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钱财,给明越那样的人卖命,为非作歹。”
“那现在呢?”
“现在……”
白归一喉咙酸痛,没有答话。
这个世间,总还有东西在闪闪发光的。比如一个侠客的重义轻生,或是一个男儿的血性。
这一刻,白归一突然觉得与苏星河的情事,哪怕再不顺利,也不值得一提了。
人生在世,感情并不是全部。他不能总为小情小爱而活。世间的路,也不只情路一条。
他还有家、国和天下。
他还有光明、信仰与追求。
往大处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他就要去承担。往小处说,找到另一个方向他才能从情事的坎坷中挣脱出来,转移视线,从而让人生不再这么难熬。
次日。
白归一要兰重火去打探当日的情况。兰重火刚出去,就与明卓迎面遇上。他一脸沉重,将一个匣子与一卷书信交给了他。
兰重火问,“你们宫主大人如何了?”
明卓不欲多言。
兰重火有几分担心,“他到底怎么了?”
“你别再问了,反正死不了。”
“这么严重吗?国师与高唐台素来不睦,恨不得你死我活。这次国师遂了心意,又找星河的不痛快做什么?”
“话虽如此,可是帝王被刺杀,那是天大之事,总要有人出面顶罪,才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朝中阁老朝国师问责了?”
“肯定的。国师再与高唐台不睦,也要摘干净自己,不被牵涉其中,为人诟病。这一次,薛之珩以下犯上,反水行刺国君,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身为宫主大人的亲信,再怎么说也要将他连累的。若非国师还指望我们宫主大人为自己卖命,早就把他交给大理寺处置了。”
兰重火也知道这话,“现在朝中对立新皇一事,是什么风向?”
“吵翻天了。”
“那国师是什么态度?”兰重火压低嗓音问,“他就没有谋朝篡位,自立为王的意图?”
“国师行事一直高深莫测,难以捉摸,我可看不透他。不过最近他一直避而不出。”
“他苦心孤诣多年,难道不是图谋皇位吗?”兰重火也看不明白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他眼下失了先机,被他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眼下先帝刚遇袭,这边无论谁登基称帝,都逃不开与此事的干系。真是天下难服,那就要与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等同了。”
兰重火点头,“这倒也是。”
“现在的高唐,皇族式微,并无什么子嗣能够名正言顺前去继位。再说,眼下内忧外患层出不穷,战火四起,民不聊生,即使有人觊觎帝位,也得掂量一下自身能不能力挽狂澜,把江山坐稳。”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对帝王来说,不也是这话?宁活太平人,不称乱世王。无论何时,王位的诱惑力再大,也大不过性命二字。”
两人又讨论一番国中政局,最后才意犹未尽分别。
兰重火回到房中,将薛之珩的下落说了。
当日的死士都被鞭尸,且暴晒三日,以儆效尤。薛之珩身为海晏河清宫的属众,又是在朝为官,食君俸禄,最后却有了二心,刺杀帝王,大逆不道,身死也不能赎其罪,于是五马分尸后,又被挫骨扬灰。
若非他是孤儿,肯定还有株连九族一说。
白归一听到这里,一脸哀戚。
他一直以为,薛之珩是黎府最大的叛徒,不仅投靠夜崇光,为虎作伥,还出卖了黎府,害死了他的娘亲。
可是在那一天,就在那一刻生死存亡之际。他为了让自己手刃仇人,并且逃走,拼命抱住了杀手的身体。
白归一突然不了解他了。更可能是自己从未了解过吧。
他一直以为自己感受到的,就是真相的全部。可是,他不了解夜崇光,误解了夜笙歌,也不了解夜崇阳,误解了薛之珩。
或许,他只是不了解人性。
那么,苏星河呢?
自己了解他几分?又有几分是自己的偏执,而非是事情的真相呢?
兰重火将一份卷宗递了过来,白归一看到上面是薛之珩的名字。
他打开来看。
里面是一份他的卷宗。一共两卷,很长。事无巨细将他的平生都记录在内。
有一张是原本的卷宗,白归一认得这种规格,是海晏河清宫第三宫的调查结果。还有一份是苏星河的亲笔信。里面说了一些薛之珩不为人知的往事,算是无声中为他正了名。
白归一毫不怀疑苏星河的说辞。两个人之间但凡不牵扯到感情,他就对他信任无疑的。
可是看了这一份密档,白归一有些心乱如麻,五味杂陈。
于是又是好几天郁郁寡欢,沉默不言。只是他人虽然心情不佳,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做。
一来,南方涝灾严重,即使白归一没有要求明越断供军粮,他也有心无力,于是白归一一边与莫随风商量要顶上皇商的缺,一边与萧时和暗通款曲,商讨其中的事宜。
朝中局势依旧不甚明朗。半个月以后,还是没有商讨出一个让多方满意的方案出来。
不过生者可以等,死者却不能再等。
李旭的棺椁停灵多日,已经过了头七。天气炎热,不敢过多耽搁,于是先行下葬一事,倒是得到了每一个朝臣的附议。
于是大行皇帝身亡二十一天时,帝王灵柩西行而去,从洛阳回到长安,在皇陵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