主亲自嘱咐！”

说到最后，其人已是咬牙切齿，对吩咐他们做事的头领心生愤恨。

“寨主？”

顾暄眉心微拧，“你们是哪个寨的？”

当年他退隐时，不说四海升平，但顾承启治下相对来说已是十分太平。多年下来，绿林中人也当清剿了不少，又怎会又冒出一个敢行截杀之事的寨主来？

到了这时，两人也无有什么好隐瞒的，坦然道：“我们自黑风寨来，已是在寨中生活十数年了。”

闻言，顾暄眸光一凛。

黑风寨非是名不经传的小寨，而是数十年前便十分有名的匪寨。大魏朝廷一直想将其剿灭，然而其等行踪成迷，叫围剿官员屡屡扑空，多次之后，也便不再寻思此事。

而顾暄进入江湖后，倒是追查过其等，但最后亦是不了了之，兼之后来关于黑风寨的事迹已是鲜少听闻，估摸其等许是隐退了，便也不再纠结，转而专心对付起了魔教。毕竟与魔教相比，其等可算小巫见大巫了。

只是未想，如今此寨又是出现了。心觉此中许是有所关联，顾暄不由详细询问了一番。才知两人虽是在寨中生活了多年，但具体在何处，便是二人亦是不知。只知出来前都需蒙上耳目，再由专人将其等运送出来。

途中经过了什么地方，皆是一概不知。

顾暄对于此言不置可否，眼见自二人口中询问不出来，也不强求。转而又问起了他们寨中的生活。

对此，两人倒是知无不言。

只是据二人所言，这些年，他们多是过着普通的耕种生活，只有极偶尔的，会似今日这般出个任务。

行的也不是什么劫掠之事，而是跑腿的活儿。

在又具体问过后，顾暄若有所思地低眉敛目。

他们说不出具体的方位，但大致的地理特征多少能道出一二。无论是他们隐居之地，还是跑腿之处，都似是魔教当年生活的北地。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顾承启出事前，绝然不可能让其等能安然生活在北地。

想到此处，顾暄唇角勾起，眸中光芒隐现。

他突然发觉，此事越发的有趣了，亦对其中的隐秘生了更多的好奇。

念头转落，顾暄看向二人，知晓已是问不出更多的了，于是看向十一，问道：“你待如何处置他们？”

十一愣了愣，低头看向二人。

见二人目生期待的光芒，他沉默了片刻。低眸言道：“不若将二人留在此地？”

顾暄早便知晓十一心肠柔软，必然会留他们性命，故而只是点头笑道：“也好，这二人受了伤，跟着我们却也不妥，不若待我们到了镇上，再遣了人将他们带至官府领赏。”

“领赏？”十一目露疑惑，他倒是第一次知晓此事。

顾暄低眸看了两人一眼，解释道：“这二人出自黑风寨，虽然官府已是不会派人围剿，却还是有悬赏尚在。”

闻言，十一了然颔首。

而地上那两人，听闻顾暄他们不会取了二人性命，连连道：“多……多谢，多谢两位大人。”

他们虽是受了重伤，此刻却若回光返照般，面露红光，喜不自禁。

至于领赏？

那是之后的事儿了，届时如何可不好说。

顾暄不知二人的心思，但多少也能从二人面上猜测一些，他长睫微垂，轻笑一声。引得十一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在笑话何事。

顾暄抬眸望去，摇头道：“想到了些许好笑的事，”旋即，他看了眼躺倒在地的骏马，遗憾道，“走罢。”

十一无言地点了点头。

待他们二人走后，受伤的俩汉子互看了一眼，半晌后，相扶着半躺到一旁的树荫下。

“欸……这次栽了……”

良久，其中一人如是叹道。

另一人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根本不想回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寂静之地突兀地来了一人。

其人穿着一身黑色衣袍，面容冷峻，眉目锋利。左手握着一柄带鞘长刀，满身肃杀之气，叫人不敢小觑。

然而俩汉子看到他，却是面色一喜。

其中一人扬声唤道：“救、咳、咳咳，救命——”

另一人原先还是欢喜的，但渐渐的，他目露惊愕绝望之色。

只见，一抹锋锐的刀光眨眼间掠过二人的脖颈，又在他们瞪红了眼的目光中悄然入鞘。

“十二年前何家庄阖家五十五口，李家三十二人……你们，该死！”

他淡声说着，目光平淡无波地看着他们垂死挣扎的模样，最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