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早已清楚，但丁宣仍旧被提醒着去理解，生活的残与现实的冷血能够将人塑造成任何难以想象的模样。

冷，真的很冷。

毋庸置疑，眼前是一个美女，绝对意义的冰山美女。

黑发垂肩，皮肤白皙，最突出的是那双眼睛，眼眸清冷秀气，让人不敢与之对视，鬼也不太行。如办公系统“详情简介”展示的那样五官清秀，更比简介中多了一丝立体。穿着一身女性黑色职业装，像从电视剧中走出的工作狂。

要说还有什么不同，就是李心童的脸没有任何的生气。不是说死人没有生气，地府中的人是不同于阳间的存在，因此是有和阳间相似的表情变化的，最好的例子就是白溪双，呆萌的表情是她的常态。

可李心童没有表情，仿佛在被阴差带到地府的时候，将她的心也杀死了一般，确切的说是和面瘫一样的症状。

按照丁宣的想法，在知道自己即将有机会报复自己的婆婆和老公的时候，她应该表现出兴奋或期待才对。

哪怕一丝丝弥漫开去的怨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惜，没有。

“如何做？何时开始？需要准备什么？”

李心童的声音干净，好听，却不带丝毫情绪，仿佛这件事不是自己要去做的，那些人自己也不认识。

丁宣是见过这种状态的，心理学可以解释为防御机制的一种，在一个人特别难受或特别难以接受某件事情的时候，这个人可能会将这件事看作与自己无关的一件事，从而降低自己在这件事中所承受的痛苦。

家是避风的港湾，但港湾中满是暗礁，稍有不慎就会沉没的时候，家就是人生的墓地，最适合埋葬一个人的心。

哀，莫大于心死。

“李女士，我们现在就已经开始了。但还需要做很多的准备工作，这些准备工作不需要什么额外的材料，主要是需要收集一些信息，以及做一些试验。我能理解你急于建立起你与他们之间的联系，但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说不是吗？”丁宣先要获得本次烧纸的主导权，这可是第一次跑业务，他知道后边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嗯嗯，是我的错。您问吧！”李心童坐在了丁宣对面的小椅子，等待丁宣的提问，像真正的看医生那样。

丁宣拿出来提前就准备好的问题清单，他可是有规划的，10多亿申请的鬼，自己一点一点做要做到啥时候去？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可不是自己发的誓。

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每一个申请鬼都做成案例，有所记录。

唯有如此，未来才能形成自动化流程，寻求用户痛点，精准迭代产品，形成数据产品的组合拳嘛！

“你想花多少功德？”丁宣先问道。

“多少功德够？”李心童反问。

“实话讲，我也不知道，因为你是第一个客户。我也说了，我们需要做一些试验，就是指采集基本的数值信息。”丁宣从容的解释道。

“了解。我可以配合。”

“很好！我相信你会感谢你的付出，最终也会收获你想要的结果。”丁宣对李心童的表态给予的支持和鼓励，接着说，

“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你想花多少功德？”

“我所有的全部。”李心童冷且肯定的说，“大概700多万的样子，不够还可以再挣”。

额！不能露富的道理，你知不知道？就是不怕被抢，也不要说出来伤到一些阴司职员，晓得不！

丁宣感受到了来自富人客户的恶意。

平缓心情，丁宣估算了一下地府物价，继续对李心童提问。

“你婆婆和老公最怕的是什么？”

“老公怕婆婆，婆婆怕老公有一丁点的不如意。”

“就这些？”

“不是最怕的吗？”

呃……没毛病。

“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就是你的标的是什么呢？”

“我想让他们生不如死！”

丁宣皱起眉头，李心童追问，“做不到吗？”

“做到，肯定是能做到的，而且相比于本司的初衷更容易做到，但你要知道本司不是公益组织，我们也是有业绩压力的。”丁宣很官方的回答。

“我懂，之前填申请的时候，是要50%的收益，我可以完全不要收益，只达成我的要求就行！”

吸血的资本家！这样整体算下来，丁宣能获得的收益也就是地府所赚佣金的20%，要知道丁宣可是没有基础工资的，真黑啊！

不过眼前这妞也是有钱！任性！绝对的重要客户！

“原则是原则，但你出钱，我们提供服务，这也符合我们的宗旨。”吐槽归吐槽，“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地府老话了。

“李女士要是觉得没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先签正式的合同，你看呢？”

“可以！”李心童淡淡的说到。

地府办公系统是提供空白黄表纸合同的，现在都是软件虚拟的，在丁宣电脑展示，听白溪双说，地府已经推广无纸化办公有一段时间了。

很快丁宣拟好一份合同。

主要约定了，让李心童生前老公和婆婆达到生不如死的生存状态，“生不如死”的概念比较模糊，但这倒是难不倒丁宣。合同中明确标注了判定标准，也比较简单粗暴：李心童老公和婆婆的平均精神状态在到地府前比到地府后差。本项目所有支出由申请鬼负担，所有收益归地府所有。

为了保证合同的有效性，丁宣将婆婆的姓名：刘春兰，老公的姓名：刘力峰写了去。

到地府前，活人；到地府后，死鬼。生不如死，在知道有地府的世界里，界定就是可以如此简单。

至于为什么选定精神状态，也很好理解，无论生死，对外界的感觉都是主观的判断，而判断的基础则是精神状态。

现实生活中，有些人不幸患有抑郁症，不明所以的人去宽慰他们，会和他们讲你看你生活多么多么好，有多大多大的房子，亲人孩子都很优秀什么的。

还有些人觉得抑郁症患者就是爱钻牛角尖，杞人忧天什么的。只能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快乐、幸福、苦痛、悲伤，等等情绪的判断都是主观的。房子、车子、票子、家庭和睦、父慈子孝，只是客观的事物，并不和前面的主观情绪有必然联系。客观基础只是大众视线里的幸福和快乐来源。

抑郁症患者的精神状态决定着他们的世界是灰色的，世界了无生机，房子、车子、票子几乎没有意义，因为世界的意义也不是很大。亲情、爱情、友情的意义相对好一些，却也要比正常人低的多。

李心童接过合同，浏览了一遍。

“他们生前会不会太久？”

“没关系，生不如死的期望也要让对方的痛苦尽可能的延长才有意义。”其实丁宣私下还存了一些别的心思在里边，还真怕问题解决的太快了。

李心童用手指在屏幕签下自己的名字，黄表纸合同无风自动，在屏幕中烧成黑色飞灰。

生不如死听起来很难办到，要达到目的，它的定义就很好的提供了一种思路。

来地府前，和来地府后，差别在哪里？

活人是不知道死亡的真相的。

几千年来地府的传说充斥在历朝历代活人的想象中，十八层地狱也好，十殿阎罗也好，多种多样，但归根到底，是对死亡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

如果将地府的真相告诉活人，他们会怎么样？

很简单，不相信咯。

“就这？开玩笑！”估计会是活人最多的反馈。

恐惧源于未知。

现在李心童婆婆和老公最大的未知，就是已经死了的李心童。

编个梦，吓一吓婆婆和老公？太低端，格局要打开一些！

简单的惊吓既不能被天道判定获得功德，也不能达到生不如死的效果。恐惧只是最基础的情绪，人类在千万年的进化中早就在基因中镌刻了太多应对它的方法。

丁宣胸有成竹，不过先要试一试基础消耗。

“咱们先床吧！”丁宣对李心童说。

话刚说出口，丁宣意识到不对，赶忙改口。

“先躺下！”指着办事大厅角落里的两张搓澡床。

“不用脱衣服！”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丁宣开了个更尴尬的玩笑。

幸好李心童的心已经死了，不然应该会让丁宣死啦死啦的。

“你先烧张十块的，我看看效果。”丁宣嘱咐李心童。

“十块这么少，够吗？不行直接烧五十的吧！”

别扎心，别扎心，丁宣心很累。

“就十块。”看了一眼电脑的时间说道。

“好吧！”

丁宣和李心童分别躺在两张床。

李心童手凭空出现一张印有天地银行的十元纸钞，她把纸钞往空中一扔，纸钞就自燃起来，在空中完全的燃烧殆尽，一点灰尘都不剩。

丁宣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省了个盆。

丁宣和李心童纷纷闭眼睛，进入梦境空间。

空间中空无一物，完全是黑色的，什么也看不见，也看不见李心童。

“你可以在这个空间烧功德纸钱吗？”丁宣喊着问道。

“不可以，不过我试了一下，可以尝试控制着自己在地府的身体烧。还有你不用喊，我就在你旁边。”李心童冷漠的声音从丁宣正后方传来。

别回头，后面有鬼，不过丁宣自己也是鬼，还是鬼差。

“你先别继续烧，把这里设置成你家的模样，我验证一下烧钱的机制。”丁宣吩咐着。

场景瞬间变幻，是地府办公系统当初提供的李心童家的样子。

好真实！丁宣心中感叹。

这就是传说中的元宇宙技术，厉害呀！

“你尝试一下熬粥，体会一下手感有什么区别没。”

李心童听到丁宣的指令，身体颤抖了一下，但也就是一下，便施施然的走向厨房阳台。

拿锅，倒米，淘米，加水，开火，搅拌，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丁宣刚好站在餐厅之中，他看不到的是，李心童全程都未睁开过眼睛，仿佛睁开眼睛，她的泪水就会掉落下来。

丁宣从进来开始就看了一眼餐厅中的时钟，十分钟的时候，世界开始崩塌，他与李心童回到搓澡床。

丁宣起身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时间，也是十分钟。

“再烧十块钱的，这次想着自己在天空，观看从恐龙时代到人类诞生。然后想着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听不到我说话。”

丁宣和李心童再次出现在梦境空间，各种物种出生湮灭，大地海洋迅速变迁，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因为速度太快，所以丁宣基本看不清具体的变化，只知道变化一直在发生。

随后在李心童的感官中，丁宣消失不见。丁宣看到李心童开始四处寻找什么，知道她看不见自己了，大喊大叫起来。李心童还是找不见自己。

第二次梦境破裂，丁宣起身去看时间，又是十分钟。

“再来十块钱的，前几分钟你想着自己在看奴隶修建金字塔，后几分钟你想着自己在体育场里看足球比赛。”第三次丁宣再次修改条件。

丁宣出现在漫天黄沙的土地，前方数以万计的，赤裸身的人正在搬运石块，烈阳当空，丁宣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炙热。恢弘的，尚未完成的金字塔已经初具规模。哪怕只是未完成品，也足够震撼。梦境持续了一段时间，场景变换。

数以万计的人在绿茵球场，呐喊助威声不绝于耳，场内还组织起了人浪，尤其是国家队还进了一球，将场内气氛推向高潮。场内杂乱无章的叫喊声，逐渐变为“退钱！退钱！”

丁宣一头问号的看向李心童。

“我想试一下，违反常理会怎么样？”李心童一脸淡然的解释道。

“你这其实也不太违背常理。”丁宣调侃道，心里却猜测李心童应该玩嗨了！

第三次梦境破裂。

时间还是十分钟。

丁宣基本将自己造梦能力的机制测试清楚了。

一块钱一分钟，寸金寸光阴，童叟无欺。

梦境完全按照丁宣指定的造梦人产生，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申请的鬼，可以违背常规，可以时空穿梭，可以建造任何场景，但总时间只有功德相等的钱数。

就如第二次生物演化，近亿年的时间跨度，被压缩到十分钟里。相当于开视频被调快千万倍。可以靠造梦者主观意识对特定人物屏蔽。

对于造梦者不熟悉的事物，造梦这项能力也可以将创造的场景还原为逼真。丁宣并不认为李心童有过观看地球演化的经历。

“好的，你再给我烧十块钱，烧的时候就想着把钱给我了，你不要进入梦境，我单独试一下。”丁宣说到。

“好的。”

其实丁宣是骗她的，丁宣这次没有发动造梦，而是发动了另一项能力。

观世！